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軒抱怨的厲害,說的口幹舌燥,新沏的一壺茶水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一時揉著肚子皺眉,嚇了紀雲卿一跳,“怎麽了,會不會早上吃壞了肚子?”
紀容軒眉頭不展,連聲歎氣,“你大伯一家費了我不少銀錢,我心中憋悶,這幾日隻吩咐了廚房粗茶淡飯,吃的少餓的快。”
紀雲卿一怔,掩唇強力忍著才不至於笑出聲來,“爹爹何必如此虧待自己,左右他們走了,日後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紀容軒又是長歎一口氣,一手捂著胸口,臉色憋悶,“倒是這個理。”餘光瞥著紀雲卿,“這幾日翻來覆去的想念你做的雨帶羹,神仙魚……”
見父親揉著腹部,念念有詞,紀雲卿哪敢拒絕,隻管說道,“父親且等雲卿片刻,我速速到廚房去做。”
紀容軒如此喜笑顏開,樂嗬嗬的點點頭,“我兒懂事,懂事。”
紀雲卿進廚房去,嚇了幾位廚娘一跳,她們紛紛左顧右盼,最後廚房管事的上前,“小姐是有吩咐?”
“你們給我準備一隻雞一條魚,蓴菜若幹,筍一根。”紀雲卿撓著下巴,思慮片刻,又說道,“豬肉二兩肥少瘦多,對了這時候可有櫻桃送進來?”
張廚娘一怔,“倒是沒有呢,聽說街口的糖水鋪子似乎有,若是小姐想吃,小人打發個婆子買來就是。”
紀雲卿搖搖頭,“若是沒有倒也不必,我說的這些你們盡快置辦了來,我等著用。”
幾個廚娘麵麵相覷,張廚娘皺著眉頭才將人打發了出去,盡快置辦,結果一轉頭,險些與紀容軒相撞,一張嘴咬到了舌頭尖,生生忍著,俯身行禮,“老爺前來有何事吩咐?”
紀容軒無聲的望著廚房裏大刀闊斧的紀雲卿,隻見著他背後的手勾勾,張廚娘便愣愣的退了出去。
因著紀容軒幾日節約,廚房裏備用無肉,倒是有一筐新鮮的雞蛋,紀雲卿清洗六個,沸水煮一刻,放置一旁備用。
張廚娘見了兩位主子,不敢耽誤,不過片刻讓采買之人將紀雲卿所有需要備清。
張廚娘又見紀容軒眼巴巴的望著,心中緊張,院子裏轉悠了一圈,悄悄溜進廚房,看了紀雲卿一會兒,也是個極有眼力見的,幫著清洗時蔬,收整土雞,樣樣做的幹淨立整。
紀雲卿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又將土雞放入砂鍋中,倒入早早炒好的香料,加水沒過,再用剛剛讓下人挖來的泥仔仔細細的將砂鍋封住,放到一旁的小爐子裏滿滿燒。
最後將鯽魚塗抹香料懸掛在小爐之上,不虞片刻,香味頓時從廚房飄出,溢滿院落,紀容軒本就饑餓,聞著香味更是難忍,直接衝進廚房去。
“可是快好了?”
紀雲卿左右手各執一刀,利落的刀刃將二兩豬肉切成細碎肉沫,她拿了早早準備好的調料,倒進肉餡之中,大力攪拌。
見紀容軒一旁站著,笑著將盆送了過去,“父親若是著急,可要使些力氣才能更快一些。”
紀容軒一怔,愣愣的拿著盆片刻,歎了口氣,倒是不再追問紀雲卿的進度,徑自躲到牆角去與肉餡較勁。
蓴菜已經洗幹淨,紀雲卿拿來掐了些許嫩葉,冬筍切片,一同置於沸水,待水翻騰大開,少許鹽巴,輕輕一攪即可出鍋,湯碗一盞,筍似玉,蓴似帶,鮮亮清爽隻餘一杯羹。
這時候,紀容軒的餡兒已然好了,紀雲卿接過之餘,直接將玉帶羹送上,“父親常食清淡,先用一杯湯,養養胃,緩緩胃口。”
紀容軒滿頭大汗,一臉不滿,如此一盞湯,一下子便眉開眼笑,接了過來,小口細品,“都說這湯最是簡單,府中許多廚娘卻都做不出你的味道。”
“因為這湯裏還帶著女兒對父親的崇拜和敬愛啊。”
六個雞蛋剝皮對半切開,小勺子挖出蛋黃,即刻將蛋黃碾碎與肉餡攪拌均勻,以勺子形狀汆成圓狀,置於滾燙熱油中炸熟,六分熟時撈出冷置三個呼吸,重新倒入鍋中複炸,又是三個呼吸即可取出,一個個紛紛放置蛋白之上,便是父親心心念念的雞蛋圓子了。
剩餘二十個肉圓,以濃厚醬汁澆蓋,轉瞬肉香四溢,一旁瞪眼瞧著的張廚娘都忍不住跟著吞咽口水,“小姐的手藝就是咱們廚房所有的廚子加起來都比不上的。”
紀雲卿便隻是笑笑,隨後端了一盤雞蛋圓子送給張廚娘,“今日你助力有加,當得嘉獎,你們自行吃吧。”
說了會兒話,隻聽爐火劈裏啪啦響,置於小爐之上的托盤上已經零零碎碎的散落許多淨白魚肉,紀雲卿小心翼翼的將爐膛中的泥砂鍋取出來,輕輕地敲碎表麵已經幹涸的泥巴,砂鍋稍微開裂,倒也不妨事,她早早備了大瓷碗,隨著裂縫開大,湯水溢出,滿滿的一盆,雞湯濃鬱。
她隻用勺子淺淺嚐了一口,一道灼熱的視線如芒在背,回頭一看,果然紀容軒早早的喝完了湯水,眼巴巴的望著,倒是顯得幾分可憐,她無奈的一笑,“父親移步廳堂,飯菜以後,等等一同端上桌去。”
紀容軒滿意的點點頭,步伐帶風。
兩個人四五個菜,倒也算是多的,止不住紀容軒胃口大開,一餐飯幾乎全數進了他口中。
飯後紀容軒捧著一盞茶,一時起身,一時坐下,紀雲卿瞧著,便知是貪吃,脾胃脹氣,與下人要了山楂丸來,“父親許久未進葷腥,難免傷了脾胃,吃些山楂丸子也能調養。”
紀容軒乖乖捏了一顆,“咱們家前些日子新開的那家香粉鋪子,盈利不錯,想著你們姑娘家喜歡,便送給你玩耍如何?”
