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時分,紀雲卿照例在自己的房中用晚膳。
今兒楚瀟寒沒有回來用飯,可紀雲卿還是吩咐小廚房做了不少好菜。
琉星知道,她這是為著今日能成功讓方氏自食其果而高興呢!
琉星笑著給紀雲卿布菜,想讓她能多吃些。說實在的,紀雲卿每日裏除了要操心鋪子裏的事,還要費心這後宅裏的糟心事,著實是辛苦的。
眼看著紀雲卿瘦了一圈,琉星很是心疼。
正在紀雲卿吃得正開心的時候,琉月步履匆匆地進來了。她臉上帶著笑意,顯然是有什麽好事的樣子。
“少夫人,上個月錦繡坊從江南訂了一批新布,今兒個下午,貨到了。管事的命人給送了幾匹布樣子來,說是給少夫人過過目。我看著那些布樣子,真真是極好的!顏色好,料子也舒服,做了成衣定是很受歡迎!”
琉月心直口快,也不管眼下紀雲卿正在用膳,進了門便是一通說。一旁的琉星使勁給她使眼色,她都沒有瞧見。
紀雲卿聽了琉月的話,點了點頭。錦繡坊要進新布的事,她當然是知道的。
眼看著再過不久就要換季了,錦繡坊是時候要出一些適應季節的新衣了。恰逢此時,她聽說有一種新的布料在江南風靡起來,頗受貴婦千金們的追捧。
紀雲卿反應何等敏銳,當下便讓錦繡坊搶先訂了一批貨。如此一來,整個京都便隻她一家有這種新料子。
所謂物以稀為貴,京都多的是名媛貴婦,他們可不缺錢,缺的就是新鮮。就衝這料子,這些人也會把錦繡坊的門檻踏平。
想到這兒,紀雲卿似乎也沒什麽心思吃飯了,她隨意用了幾口便放下了碗筷,吩咐琉星琉月跟她去看布樣。
琉月倒是興衝衝地跟了上去,卻被緊隨其後的琉星拉住了衣袖。
“以後莫要在少夫人用膳時稟事!”琉星頗有些埋怨道,“少夫人難得安心吃頓飯,眼瞧著便能多吃些,卻讓你這毛毛躁躁的給攪和了。”
被琉星這麽一說,琉月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妥當,忙吐了吐舌頭,反拉著琉星的衣袖撒嬌認錯。
“好姐姐,我知錯了,以後必是不敢了,姐姐就莫要生氣了吧!”
琉星被她晃得無奈,隻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脾性,我看你就是被少夫人慣壞了!”
琉月忙稱以後一定更加穩重些,兩人便相攜著跟上了紀雲卿。
等紀雲卿看完了布樣,又找來掌櫃的商量了新衣的款式花色等等,天色已是黑了。
紀雲卿雖說有些疲憊,可這心裏卻是很高興的。她想著今日裏的事,忍不住嘴角掛上了笑意,回了自己的房間。
可她剛推門進去,便看到楚瀟寒正坐在桌旁喝茶。
他今日身穿一襲青色常服,領口和袖口繡著幾片青竹,長發以青白玉冠束起,整個人便如同湖水般澄澈寧靜。
紀雲卿不由看得呆了呆,直到楚瀟寒見她進來,衝她微微一笑,道:“夫人回來了。”
楚瀟寒這一笑,讓紀雲卿身上的疲憊之感頓時消失無蹤。她也衝楚瀟寒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然後快步走到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楚瀟寒拿了一個白瓷茶杯,為紀雲卿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喝下。
紀雲卿忙了這半日,的確是連一口茶水都沒顧得上喝,本來也不覺得如何,眼下看到這白瓷茶杯中**漾的茶水,竟覺得口幹舌燥,忍不住端起來慢慢啜飲。
一杯茶見了底,紀雲卿才放下茶杯,看著楚瀟寒道:“往日這個時辰,相公都在書房中,今日怎地回得這般早?”
楚瀟寒正為她添茶,聞言便挑了挑眉,道:“夫人這是覺得為夫回來得太早,不歡喜?”
“怎會?”紀雲卿正端起第二杯茶就欲送入口中,聞言就是急急辯道:“我當然歡喜,歡喜得不得了!再歡喜也沒有了!”
她衝口而出的話,讓楚瀟寒的嘴角掛上了溫柔的笑意,那原本有些淡然的臉,也因為這抹笑意而暖融如春。
他就那麽看著紀雲卿,看得她麵色緋紅,這才作罷。
“我聽說了今日在景玉院的事。”楚瀟寒轉眸望向杯中茶水,手指無意識地輕輕觸碰,看著其中**漾出的一圈圈漣漪,就如塵封已久的往事撞擊在他心上。
紀雲卿扭頭看他,知道他是想到了已故的母親,有些傷懷了。
正待她要安慰幾句時,楚瀟寒卻又轉頭看她,那眼神真摯得讓紀雲卿轉不開眼。
“夫人,我代娘和妹妹,多謝你了。”
紀雲卿聞言愣了愣,隨即佯怒道:“相公,我們乃是夫妻。相公的母親便是我的母親,相公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替他們討回公道是我本分之事,相公言謝,豈不是生分了嗎?”
