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雲動(8)

世界就仿佛是一個大賭場,有人下注,緊張結果,有人觀望,等待機會,底子厚的坐莊,沒有底子的人或仰望,或歎息,或羨慕,或鑽營投機,期望有一天達到莊家那個高,或者接近一點。

太子劉堪雖然陷入了絕境,但還有一個虛名,也就還有一線機會。

“太子殿下,如今已無退路,還望早做決定!”

“溫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江彬謀反,正將京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杜孝衛正帶著禦林軍抵禦,無暇分身,皇城空虛,正是太子殿下舉事得佳時機。太子殿下,不要猶豫了!”

兩個官員,一瘦一胖,正給劉堪出著主意。

劉堪緊緊地握著拳頭,腦門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滑落臉上猶自不覺,此時的他除了心髒的跳動之聲,什麽也聽不見,腦子裏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放心,倘若失敗,一切由微臣一力承擔,絕不連累殿下。”瘦大臣普通跪下道,臉上淩淩。

胖大臣一怔,繼而跟著下跪道:“微臣與馬大人一樣!”其實謀反這麽大的罪名,僅憑他們兩個“微臣”怎麽擔待得了,如此說來,不過是想安劉堪之心罷了。胖大臣反應終究比瘦大臣慢些,但也不是愚笨之輩,稍微一想便融會貫通了。

劉堪一拳重重錘桌麵上,豁然站起,大聲道:“好!就依二位之言。事不宜遲,我們今夜就行動。”

兩臣子對望一眼,隻見對方的眼裏都是一團火花。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賭徒,贏了,便功成名就,流芳世,輸了,絕子絕孫,遺臭萬年。正是巨大的利益後麵,總是埋藏這危機,反之亦然。

“是!臣等遵旨!”兩人沒有猶豫,異口同聲道。

………

劉謹回到府邸,此時何常也找了個理由,跟了過來。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打了半天的哈哈,何常說三句,劉謹接不上一句,終覺無趣。但何常依舊喝著茶,沒有要走的意思,因為他今天的目的還沒有說出來。

“王爺,以下官所見,太子之事,還需要王爺親自與皇上求情,方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外敵圍城,本該同心協力隻是,不想內亂又起,何常身為當朝宰相,自然責無旁貸,是以才不得不放下麵子,來求睿親王劉謹。

劉謹卻無奈地搖了搖頭,悲傷道:“世上誰人不愛子孫?本王何嚐不想請求皇上,平息這場風波,隻是本王身份尷尬,若是如宰相所言,即便皇上勉強答應,外人會怎麽議論,說本王徇私枉法?如此對太子無益反害。”

何常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這個時候除了睿親王劉謹,他實想不出還有誰能勸得過皇上,適合去勸皇上。正如剛剛朝會上一個大臣所言,這是國事,是皇上的家事,哪個外人敢置喙?

“王爺言之有理,隻是京城正值為難之際,能平息此場風波的隻有王爺,還望王爺為天下之姓忍辱負重一次,來日京城圍解,下官願代為澄清,公告天下,傳頌王爺之名。”何常說著,竟站起了身來,對著睿親王劉謹長揖到地。

劉謹自然不可能接下,見何常起身,也忙站了起來,虛情假意地扶著何常的手,激動道:“宰相大人如此大禮,小王愧不敢當!庫不敢當!還請起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何常畢竟身為一朝宰輔,自然不可能如無賴般死纏爛打,既然劉謹給了他一個台階,他便順坡下驢。

待兩人重坐定,劉謹複又開言,歎息道:“宰相大人,不是本王不敢求這個情,太子殿下乃本王親生,怎能不時時牽掛於心?可宰相大人,你知道皇上今日朝會上的意思嗎?”

何常一怔,他不是沒想過孝仁帝的意思,隻是怎麽也想不通,猜不透。

“皇上的意思是?”何常疑問道。

劉謹複又歎息一聲,道:“宰相大人,各位大臣句句字字,哪裏不都是為太子殿下求情,可皇上卻句句反擊,未留半點餘地。皇上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清楚嗎?本王求情,不正是忤逆皇上的意思,又能得到什麽結果呢?”

何常回想當時情形,卻如劉謹所說,不禁恍然,道:“難道皇上是想…”後麵的話卻怎麽也不敢說出口。

按照劉謹的意思,皇上定時準備放棄太子以求得朝廷上下,京城內外的安寧,這是容易的辦法,也是損失小的辦法。這些現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即便是已經生了的事情,給何常十個膽子,也不敢當眾說出來。

劉謹卻會意地點了點頭,再次無奈地歎息著,似乎強忍著心的悲痛,將茶杯捏得咯吱咯吱的像。

何常理解地點點頭,便告辭離開了。

………

劉謹臉上的表情來得快,也去得快,剛剛還是傷心欲絕,馬上便恢複了自然,嘴角自然地向上揚了起來。

這時秦朗從屏風後麵轉了過來。

“王爺…”秦朗眼見劉謹還著呆,忍不住提醒道。

劉謹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一麵伸手過去拿著茶杯,一麵將朝會的情形給他說了一遍,問道:“你以為呢?”

