“我知他不會嫌棄我。”楚池絮緩緩的搖頭,又是一陣眼淚湧出,“但我怎能因私心連累他?外人會議論,會指指點點,我不能讓他受那些鄙夷的話和目光。大嫂,我怎麽能讓他因為我受委屈?”

紀雲卿終於明白了楚池絮的擔心,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不能忍受對方受一點委屈,尤其是這委屈還是因自己而生。

她也理解楚池絮的擔心,外人哪裏會關心這件事的原因,他們隻看到楚池絮的臉毀了,隻會笑言:便是誠國公府的少爺又是如何,不還是娶了一個見不得人的醜妻。

隻她卻不讚同楚池絮的做法,人這一輩子何其短暫,隻因為他人目光便放棄自己的愛人,太過愚蠢了。

何況,誠國公府和溫景濯尚不知這件事,怎就知道他們會忌憚外人的目光。

紀雲卿扶起楚池絮把簪子塞回她手裏,勸道:“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先和誠國公府商議一下,你且莫急,我這便去和他們說明情況。”

“大嫂,你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了!”楚池絮攥了攥簪子,竟抬手把簪子扔在了地上,扭身撲到**,不再理會紀雲卿。

紀雲卿心一緊,幸好因著地上鋪著毯子,簪子沒碎。她忙撿起簪子仔細查看,無奈地說:“你也不怕摔壞了這簪子,到時連我也給你修不好了。”

這玉簪已修補過一次,這次若是再碎了,便是她也沒本事修補了。

伏在**的楚池絮身子動了動,終是沒回頭,隻悶聲道:“有毯子,哪裏就那麽容易碎了。”

紀雲卿忍不住笑起來,說的那般決絕,結果還不是舍不得,負氣扔東西都要考慮好了。

罷了,這件事早晚要說與誠國公府知曉,他們總不能瞞著對方把楚池絮嫁過去,到時倒會讓楚池絮受委屈了。且看楚池絮的樣子,她怕是勸不動了。

索性她現在便去看看誠國公府的態度,若是也嫌棄她毀了容貌,早早退婚也好,免得楚池絮牽念。若是他們不介意,便讓溫景濯來勸勸,解鈴還須係鈴人嘛。

想到這裏,紀雲卿便也不再勸她,安慰了楚池絮兩句便去了李氏院子。

李氏因著昨晚的事情未曾睡好,起的早,正懨懨的坐在桌邊看著滿桌子的飯菜。貼身的大丫鬟勸著,想讓李氏多吃些東西。

見了紀雲卿來,李氏眼睛一下子又紅了,伸出一隻略微顫抖的手把紀雲卿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問:“你可去看過絮兒?她怎麽樣了?”

“我一早便去了。妹妹的傷勢結痂,對身體無甚大礙。隻因著容貌被毀,心裏有些抑鬱心結。”紀雲卿輕聲說。

李氏抹了抹眼淚,神色悲戚,“這個孩子也太苦了,從小沒了娘親,小心的在繼母手下過活。眼看就要嫁人過好日子,可恨那方氏,教出的女兒也是囂張跋扈,竟做出這等惡事來!”

紀雲卿突的想起昨晚始終沒有出現的楚謙,有些猶豫的問道:“昨晚……沒見到父親,我們把母親和楚汀蘭關起來,萬一他……”

“你別擔心。”李氏歎了口氣,道,“昨晚我已遣人去找了他。他正忙著照顧自己不適的姨娘,顧不得這裏,讓我們自己決定便好。”

紀雲卿點點頭,想來是璽珠或者馥姨娘絆住了他的腳,這樣倒是方便了他們處置方氏母女。

隻李氏對此似乎頗為不滿,直說楚謙輕易被美色迷了眼,人也糊塗起來。

紀雲卿對此不以為然,楚謙本就糊塗,和他有沒有美人沒什麽關係。不過她自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和李氏爭論,轉而說起自己要去誠國公府的原因。

“是該去看看,若是對方有一絲嫌棄,就把這婚事退了。”

李氏聽完立即就同意了,說道:“絮兒已這般苦命,怎能再讓她去夫家受人欺,她尚不曾不堪到要求嫁的地步。你去了也別太過小心,莫讓他們看不起了絮兒。”

紀雲卿點點頭應下,李氏的心胸眼界她素來佩服,她的態度紀雲卿早便料想到了。

得了李氏的同意,紀雲卿換了外出服,便命人駕車到了誠國公府。

招待紀雲卿的是誠國公夫人和溫如瑾,就在兩人住所旁的偏廳。侯府發生的事情還未傳出來。她們以為紀雲卿過來是來商議婚事過程的,俱都是滿麵笑容。

“紀少夫人過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商議嗎?”誠國公夫人笑問,“我府上已準備的差不多了,你放心,絕對不會委屈了二小姐。”

溫如瑾在一旁打趣道:“母親,到時候嫂子進了門你不會偏心她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吧?”

