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風雲 二百七十二、決定
趕到京城,在城門口,金同便被人攔了下來。
“金大人,我家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金同一怔,認得說話的人乃是何府的侍衛,卻不知他是怎麽認出他來的,難道自己臉上並沒有變化?一路奔波,金同還真沒來得及照一照鏡子,甚至為了保持這臉型,連臉都沒洗過。
“嗯!”金同應了一聲,上了侍衛旁邊的轎子,一路往何府而來。
轎子從側門抬進去,一直到了大廳前麵才停下來,金同不敢怠慢,下轎後便急急往李彥的書房而去。兩人書房議事,早已成了習慣。
“大人——”金同在門口跪了,向裏麵請安。
“快進來。”李彥的聲音從裏麵響起,人也立馬出現在了金同麵前。
“大人,這是謝朱誠的罪證,下官——下官慚愧!”金同原本想說“幸不辱命”,但想到那青樓的丫鬟,以及一路的風波,最終還是說不出口來,倒是自己兩次大意,差點壞事,要不是李彥早有安排,自己隻怕有命去,無命回了。
李彥接過金同從耳朵內摳出來的一個小紙團,拍著他的肩膀,感歎道:“辛苦了——”
“謝大人——”金同再次雙膝跪起,匍匐在李彥的腳下,重重地磕下頭。
金同與謝朱誠一樣,都十分清楚,這個案子無論皇上交給誰,最終都會落到他金同手上,因為這本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再說了,天下間或許有不了解皇上的官員,但不會有沒看透謝朱誠的人,誰都明白並州就是一個絞殺場,去得回不得,除了名正言順的金同推脫不掉,誰還會接這個案子?
因此,金同這是在謝李彥的救命之恩。
“快快起來,坐下說話!”
李彥輕輕一托,金同便毫無反抗之力,隻得站了起來,臉上的感激之情猶在,隻是多了一份驚訝,沒想到李彥看似文弱,卻有這麽大的力氣。
金同按照李彥的指示,坐在了他的對麵。
李彥將紙張攤開在桌麵上,不過三寸見方,上麵烏黑一片,定睛看時,卻是一個個小圓點,比針尖還要細,橫平豎直地排列著。
金同看了一會,便覺得頭暈,很快就放棄了,然而李彥卻目光轉動,一瞬不瞬地看了半個時辰。
“大人,上麵說了什麽?”金同見李彥看完後,濃眉緊皺,背靠在椅背上,單手捏著下巴不說話。
金同與李彥相處久了,一些小習慣早已看在眼裏。李彥思考問題的時候喜歡用手指點這桌麵,然後很快便能拿定主意。而左右為難時,便會像現在這樣,盡量遠離外人,形成一種自我防備。
“都是謝朱誠的罪證,鮑棟並沒有說謊,不過他所掌握的證據,隻怕都已經不存在了,這些是新的罪證,同樣慘絕人寰,讓人目不忍視!”李彥雙手抱在胸前,淡淡道,目光並沒有與金同對視,顯然還停留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那大人決定怎麽處置?”金同疑惑了,這不正是絕佳反擊寧王的機會?怎麽李彥反倒猶豫了?
李彥搖著頭,歎息一聲,道:“不知道!”
金同一怔,這還是第一次見李彥如此沮喪,於是問道:“難道大人懷疑這證據有假,或者又是謝朱誠的一個陰謀?”
“不是,這證據絕對可靠。隻是我不知道,這個案子是自己來辦,還是交給皇上!”李彥無奈道。
“交給皇上?這——”金同立刻醒悟,一旦謝朱誠事發,新帳舊賬搬出來,寧王的威信必然受到極大的打擊,而李彥的身價地位再一次水漲船高,朝廷中的平衡必然打破,這顯然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倘若將此事交給皇上處理,自然可以做個順水人情,隻是關係到寧王,父子倫常大綱,乃天下之大不韙,向來自稱仁義治國的恭順帝,能夠下得了這個決心?一旦猶豫,給謝朱誠足夠的時間,必然被其所趁,金同所做的一切便付之東流。
一邊是自己的前途性命與家族的興衰成敗,一邊是並州的千萬百姓,孰輕孰重?金同自然是一眼便能分曉得出來,隻是將心比心,隻怕誰都難以下這個決定。
想及此,金同也沉默了,垂著頭,尋詞擇句,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家父在世時常道:唯有懷仁人之心,方能克欲止望,唯有懷救人之心,方能看輕自己,珍重自然!家父從來言必行,行必果,然我不如多矣!”李彥突然歎息道。
金同豁然抬頭,看著李彥慚愧的麵孔,心內油然升起一股敬畏。
“大人——”金同站起道。
李彥揮一揮手,道:“你先回去,什麽事也不許做,什麽話也別說——”
金同一手按在書案上,砰然響動,桌滿上的書筆都為之跳了起來,盯著李彥的眼睛,大聲喝道:“大人何出此言,難不成以為本官是貪生怕死之輩?謝朱誠所有的證據都是本官從並州帶過來的,本官乃當事人,覺不能臨陣退縮!”
金同之言,聲如洪鍾,斬釘截鐵!
李彥微微一笑,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急躁什麽。你留著兩個耳朵,仔細聽,留著兩個眼睛仔細看,到時候自然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金同這才舒了口氣,笑嗬嗬地裝靦腆,道:“大人,剛才下官魯莽,這個——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如就當我是個屁,放過如何?”眼見李彥一臉的為難,忙轉言,“當然,不放過也是應該的,等案子一結,下官定然親自負荊請罪,從自家爬到何府來。”
李彥感覺臉上有些抽筋,這金同不是挺穩重的一個人嗎,怎麽也變得這麽油嘴滑舌了,難道真是自己禦下太鬆了?以前的老三與笑官,再以前的姚武,怎麽都是這幅德行,剛開始都是挺老實的一個個,跟了李彥不到三個月,便全都變味了。
“好了,打住!別等案子了結了,現在你就給老子滾回去!”李彥喝道。
金同一個勁地點頭,嘴裏答應“是是是”,退出了房門外。
這邊何常在來找李彥,正巧聽到最後麵一句,心內嘀咕:“這是在說誰呢?年紀沒長成,兒女還在媳婦肚子內,這麽快就要裝父親了?”
正想著,裝兒子的金同點頭哈腰地從房內退出來,笑臉嘻嘻的,顯得十分高興。何常在見此,老臉一熱,忙閃到一邊,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