紀雲卿正咬著一顆山楂丸子,險些噎到喉嚨裏頭,連忙將山楂丸子放下,“父親疼愛女兒,女兒心裏感激,可是您仔細想想,女兒隻是一個女子,嫁為人、妻操心婆家之事,關心夫君身體,手下的這幾家鋪子已經著實讓女兒頭疼,所以父親的好意女兒可萬萬不敢領了。”
紀雲卿瞧著紀容軒皺眉,俯身摟著紀容軒的衣袖搖晃,“父親您知道哥哥自幼便有經商之才,讓哥哥管著,這鋪子才能日益紅火下去啊。”
紀容軒嘴角微微挑起,眉頭微蹙,“你是高嫁,你婆婆性子高傲,一向對你不滿,你多有依仗,父親才能安心。”
“我那婆婆如今在清涼寺中修身養性,哪有心神與我生氣,祖母是個麵慈心善的,對女兒多有關照,父親無須擔憂,況且我現在手中許多家商鋪全依仗哥哥幫忙才能經營如此好,父親就不要為難女兒了。”
紀容軒終究忍不住,笑出聲來,指頭點著紀雲卿的腦袋,“你這丫頭,好好,父親不為難你,讓你哥哥去管著,你隨意花就是。”
父女倆去院子裏的小亭子閑聊,元寶見著倆人歡喜鬧騰,紀雲卿便讓人將廚房剩下的一根大棒骨送來,直接扔給元寶。
這家夥也是個肯吃的,咬著骨頭,躲到一旁細致的啃起沒完。
沉重的腳步聲衝著院子過來,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
紀南琛氣衝衝的進門來,他見著紀雲卿在家倒是一愣,臉色卻也沒有好看多少。
紀容軒擰著眉頭,“你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你與她擺什麽臭臉。”
紀雲卿剛想開口為紀南琛解釋,隻聽他自己說道,“妹妹回門,我哪有與她生氣之理,父親誤會了。”
“那你就自己說說,經商多年還這麽沉不住氣。”眼看著紀容軒便是要教訓紀南琛的,紀雲卿立即起身站到紀容軒身後,小手靈巧的在紀容軒的肩膀上揉捏。
“哥哥一向穩重,一定是在外麵遇到了什麽事兒吧,不妨與我和父親說說,說不準還能幫上些忙的。”
紀南琛拱手作揖,“父親教訓的是,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隻是對麵香鋪的女人登門說咱們香鋪仿製了他們家的東西,鬧的人盡皆知,如此惡行,兒子心中不快才顯於臉上。”
原來下午的時候,紀南琛與趙四海對賬,門堂喧鬧,二人出門一口,隻見對門香鋪的老板娘雲菀娘兩手各舉著一盒香,這東西明明是紀家香鋪剛剛出的,她當著眾人的麵口出狂言。
“這東西我家三年前已然出了,這家香鋪的老板是多恬不知恥,竟然仿製其型,模仿其味,甚至連盒子近乎一樣,如今此香火遍大街小巷,掌櫃的是不是該分我三分利啊?”
雲菀娘也是當真生氣了,腕子上的手鐲將木櫃拍的響亮,麵不改色的怒視店前小二,分不清到底是上門訛錢,還是討要說法的。
小二顫顫巍巍的歎了口氣,“姑娘這般斷詞可有對證,如此汙蔑別人也不怕吃官司麽?”
雲菀娘深吸一口氣,纖細指頭指著小二,“我不與你說,隻管叫你們管事的出來,我自然有話要說。”
紀南琛聽到此處,自然迎了上去,“姑娘有何對證證明是我家仿製了你們的香?”
雲菀娘左手的香盒子陳舊了些,她打開,遞給紀南琛,“這是我家的,這是你家的,你自己聞聞可是一樣的?”
紀南琛兩個都聞了一下,頓時變了臉色,“味道相似而已,姑娘太過武斷,而且此龍腦香大多配料相似,滿大街比比皆是,姑娘若是非要對證,還有一個個都要去吵,都要去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