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不咎,息事寧人?哼,他倒是想得好,可眼下的情勢卻是由不得他!
紀雲卿心頭暗自冷笑,麵上卻仍是一副恭順的樣子道:“想來也是難怪,父親與母親必是算不到妹妹可以高嫁。故此,才心安理得地動用先夫人的那些嫁妝吧。”
她這話似乎是頗為善解人意,可話裏的意思,卻是極盡諷刺。就因為沒想過將楚池絮嫁去高門大戶,便想著動了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隻等著來日隨便給幾抬嫁妝,便將人打發了。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父親!
楚謙一惱,正要再教訓紀雲卿幾句,卻聽她又道:“父親說得是呢,妹妹這嫁妝自然是不能少了的,而且還不能次了呢!畢竟是與誠國公府結親,若是妹妹的嫁妝少了次了,那我們整個景寧侯府可都要淪為京都笑柄了!隻是,父親母親打算如何補回呢?”
紀雲卿表麵上似乎是讚同了楚謙的說法,話又是有理有據,倒是讓楚謙一時間找不到理由繼續訓話,隻得硬著頭皮道:“這事,我與你母親自然會安排,輪不到你一個小輩指手畫腳。”
楚謙說得倒是正義凜然,可一直端坐主位,默不作聲的李氏,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對自己這個兒子算是徹底失望了。
李氏抬起手中龍頭拐杖重重一頓地,“咚”地一聲悶響。頓時嚇得楚謙一個激靈,閉了嘴望來。
大堂中一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李氏看著楚謙和方氏這對貌似恩愛的夫妻,真真覺得礙眼。
方氏這個兒媳,她是一百個不滿意,卻不知怎地,就能把楚謙擺布得服服帖帖,時時處處護著她。
想到這裏,她越發覺得恨鐵不成鋼,罵道:“景寧侯府那般光景,你非但沒有以身作則,勤儉自律,反而縱容方氏動用前妻嫁妝,以圖私利!家中幾乎揭不開鍋,你卻有錢在外頭養粉頭,你可是真有出息呀你!”
這一番話說出來可是把方氏驚得非同小可,她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猛地朝著楚謙就是一頓亂拳,嘴裏還罵道:“好你個楚謙啊!我不嫌棄你一事無成,心甘情願便嫁給了你,為你生兒育女,操持裏外。可你呢?你竟然拿著我給的錢,背著我在外頭養粉頭,你如何對得起我呀!你個沒良心的呀!”
楚謙再怎麽無用,終究是個堂堂男兒,如今在紀雲卿這個晚輩麵前,被母親和妻子如此指責,可謂是顏麵盡失。
他一時間惱羞成怒,也罵道:“你倒是好意思說起我的不是了?你在府中做的那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別以為我都不知曉。不過是看在夫妻情分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很尋常,是你一再反對我再納妾,我才不得已在外頭養了人。如今既然話說開了,我便就要把人接回府裏,你待如何?”
方氏本就驚怒交加,此時見楚謙非但沒有認錯悔改之意,反而是要將人往府裏接,哪裏還肯輕饒了他!
隻見方氏發了瘋般地去抓楚謙的衣領和發冠,直扯得楚謙發髻淩亂、衣衫不整,腳下更是使力去踢打楚謙,口中哭喊:“好你個挨千刀的,我辛辛苦苦打理東府,你卻隻管在外頭花天酒地,你的心都讓狗給吃了嗎?也不想想這麽些年,若是沒有我,你的日子怎會過得順遂?今日我非要為自己討個公道不可!”
楚謙本就是個死要麵子的,最是聽不得別人說自己的不是,如今更是被方氏拉扯得這般狼狽,也是氣怒攻心,抓著方氏的手也罵道:“哪家主母如你這般胡亂撒潑,這般善妒的?我倒是要告訴你,沒了你,我楚謙的日子照樣過!你要是不想過了,那我便休妻!”
方氏本來鬧得正凶,被楚謙“休妻”二字驚得住了手,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楚謙,唇畔輕、顫,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李氏似乎已不耐煩再看這二人的鬧劇,麵色不悅道:“夠了!要鬧,回了你們自個兒院子隨便鬧,別在我老婆子跟前礙眼!”
繼而,轉向仍舊呆愣的方氏,冷冷道:“絮兒的嫁妝是一定要補齊的,既然是你動的手腳,那便從你的嫁妝裏拿出來填補吧。”
方氏心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這還沒從楚謙說要休妻的驚怒中緩過勁來,便又聽到這般晴天霹靂,登時就哭喊起來。
“老夫人萬萬不可啊,妾身那些嫁妝可是要給蘭兒的呀!如今若填了絮兒的,以後蘭兒可怎麽辦哪!”
她再也顧不得什麽,跪在地上就不肯起來了。
李氏聞言,心中怒意更甚,罵道:“你倒是個好娘親,知道給自己親生女兒安排。可絮兒也是府上嫡女,你卻敢不當她是女兒看待,挖空她娘親留下的嫁妝,你叫絮兒又怎麽辦?哼,誰動的,就由誰去填補,否則,就依謙兒所言,休妻吧!”