誠國公夫人轉頭笑著拍了拍溫如瑾的手,嗔道:“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還能和自己的嫂子計較?”

溫如瑾不好意思的晃晃誠國公夫人的胳膊,小聲說:“我不過是開玩笑,我也很喜歡嫂子啊。”

她昂昂頭,當初還是她撮合的楚池絮和哥哥哪。

誠國公夫人笑罵她兩句,心裏自是也沒當真。

隻母女倆都已說了半天,卻始終沒見紀雲卿說話,兩人心中疑惑看向紀雲卿。卻見她麵色憔悴,眼睛泛紅,眉宇間有著苦澀。

兩人心裏具是一驚,察覺出些許不對的味道,對視了一眼,誠國公夫人問道:“紀少夫人,你這次來,難不成不是為了商議婚事?”

她又說道:“若是有其他什麽事情,要我們誠國公府幫忙,紀少夫人盡管開口,我們以後便是一家人,誠國公府自是全力而為。”

“夫人,我的確是為了婚事而來。”

紀雲卿搖搖頭,嘴裏泛著苦澀,看著麵前溫如瑾母女,她便想到若是楚池絮能順利嫁進來必是婆媳和睦,生活順遂。

“那你這是……”誠國公夫人更覺奇怪,既然是婚事怎的露出這種悲苦的表情。

“夫人不知,昨晚我們府上發生了一件事……”紀雲卿咬咬牙,坐直身子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隨著她的講述,誠國公夫人和溫如瑾從歡喜到不安再到驚駭,具是被楚汀蘭的做法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算是我們景寧侯府的醜事。”紀雲卿低著頭緩緩說道,“家裏的兩個嫡親姐妹鬧出這種事情來,我們侯府的名聲怕是都要沒了,我們都想著能瞞一時瞞一時。隻我和祖母覺得,這事卻是不能瞞著誠國公府,所以我才會一大早便來叨擾。”

誠國公夫人還未回過神,雖說她知道高門大戶具是大門一關,門裏和門外有可能是兩種模樣。隻向自己快要成親的姐姐下次毒手的,她卻是第一次聽說。

“那,池絮傷的怎麽樣?”誠國公夫人好不容易回國神,第一句話便是詢問自己未來的兒媳怎麽樣了。

紀雲卿深深的歎了口氣,抬手從自己的右邊額頭向左頰劃過,說道:“傷口貫穿了她的整張臉。額頭傷口最深,鼻子和臉頰還算輕微,平時可以用脂粉遮蓋。大夫說,臉上一定會留疤。”

誠國公夫人倒吸一口冷氣,驚駭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溫如瑾聞聽此言,想到楚池絮與自己一般年紀,便受了如此傷害,她一個女孩子被毀了臉,心裏該多麽絕望。

楚池絮雖看著有些冷清高傲,卻極為貼心,兩人玩樂也極好極親密,她一心盼著她嫁進來當自己的嫂子。現在卻遭遇了這種事情,溫如瑾頓時難受的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低頭掩麵痛哭起來。

誠國公夫人回神,輕輕拍了拍溫如瑾的後背安撫,語氣沉痛的說:“沒想到池絮竟發生了這種事。”

“夫人,我這次來也是想看看誠國公府的意思。”紀雲卿勉力斂起痛苦的表情,坐直身體,她是代表侯府和楚池絮來的,決不能露出一絲卑微的意味來。

紀雲卿不卑不亢的慢聲說:“祖母和我的意思是,若是誠國公府介意這件事,那便趁著婚事尚未舉行趁早作罷。女子發生這種事情已是極為不幸,若是嫁的夫家再心有芥蒂,豈不是雪上加霜。”

溫如瑾猛然抬起頭,慌忙拉住誠國公夫人的衣袖,連聲說:“母親,我們不退婚!這樣池絮太可憐了!”

毀容再遭退婚,她無法想象那個女孩兒是怎樣的心情。

“溫小姐心地善良。”紀雲卿不待誠國公夫人說話,便說道,“隻現在情況不同,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一輩子不幸的婚姻想比,一時退婚的痛苦便不算什麽了。”

溫如瑾張嘴還要說話,誠國公夫人卻是輕輕抬手製止了她。

誠國公夫人已然恢複了冷靜,轉過頭緩聲問紀雲卿,“在紀少夫人眼裏,我誠國公府便是那般以貌取人嗎?”

這話嚴重了,紀雲卿起身恭敬的回道:“夫人誤會了,我絕無此意。眾人皆知誠國公府素來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從未因對方貧弱醜陋便另眼相看。夫人更是為人豪爽,直來直往,又怎會因對方容貌被毀便生了嫌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