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果然因楚瀟寒這一親密的動作而住了口,她先是頓了頓,繼而轉眸看了看楚瀟寒,見他麵上似有無奈,還以為是自己準備的不夠充分,不禁皺了眉。
“相公,你說,這些是不是還不夠多,不夠好?誠國公府會否覺得不夠體麵?”她有些擔心,這件事關乎楚池絮的後半生幸福,自然馬虎不得。
“若是如此,我明日便再去街市采買,可上等的物事都已叫我買了回來,總不能買重複的物事。要不,我明日去鄰近的幾座城瞧瞧,總能找到些新鮮玩意兒的。”
楚瀟寒見她又有繼續說下去的架勢,忙打斷了她,笑著道:“夫人,你準備的已經是太多太好了,這些嫁妝,隻怕是連國公府那樣門第的千金出嫁也不過如此,誠國公府如何還會覺得不體麵呢?你若是再多準備些,隻怕都要越過了公主的規製去。”
紀雲卿聞言愣了愣,這才想了起來,大胤王朝的婚嫁禮俗,那都是有規製的。身份地位的高低,直接關係到婚嫁時的聘禮和嫁妝的規製。
景寧侯府雖稱侯府,可究竟已不再承襲爵位,故而要是較真兒地論起來,他們隻能算是平民百姓而已。
如今紀雲卿給楚池絮準備的嫁妝,哪裏是平民百姓能用的?但因著是與誠國公府結親,眼下這陣仗倒也是可以的,既體麵,又不會越了規製。
雖說楚瀟寒說快要越了公主的規製,是有些誇張了,可也確實不應該再多了。
想罷這些,紀雲卿這才恢複了理智,暗怪自己太不小心了,怎地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若是真做得過了,隻怕是又要給侯府甚至是誠國公府招來禍端。
紀雲卿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有些悻悻然地低了頭。她竟然又險些做了蠢事,與前世一樣沒長進。
楚瀟寒見自己的一句玩笑話,竟是讓紀雲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頓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緊了緊握著紀雲卿柔荑的手,溫柔道:“夫人莫苦臉,為夫隻是玩笑罷了。你事事處處為妹妹操心勞力,真是辛苦你了,為夫感念你的好都來不及,如何還會責備你?妹妹她能有你這樣的嫂嫂,當真是她的福分。”
紀雲卿聽得此話,微微抬起了頭,看著楚瀟寒,似乎仍有些不確定,問道:“相公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我是個好妻子,好嫂嫂,這話,不是安慰我嗎?”
楚瀟寒看著紀雲卿那張俏麗的容顏,但見她神色間難掩忐忑,眼中深處更是隱含一絲愧疚。
不知為何,楚瀟寒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那本小冊子上看到的內容。
時至今日,她都還在為前世的事而懊悔,覺得虧欠了他們兄妹,是嗎?她一直背負著這樣的心情在生活嗎?她又究竟要這般為難自己到何時呢?
想著想著,楚瀟寒不禁心尖揪痛,忍不住抬手捧住了紀雲卿的小臉,認真地看著她,聲音放得極輕,似乎不願小人兒感到一絲絲不安。
“雲卿……”他輕喚。
這一聲,讓紀雲卿整個人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又滿心歡喜地看著楚瀟寒。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如此親昵,如此真實。
看著她那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楚瀟寒愈發心疼了,不由更加溫柔道:“你為我們做得一切已經太足夠了。你的心意,我已經全盤收到了。在我的心中,你是最好的妻子,也是最好的嫂嫂,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紀雲卿呆呆地重複著楚瀟寒的話,還有些不太確定。
“正是。”楚瀟寒卻是確信無疑,“雲卿,我說過了,我們是家人。家人當該善待彼此,為彼此著想,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無關虧欠,毋須彌補。你不虧欠任何人,記住了嗎?”
楚瀟寒輕輕摩挲著紀雲卿的臉頰,輕輕淺淺的話,卻一字一句地刻印到了紀雲卿的心底深處,激起一灘漣漪。”
紀雲卿覺得,困鎖自己心頭許久的枷鎖,這才真正的解開了。她感動得有些想哭,又高興得有些想笑,那表情便有些扭捏了。
最終,她還是紅著臉道:“是,相公,我都記下了。”
楚瀟寒也滿意了,他點了點頭,衝著紀雲卿笑了。
紀雲卿也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意,可忽而又想到了什麽,正了臉色,道:“相公,往日你與妹妹受了許多苦,生活多少不易。從今往後,我這個好妻子兼好嫂嫂,定是會讓你們過上舒舒坦坦的日子,我說到做到!”
