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忍不住道:“哥哥,你真是個奇才。”

紀南琛心安理得受了誇,微有得色道:“方萬德和那方氏本以為這些錢放了出去,便能坐等收賬,可眼下,他們隻怕不止收不到利,還要血本無歸了。這些錢我可收的毫不手軟,那方氏可從妹妹這裏坑了不知多少錢呢。”

看著他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紀雲卿也忍不住有些期待,究竟方氏會是何表現呢。

忽然,紀雲卿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對紀南琛道:“哥哥,我還有一件事需要跟你打聽打聽。”

紀南琛聞言扭頭看她,示意她繼續說。

“我記得,哥哥手底下似乎有個跑船的,是個孤兒,有個親姨母在西府裏當管事嬤嬤的,是嗎?”

紀南琛凝眉想了想,似乎記得是有這麽個人。

“妹妹找此人有用?”

紀雲卿點了點頭,肅然道:“哥哥幫我瞧瞧,若是此人穩妥,我這裏有大用。”

紀南琛見此,知道紀雲卿隻怕是有什麽要緊事,便也認真應下了此事。

接下來,兄妹倆吃吃喝喝間,又敘了許多家常,一頓飯下來,紀雲卿已經撐得走不動了,紀南琛卻還頻頻嘮叨,讓她萬萬不可虧待自己,一定要吃飽穿暖,缺錢了就回家拿。

紀雲卿好好答應了,紀南琛才安心離開,去各家鋪子裏收賬去了。

紀雲卿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在椅子上又坐了好一陣兒,才覺得可以走了。琉月和璃星二人忙上前來攙住她,慢慢地出了雅間。

可是,紀雲卿才走了沒幾步,她前麵一間雅間的門便被打開了,裏麵走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來,站在了她麵前。

紀雲卿抬眼一看,忙又垂下了眼簾,頓時心裏暗暗叫苦,忙欲假裝看不到,想快走幾步繞過去。

可那人,卻不給她機會,將她的去路封得死死的。她往左,對方也往左,她往右,對方便也往右。

紀雲卿無法,心知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隻得勉強擠出一抹笑來,服身施禮道:“見過二皇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不錯,這個擋在紀雲卿麵前的人,正是二皇子,慕容湛。

慕容湛輕聲一笑,道:“楚少夫人客氣了,快些免禮吧。”

紀雲卿站直了身,不給慕容湛再說話的機會,忙搶白道:“真是巧啊,竟然在醉香樓遇見了二皇子,想必您來此定是有事要忙,民婦家中也尚有諸多事務未理,這便先告辭了。”

說完,她匆匆又服了服身,就準備快步離開。

可是慕容湛卻不理她的話,還是直挺挺地攔在她跟前,道:“今日確實是巧得很,能在此地遇見你們兄妹,本皇子也很是歡喜。”

他歡喜?為什麽紀雲卿覺得慕容湛這麽說,讓自己心裏有些發毛呢?

“我兄妹二人隻是區區商戶子女,倒是勞二皇子掛心了。”

慕容湛接話接得也很快。

“紀家乃京都第一富戶,紀少爺乃是百年難見的經商奇才,就是楚少夫人自己名下的三家鋪子,那也是名滿京城。如此,少夫人又何須妄自菲薄呢。”

慕容湛說得字字有力,口氣真誠,紀雲卿卻聽得一身冷汗,頗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不妥感覺。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哪裏哪裏,二皇子隻是不知內情罷了!”紀雲卿也不知想到了何事,便忙開口謙虛道:“我哥哥這些年來是賺了不少錢,可那又不是他的功勞啊,是鋪子裏那些掌櫃管事的盡心盡力,這才能生意興隆的。”

“哦?”慕容湛不置可否。

紀雲卿見此,抿了抿唇,一咬牙,又道:“二皇子您是不知,我哥哥斂財手段太過,並不是靠著聰明才智賺錢的。有時甚至用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威逼利誘是無所不用其極,這才得了不義之財的。我跟爹爹幾番勸說皆是無用,今日我也是來與哥哥相談此事的,希望他早早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紀雲卿邊說著,邊在心裏一個勁兒地向自家哥哥喊“對不住”,抹黑哥哥,壞他名聲,這不是她自願的,實在是形勢所迫。

慕容湛聽了這些,卻仍舊不為所動,反而又湊近了幾步,直將紀雲卿又逼退到了雅間內,這才說道:“正所謂無奸不商,無商不奸。本皇子覺得紀少爺甚有手腕,有意與他做一筆生意,不知楚少夫人以為,紀少爺會否有興趣呢?”

“不行!”紀雲卿聞言頓時激動起來,近乎有些失控道:“絕對不可以!”

“哦?”慕容湛挑了挑眉,卻不以為意道:“少夫人莫不是怕這生意不好賺?那麽,少夫人以為,販鹽,如何?”

什麽?販鹽?