秦朗思了片刻,道:“奴才以為,皇上是想逼太子謀反!”

劉謹一驚,手的茶杯竟沒有拿捏住,灑了自己一身的水。秦朗忙上前幫忙撿起茶杯,幫忙擦拭,口不停道:“奴才該死…”

劉謹無言,回到後室換了一身衣服再來,臉上也恢複了往日的表情。

“此話怎講?”劉謹淡淡地問道。

秦朗恭敬回答道:“知子莫若父,想必王爺比奴才了解太子殿下的個性。太子殿下隨皇上日久,一些細小事物,自然也不可能瞞得過皇上。”

劉謹點點頭,道:“不錯,太子從小自以為是,好高騖遠,且外強幹,隻要有人從唆使,說不定他腦子一熱,還真有可能…”這話也隻有劉謹一人說的,秦朗自然不敢明言。

劉謹繼續道:“隻是這似乎不合情理,如今外圍未解,又添內亂,皇上這不是自找罪受?”

秦朗接著劉謹的話道:“除非皇上有對付劉謹的絕對把握…”

劉謹心內一驚,脫口而出道:“莫非太後與劉詵就皇上手?怪不得皇上聽說太後與劉詵不見了,卻一臉淡定,既沒有追究,沒有派人尋找,怕不是他已經將他們捏了手裏…”劉謹越想越覺找對了路子。

劉謹站起來,屋子內來回踱了幾個來回,突然停住,道:“看來我們也該準備準備了,不然被皇上殺了措手不及,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是!”至於怎麽做,秦朗沒有多嘴,他知道這時候劉謹的法子肯定比自己的管用。

………

夜色漸漸濃密,城牆上的刀槍映照清涼的月色下,有一種特別的蒼涼。

“轟…”突然一聲炸響,驚醒了所有人,李彥是一個魚躍翻身跳了起來,跑到城樓上望去,隻見皇城西角突然大火衝天,忙抓住一個士兵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是糧草,京城大的糧倉…”士兵被李彥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哆哆嗦地回答道。

李彥氣急敗壞地跺腳歎道:“杜孝衛誤我…快,馬上調集人手,趕去救火,務必挽回損失…”又大聲喝道:“杜孝衛何?”

杜孝衛也正四處尋找著李彥,聽見喊聲,循著跑了過來,道:“大人,末將…”

李彥罵道:“還‘磨’個屁啊,趕緊派人去救火啊…”

“末將…”杜孝衛又準備說話,李彥卻轉過身來,聲色俱厲地吼道:“救火…再多的屁,回來再放,執行命令…”

“是…”杜孝衛極不情願地答應著,然轉過身卻借著夜色的隱蔽微微一笑。

………

黑暗之,兩個人影低低地伏下身子,將兩人地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會意一笑。眼見李彥與杜孝衛匆匆走開,便如狸貓一般,悄悄地靠上了女牆。一人解下腰上的繩,綁另一人的身上,緩緩地將他縋下城去。

“啊…有奸細…”

“哪,哪…”

“那…”士兵的話剛說完,便有幾十隻利箭飛快地射來,還未等他來得及反抗便已經射成了馬蜂窩。

聞聲提著刀劍過來的人,隻能搖頭歎息,這麽好的一個功勞,就這麽葬送了,實可惜。

“咦,他手上怎麽還有繩子,難道…”

“你們看,下麵好像有人動,老屁,快拿箭射他。”

那城牆上的黑衣人尚未死去,聽言心內一緊,臉色白如死灰,眼見自己用性命換來的成果,就將葬送這些小蝦米的身上,委實的不甘心。

然而突然有人伸出一隻白皙的手,將那人準備射箭的人攔住了,黑衣人心正慶幸,然向那手的主人看時,卻是去而複返的李彥,再看看旁邊,站著的竟是剛剛被訓斥了的杜孝衛。

“還真不簡單,知道聲東擊西,燒糧草是假,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偷出城外是真,江彬手下,果真個個好手。”李彥笑道。

“他們再厲害,還不是逃不過大人的天羅地網?我想江彬此時隻怕正做著春秋大夢呢…”杜孝衛跟了李彥幾天,別的不見長,這拍馬屁的功夫倒是有進步。

李彥搖搖頭,笑道:“你啊你,快去巡城,還是小心點好,別讓其他人鑽了空子…”

杜孝衛臉色一肅,拱手道:“是!”立刻帶人去了。

黑衣人一字不漏地聽完,心一痛,鮮血直蹦,即可斷了氣,隻是兩隻眼睛依舊睜得大大的,是的,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