她說著,還嘟起了唇,一副頗為不滿的樣子。
楚瀟寒被她逗笑,卻也因她的話而感動,情不自禁握住了紀雲卿的柔荑,道:“夫人所言極是,我們是一家人,永遠都是。”
紀雲卿感受著楚瀟寒溫暖寬大的手掌和他話裏的情誼,饒是平日裏再如何驕傲善言的人,此刻也是成了繞指柔。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臉頰又是紅了,竟是別別扭扭地答不上話來。
楚瀟寒看著她這般小女兒家的嬌態,忍不住地心頭一陣異動,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他知道,他們夫妻二人獨處的時間太少了,他心中不是沒有愧疚,隻是眼下還有許多大事有待去做,無暇去談兒女情長。
而楚瀟寒也知道,紀雲卿和自己一樣,也在為他,為這個家而竭盡全力。
想到這裏,楚瀟寒眸光沉了沉,終於是強自按捺住心中衝動,鬆開了握著紀雲卿的手,彎腰從桌下抱起一個小木箱子放到了桌上。
“我今日,是有一些東西要交給夫人。”
見楚瀟寒總算說起了正事,紀雲卿這才慢慢褪去了麵上紅暈,轉頭過來。
“相公要讓我看何物?”她有些好奇了。
楚瀟寒也沒用賣關子,而是直接將木箱的鎖打開,對紀雲卿道:“打開看看。”
紀雲卿聞言,也沒用猶豫,直接伸手打開了木箱,就見其中整齊地堆疊了一遝紙頁。
見此,紀雲卿不由得有些疑惑了。
她看了一眼楚瀟寒,見他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示意她自己看,紀雲卿便拿出一頁來細細一看。
“這……這是……”紀雲卿驚訝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楚瀟寒卻是替她說了。
“這是我母親名下那些被抵押出去的商鋪和田產的贖買契書。被方氏抵押出去的那些,十之八、九都已經贖回來了,還有一小部分,我會繼續設法贖回。”
紀雲卿看著楚瀟寒那張依舊清俊淡然的臉,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這些事楚瀟寒早就知曉了?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他又是哪裏得的那許多錢銀來贖回這些商鋪田產呢?
紀雲卿腦中一時亂麻紛紛,她越想越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和前世她所了解的那個枕邊人,有些不同了呢。
似乎,變得神秘了,也更有魅力了。
紀雲卿就這麽看著楚瀟寒的俊顏發怔,直到楚瀟寒疑惑地問她:“夫人這是怎麽了?想到了何事這般出神?”
紀雲卿忙收斂心神搖了搖頭,暗怪自己想太多,便隨口應付道:“我是在想,雖然相公能把這些東西贖回來是大好事,可這事不可讓方氏知曉了。眼下隻是讓她把嫁妝補上,我可不想就這麽便宜她了!”
楚瀟寒聽罷,眸中也閃過一抹寒光,他對紀雲卿道:“夫人隻管依著自己的想法去做。這些契書如何處置,夫人拿主意便好。”
見自家相公與自己一條心,紀雲卿心頭一暖,對楚瀟寒露出一抹微笑。
“是,相公。”
這夜,紀雲卿睡得特別沉,特別香,這一整日裏的好事,美得她可以在夢裏笑出聲來。
第二日一早,紀雲卿便精神飽滿地起了身,洗漱梳妝妥當,用過了早膳,便帶著人去了芳雨院。
此時的芳雨院正是一副愁雲慘霧之狀。所有下人都離主屋遠遠的,生怕方氏一不高興拿自己撒氣,那可就冤枉了。
方氏確實是高興不起來的,她實在是舍不得自己那些嫁妝,每天晚上一想到自己真的要變賣了私庫裏那些個寶貝來補給楚池絮,她就心疼得睡不著覺。
可是任憑她這幾日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到什麽好辦法,來破解眼前的困局。
正在方氏心情煩悶之時,紀雲卿來了。
“兒媳給母親請安。”紀雲卿隨意服了服身,無甚誠意地請了安,也不等方氏叫起便自行起了身。
方氏見她這般敷衍模樣,自然是氣極,正要趁機給紀雲卿立一立規矩,好發泄自己心頭怒火,紀雲卿便甩了一張紙到了她眼前。
“想必母親這幾日都已在想法子填補妹妹的嫁妝了,為免母親有什麽遺漏,屆時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兒媳特意命人謄抄了一份缺漏的清單過來給母親。”
紀雲卿放下那張清單,擠出一抹假笑又道:“這清單上是列了缺漏的東西和價錢的,母親可以選擇拿相同價錢的物事抵償,也可以選擇照價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