她這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頗有些趣味,瀟寒見此,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道:“夫人生財有道,持家有方,為夫的就靠著夫人過那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了。為夫無以為報,隻得好生考個功名,努力給夫人掙個誥命回來了。”
紀雲卿一聽自己被楚瀟寒打趣了,又是想板臉給他看,又是也覺得好笑,終是忍不住“噗呲”一聲也笑了起來。
楚瀟寒見紀雲卿終於開懷,這才稍稍放心,忙給她添了菜,看著她都吃完了才作罷。
一頓飯吃罷,兩人都是有些撐了,相攜著去了花園散步,足足逛了半個時辰才回了房,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琉月便給兩人奉了茶,又點了些香,便退了下去。
紀雲卿正坐在八寶格對麵的方向,一眼便能看到掛在牆麵上那幅梅花圖,臉上又掛起了淡笑。
“這梅花圖,夫人可喜歡?”楚瀟寒輕抿著茶水,瞧著紀雲卿。
紀雲卿點了點頭,頗是歡喜道:“自然是極喜歡的,許久之前就想……”
話說到這兒,紀雲卿意識到自己險些說漏了嘴,暗怪自己看畫看得專注,竟是有些大意了。
“咳咳。”她忙咳嗽了兩聲,以作掩飾,辯解道:“我是說,我許久之前就想要相公你親筆所畫的畫作了,如今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楚瀟寒嘴角輕揚,淡淡的笑意忍不住地逸了出來,應道:“夫人若是喜歡,盡可告訴為夫,為夫隨時都願為夫人提筆作畫的。”
紀雲卿看著楚瀟寒真摯的神色,感動地點了點頭,心想著前世今生,自己這位相公對自己的態度還真是大相徑庭。
不過,想想也是,前世的自己做了那許多蠢事,換了誰會喜歡呢?
想到這裏,紀雲卿不由黯然,她偷眼看了一眼楚瀟寒,咬了咬唇,問道:“相公,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對你撒謊了,或者發現我以前做了許多錯事,那……那相公你,會原諒我嗎?”
楚瀟寒執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心裏明白了紀雲卿的意思,她所指的,是前世那些事。
他有些無奈,自己明明已經表明了態度,可自己這個小妻子似乎被前世的枷鎖捆綁太久了,如今哪怕鬆了,卻仍在她心中留下了一絲痕跡,讓她忐忑不安。
楚瀟寒放下了茶杯,專注地看著紀雲卿,耐下性子道:“雲卿。”
聽,他又喊她的名字了!
紀雲卿忙直起了身,端坐在矮凳上,臉上的表情專注地像是在聽夫子授課的學生。
楚瀟寒笑了笑,握了握紀雲卿的手,道:“雲卿,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你又隱瞞了什麽,我都始終相信,你是為了我們好。縱使過去你有什麽錯處,那也都過去了。過去的事終究已成回憶,無論是什麽,都已經不能再傷害我們了,它們隻能是回憶而已。”
聞言,紀雲卿便是狠狠一顫。
是啊,無論發生過什麽,它們都已經成了回憶,都不能再傷害他們了。多有道理,不是嗎?
楚瀟寒拉過紀雲卿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紀雲卿望著他認真的眼神,聽他又道:“我們可以記得過去,可不該活在過去。雲卿,我在乎的是以後,我想要的,是與你一起過以後的日子,那才是我們要真正關心的事。”
這一席話,讓紀雲卿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人可以記得過去,因為那樣,才能吃一塹長一智,才能有錯即改,有仇即報。可是,人不可以活在過去,因為那樣,隻會眼界局限,難辨未來。
紀雲卿重生至今,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自己一直放不開過去,一直活在過去的困鎖中,為難著自己,折磨著自己,內心煎熬得無法自拔。
可是,她很少想到如何經營未來,她滿心滿腦的都是如何彌補過去的遺憾和悔恨,如何讓惡人伏誅,卻獨獨沒有去想,以後的生活,想如何過。
“是啊。”她低低呢喃出聲,“相公,你說得太對了。我們應該記得過去,卻更應該著眼未來,那才是我們生活的真正模樣。”
她說著,忍不住有些憧憬和期待。
楚瀟寒點了點頭,又撫了撫她的發,柔聲道:“為夫是個不愛說話的,你也知道。可今日卻與你說了不少話,你可要好生記得,若是忘了,為夫可要著惱了。”
紀雲卿聞言,心裏的想法頓時拋得一幹二淨,點頭保證道:“相公遵遵教導,我一定日日溫習,莫不敢忘。”
楚瀟寒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拉著紀雲卿的手笑了好一陣,直笑得紀雲卿麵頰緋紅,才拉著她寬衣就寢,狠狠親近了一番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