一旁的楚謙此時已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方才急怒之下,言語過激了。可如今李氏拿他的話來堵方氏,楚謙卻不好在反口說什麽,隻靜立一旁不再說話。
方氏這下是真的慌了,她可不能被休,否則自己經營多年的名聲與地位,就會一夕之間全毀了。
想到此處,方氏咬了咬牙,也沒有再說出什麽反對的話來。
紀雲卿卻似乎嫌方氏被折騰得不夠慘,又慢吞吞地補了一句,“母親還是莫要再惹祖母生氣了,先想法子把絮兒的嫁妝補齊才是正理。至於蘭兒妹妹,相信父親母親日後自然會有安排,母親眼下就無需憂心了。”
聞言,方氏差點眼一黑,就要當場暈過去了!這是用楚謙方才的話來膈應她呀,真真是巧舌如簧!
紀雲卿也不管方氏的眼刀狠厲,她得了李氏的意思,五日內必要方氏補齊所有嫁妝,便告退走了。
可她才離開景玉院不多時,方氏便也被李氏遣走了,很快便從後頭追了上來。
“紀雲卿,你給我站住!”方氏一路追,一路喊。
紀雲卿卻當做沒聽見,依然自顧自悠悠然地走著,直到方氏喘著粗氣攔在了她麵前,這才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喲,這不是母親嗎?看您這般急,可是有要緊事要尋兒媳嗎?”她似乎是剛看到方氏的樣子,一臉關切道:“母親怎地不喊兒媳,何須自個兒跑得這般喘?”
方氏被紀雲卿這番明知故問的搶白,差點又給氣得背過了氣去。
她狠狠喘了兩口氣,才好歹緩了過來,怒瞪著紀雲卿道:“紀雲卿,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定是你在蘭兒的八字之事上動了手腳,借機謀得了掌家之權,又借由這次的事要圖謀我的嫁妝!這整件事,都是你事先就設好的套,就等著我往裏跳呢!紀雲卿啊紀雲卿,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腸啊!”
紀雲卿看方氏這副模樣,心裏暗自發笑,麵上卻是無辜。
“母親此言何意,兒媳不明白呀。”她一雙水眸眨了眨,道:“蘭兒妹妹的八字,不是母親叫人換上去的嗎?先夫人的嫁妝,也是母親自個兒擅動的。您既然動了,自然就要還的。這些個事都是母親做的,怎地眼下卻怪到兒媳身上來了?兒媳真是冤枉啊,不如我們再回去找祖母評評理。”
說著,紀雲卿還當真扭頭就要往景玉院去。
方氏忙又攔在她前麵,也不再跟她掰扯別的,直截了當地道明來意。
“紀雲卿,你少裝腔作勢了。前頭那些事我也不與你爭論了,總之事已至此,那些缺了的東西,你來出錢補上吧。”
方氏說得理所應當,好像紀雲卿的錢就是她自己的錢一樣,一點都不感到羞恥。
“不要。”
聽紀雲卿拒絕得這般直截了當,方氏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你說什麽?”
“不要。”
紀雲卿又說了一遍,態度十分堅決。
方氏這下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了,她皺了皺眉,趾高氣昂道:“楚池絮可是你的親小姑子,正如你所說,她的嫁妝若是少了次了,丟人的可是整個侯府,你這個做大嫂的自然也不能幸免。何況,你那麽有錢,明知道現在嫁妝不夠,還不貼補,等事情傳了出去,看你不被京都的口水淹死!”
紀雲卿聞言卻是心中冷笑,她當然知道人言可畏的可怕,可她卻不會讓方氏如意。
隻見她如同看傻瓜一樣地看著方氏,道:“身為絮兒的大嫂,我自然是不會讓她丟臉的。無論她的嫁妝有多少,我都會再為她添妝,自然是落不了什麽話柄的了。隻是,若是讓旁人知道,你這個侯府嫡母,我是說……繼母,居然恬不知恥地挪用了本該屬於繼女的嫁妝,那隻怕被京都口水淹死的人,會是你自己呢。”
“你……紀雲卿,你敢?!”方氏氣結,她是沒想到,紀雲卿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威脅她。
“你如果敢說出去,丟人的可不是我一個。”方氏怒吼。
紀雲卿點了點頭,頗為讚同的樣子,又道:“整個侯府都會跟著丟人,可是罪人,卻隻有一個呢。”
見她這般有恃無恐,方氏腦中就是一熱,氣得渾身發抖,也不知道究竟還能說些什麽來讓紀雲卿服軟,隻能道:“你……你敢?”
紀雲卿聳了聳肩,“母親隻管試試。”
言罷,也不等方氏再有什麽反應,紀雲卿便饒過她直接往雲莘院去了。
隻留得方氏一人,在原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瞪著紀雲卿漸行漸遠的背影,卻是無可奈何。
最終,也隻得跺了跺腳,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