鹽的生產和買賣,一直都是由朝廷在全程賭管的,本朝律法明令禁止私人販鹽,這可是重罪。

若有發現者,輕則要接受脊杖,重則全家流放,更有甚者,是可以直接處以死刑的。

如此危險的買賣,又豈是普通商戶敢隨意染指的?這販鹽的背後,其實是朝廷各勢力的角力。

現如今慕容湛竟就這般輕描淡寫地說出讓紀南琛參與販鹽生意,這是要將紀家與他綁在一條船上嗎?

“此事萬萬不可!我無意間撞破了一些秘密,迫不得已趟了渾水,可我家人都是無辜的,如今你為何又要拖她們下水?”

紀雲卿不再後退,反而是直視著慕容湛,眸中是又驚又怒的神色。

“二皇子,你要找人幫你做事,多的是商戶願意賣命,不是非紀家不可的,還請二皇子高抬貴手吧!”

慕容湛卻沒有被紀雲卿的話動搖,似乎完全未將它聽進去一般,自顧自一笑,又道:“我看中的人絕不會有錯,唯紀大公子方能擔此重任。楚少夫人隻管放心,今後的紀家不會隻是富家京都,而是會成為大胤王朝最大的皇商,真正成為富可敵國的存在。”

富可敵國?紀雲卿渾身一震,心頭驚跳,她知道慕容湛的最終目的了,這人的野心,從來不小。

果然,又聽慕容湛繼續道:“既是富可敵國,便幹脆做國庫和皇上的錢袋子吧。這,可是無上尊榮。”

嗬,隻是要讓紀家世代,為皇家賣命。這是將脖子掛在刀尖上,白賺錢給人家隨便花呀。

紀雲卿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回的侯府,她腦中隻剩下慕容湛所說的那些話,那些可能會讓紀家萬劫不複的話。

心頭煩亂間,紀雲卿根本沒有心思用膳,她渾渾噩噩地漱口淨麵之後,便一頭栽倒在床。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不久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紀雲卿竟是睡得極沉,連楚瀟寒何時回來就寢,又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她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慢慢翻了個身,右手剛好打在了枕邊。

這一打,紀雲卿忽然想起來,昨日自己出門前,隨手將那本小冊子壓在了枕下。可因為慕容湛的那些話攪亂了她的心神,回來時竟也忘了收起來。

想到這裏,紀雲卿猛地翻身坐了起來,看她精神抖擻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迷糊?隻見她一臉緊張地翻開枕頭一瞧,那本小冊子不見了!

“不見了?怎麽會不見了呢?我明明就放在這裏呀!糟糕了糟糕了!”

紀雲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她拿起枕頭裏裏外外摸了個遍,又把楚瀟寒的枕頭也拿了起來翻看。

可是,不管是枕頭裏麵還是枕頭下麵,都沒有那小冊子的蹤影。紀雲卿這下是真的慌了,她手忙腳亂地掀開被子跳下了床,顧不上穿鞋,就站在床邊拉起被子抖了起來。

可任憑她如何使力,都是毫無所獲。

紀雲卿心跳如雷,那小冊子可是她最大的秘密,萬萬不可遺失。而她更慌的是,若是那小冊子被楚瀟寒看到了,那他又會怎麽看待自己呢?更更可怕的是,若是落在了外人手中呢?

越想越覺得害怕的紀雲卿開始赤著腳滿屋子地翻找起來,連桌下床底都不放過。最終,她在梳妝台下的小木盒裏,看到了安靜躺在其中的小冊子。

“怎麽……”她有些愣怔,“難道是昨夜我自己放回去的?”

紀雲卿仔細地回想了一遍,卻是想不起來昨晚自己是不是把小冊子放回了木盒,畢竟她滿心滿腦都是紀家要被慕容湛拉下水的擔憂,一晚上都是渾渾噩噩的。

反正這小冊子是安然無恙,紀雲卿便也不再想了,隻以為是自己昨晚放回去的,隻是忘了而已。

心頭一塊大石放下,紀雲卿重新收好木盒,這才喚了琉月和璃星進房伺候她洗漱穿衣。兩人見她打著赤腳,好生念叨了她一番,惹得紀雲卿連連告饒。

待梳洗妥當,丫鬟也擺好了早膳,紀雲卿坐在桌旁,一邊喝著今晨剛磨的豆漿,一邊對璃星道:“璃星,昨個下午你守在院兒裏,可見到有誰來過我房裏?”

璃星聞言,垂眸想了想,回道:“回少夫人,昨兒下午,除了奴婢之外,便隻有少爺回來過一趟,換了身衣裳便又出去了。”

“少爺有沒有說什麽?”紀雲卿心裏一緊,忙問道。

璃星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少爺未有什麽吩咐。”

紀雲卿聽了,也沒說話,隻點了點頭。心裏暗想,那該是自己多心了,定是自己迷迷糊糊將冊子收了起來了。

畢竟,若是楚瀟寒看到了冊子,昨晚和今早不可能這般毫無動靜。

可雖說是這樣,紀雲卿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她想,自己是不是該去試探試探楚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