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菀娘抿唇一笑,“公子謬論了,那些小商小販的東西,我自是私下查探過,用料單一,做工粗淺,氣味與你我二家全然不是一個檔次的。再說旁的,你開在這繁華之地,店麵精良,小二勤快,自然也與他們不能相提並論,你出售一盒龍腦香價錢幾乎是他們十盒,每每賣之斷貨便停產不賣了,我想問問,你們家仿製別人的,何須讓大家花費十倍?”

紀南琛微微皺眉,看向議論紛紛的眾人,紅了耳朵。

紀家生意眾多,涉及甚廣,他隻知香料品質,不知其成分構造,若是仔細分辨自然說不過這女子,倒是頭一次被一女子問的啞口無言。

雲菀娘卻猶如得了紀南琛的把柄,一把從他手裏奪過兩盒龍腦香,“他們家的香鋪店大欺客,仿製我家的不肯承認,好生不要臉麵,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這東西我家隻是他家一半的價格,而且永不斷貨。”

雲菀娘一席話帶走了許多客人,一時間門庭若市的商鋪除了幾個小二門可羅雀。

紀南琛吃了一肚子氣,捉了趙四海就直奔製作胭脂水粉的工坊,挨個查問,無人承認。

再細看自家製作工藝,可謂是複雜而又精良,他仔細想想,哪裏是那瘋婆子手裏拿著的香粉盒子可以相比的。

如此悶虧,紀南琛頭一次吃,鬱氣於心難以疏解,回了家,又被父親指責,心裏的不暢快皆顯在臉上。

“哥哥何必為了一個瘋婦人生悶氣,咱家生意紅火,無數人眼紅在心,私底下手段無數,還不是一一被哥哥偵破。這女人倒是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的拿著盒子來辯證,勇氣可嘉,改明兒我去會會他,哥哥且莫要生氣了。”

紀南琛抿唇一笑,“還是妹妹知我心意,想我七尺男兒何須與一婦人置氣,父親妹妹無須掛心,我他日定將此事妥善處理。”

紀雲卿卻皺眉沉思,想那夫人定是手段了得,久經商場的紀南琛都能在她麵前栽了跟頭,思前想後,她都應該親自去見識一番,看看那開香鋪的雲菀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知不覺,紀雲卿與父親哥哥飲茶談笑,已過了黃昏。她起身剛要告辭,原本叼著骨頭的元寶搖頭晃腦的匆匆跑來。

元寶將骨頭扔在紀雲卿腳下,甩著鮮紅的舌頭在紀雲卿腿邊蹭來蹭去,還露出肚皮翻滾一圈。

她看著好笑,伸手撓了撓元寶的肚皮,這貨仍舊不肯起來,伸著四個小爪躺在地上扭來扭去的撒嬌,憨態十足。

紀南琛說道,“元寶每每想讓人與它梳理毛發便會如此,它與妹妹親近,妹妹不若多留一晚,我等會兒送信過去可行?”

紀雲卿搖搖頭,剛走一步,元寶就立刻站起身來,蹭蹭的跟在她身後,來回的在她腿邊繞來繞去,讓她走每一步都十分艱難。

忽而,紀雲卿一拍腦袋,“今日過來還有一事,想跟哥哥詢問。”

紀南琛上前兩步,“妹妹但說無妨,何時與哥哥這般客氣?”

“我身邊的璃星年歲大了,想著與她說門穩妥的親事。”

“什麽樣的親事,妹妹若是有看好的人家,不方便開口,哥哥幫你去說就是。”紀南琛笑著說道,被紀雲卿細細打量著,想來是根本不知道趙四海對璃星的心意。

“哥哥可知道那趙四海年歲幾何,可有婚配?”

紀南琛愣了一下,摸著下巴,仔細想了想,“趙四海家中有一母親,在老家有房產有良田,身子康健,還有一個妹妹前些年嫁了出去甚少回家,如今年歲,好像已二十有二,怎麽,你看中了趙四海?”

“趙四海年輕有為,在哥哥麵前頗為得眼,我家璃星性子穩重,吃苦能幹,勤勞持家,更何況我覺著那趙四海對璃星是傾慕已久,哥哥如何看?”紀雲卿也不藏著掖著,問清了趙四海家中近況,便將心事全盤托出。

紀南琛笑了,“妹妹為何不早日過來說親,我為這趙四海的親事勞心費力,這小子從不上心,原來症結在此。你放心,我親自為四海布置聘禮,為璃星布置嫁妝,妹妹隻管看著就是了。”

紀雲卿一樁心事落成,心中暢快難以複加,福身與哥哥行禮,“那妹妹就替璃星多謝哥哥厚愛。”

紀南琛按住紀雲卿跳起來的身子,“你這都是楚夫人了,怎能如此沒正形。”

紀容軒遠遠坐在涼亭中瞧著兄妹親昵,心中吃味,清咳兩聲,聲音未落,隻聽門口又傳來咳嗽兩聲。

三人紛紛轉頭,隻見楚瀟寒身穿一身黑紗莽紋長袍進來,銀絲勾線的腰帶上掛著的正是紀雲卿親手縫製的荷包。

紀雲卿立即迎了上去,眼眸中帶著笑意,“相公今日怎會早下學了?”

楚瀟寒皺眉瞥了她一眼,拉下她攀扯的手,與紀容軒拱手,“見過嶽父。”

紀容軒看了一眼天色,擺擺手,“姑爺既然來了,便留下用過飯再走吧。”其實他一點不餓,隻是見著女兒心中歡喜,隻想多留女兒片刻。

楚瀟寒再度拱手,“謝過嶽父好意,祖母家中備飯,今日不便多留,改日小婿定陪雲卿一同小住。”

紀容軒本來愁苦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覺著楚瀟寒說的在理,已然留了女兒整日,便不再拖遝,“不便讓老人家等候,你們趕緊回去吧。”

紀雲卿與楚瀟寒比肩行走,剛走到門口,元寶叼著骨頭發了瘋似的跑來,擋在兩人跟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紀雲卿,喉嚨裏發出嗡嗡的聲音。

紀雲卿俯身拍了拍元寶的腦袋,“乖乖元寶,等我下次回來再陪你玩。”

元寶仍舊不動,卻是看向了一旁的楚瀟寒,紀雲卿便站起身,扶著楚瀟寒的胳膊,“我家元寶最通人性,這是不舍得我呢,咱們走吧。”

楚瀟寒剛剛邁出一步,感覺衣衫被拉扯著,轉頭,隻見元寶咬住他的衣擺,他彎下、身學著紀雲卿的模樣,拍拍元寶的腦袋,“乖元寶,下次回來再跟你玩。”

元寶倒是乖乖的鬆了口,卻沒有馬上離開,轉瞬咬了骨頭扔在楚瀟寒斜背上,兩隻前爪做站立狀,規規矩矩的給楚瀟寒做了個揖,然後狂吠兩聲。

紀容軒隨即大笑出聲,“我們家元寶當真是成了精,它這是想用元寶換姑爺你的寶貝呢!”

楚瀟寒巡視周身上下,一旁紀雲卿拉了拉她的手,纖細的小手指著自己的鼻頭,“元寶這是不舍得我呢。”

楚瀟寒一怔,幽暗的眸子波動了兩下,牽動唇角,隨即蹲下、身子,撫摸元寶的後背,“我倒是從未見過你這般聰慧的狗,既然你喜歡我的寶貝,可不是一跟骨頭就能換的了的,日後我讓她多回來看你。”

元寶嗚咽一聲,垂著掃帚似的大尾巴圍著紀雲卿又轉了一圈,卻是沒有再攔著,叼著那根巨大的骨頭,直到紀雲卿夫婦二人上了馬車都不曾離開。

“你還好麽?”楚瀟寒寬厚的大掌將紀雲卿纖細的柔荑包裹住,輕聲的問。

“從小我們一房受到大房欺淩,尤其是紀雲瓔常常欺辱我,念我不及她身量高,每每與我打架,都是我吃虧。可每每也是元寶的娘竄出來,直接咬著紀雲瓔的衣服將她拽走。”

說道興起,紀雲卿一下子坐起身來,那雙宛若星辰的眸子星光熠熠的望著楚瀟寒,她按著他的手腕,“你知道麽?元寶還是我接生的,它生出來的時候隻有巴掌這麽大。”

紀雲卿比劃著大小的手,一下子被楚瀟寒捉住。這一刻,他隻覺得她天真浪漫,像極了稚氣未脫的孩童,心中亦是跟著一同歡喜。

“若是你割舍不得,改日我親自登門,厚顏與嶽父討要來就是。”楚瀟寒一本正經的說。

紀雲卿一怔,“那不成,父親對元寶的情誼可不比我淺,君子不奪人所好呢,夫君的書是白念了。”

楚瀟寒悠然靠近,將紀雲卿逼迫不得已靠在車廂之上,悠的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溫柔的舌化身勇猛的劍。

霎時間攻城略地,轉瞬,紀雲卿便丟盔棄甲,忘乎自我,軟綿綿的依靠在楚瀟寒的胸口,無助的喘、息片刻,舉起拳頭亦是軟綿無力,拍打著抱怨,“你這流氓,在這種地方欺負我。”

紀雲卿兩頰一片嫣然,仿若染了胭脂一般。

楚瀟寒瞧了眸色幽深,忙轉過頭去,鬆開了對紀雲卿的製鉗,掀開車簾,“前麵那家鋪子的櫻桃煎好吃,可要嚐嚐?”

紀雲卿一眼掃過的卻是雲菀娘的香鋪,便點點頭,“相公說好吃,那咱們就去試試。”

如此夫唱婦隨,楚瀟寒自然是樂得,夫婦二人相攜剛下了馬車,紀雲卿又指著那鋪子說道,“聽聞這家香鋪的香好,家裏正好用完了,我去買些回來,相公去幫我買櫻桃煎吧。”

楚瀟寒無疑有他,暢快答應。

等他走遠,紀雲卿整理一番衣衫,提起裙擺而入,立即有位紮著雙螺髻的小丫頭迎上前來,“夫人是想買香麽?”

紀雲卿掃她一眼,想來不過年十歲左右,是個無知的丫頭,“我來香鋪不為買香是為什麽?”

“是呢,近日咱們家的客人都是為了龍腦香來的,想必夫人也是的吧。可惜不巧的是,上一個時辰剛剛斷貨了,若是夫人不急,留個地址,等咱家備好,親自送上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