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雲動(7)
江彬即便是謀反,也不可能做到外族入侵一般,毫無顧忌地砍殺與利用,何況他自認為他這是勤王,而不是謀反。
因此雖然利用流民入城的機會大舉攻城,或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江彬還是猶豫了,並不敢下手。而隻是派了個奸細混於其間,或打探一下情況,或製造一點混亂。
………
圍城的第三天。
“米多少錢一斤?”
“五貫…”
“多少?五貫?這麽貴?昨天不是還是五錢嗎?怎麽今天翻了這麽多?你們掌櫃的是不是弄錯了?”問話的人唾沫橫飛,一臉的激憤,好似一言不合便會打起來似的。
“沒錯,明碼標價。”店小二淡淡道,一臉的慵懶。
“不可能,我城外賣了十幾年的米,也從來沒聽說過這麽離譜的價錢…”
“去去去,買不起就別洛裏囉嗦耽誤我們做生意。”店小二不解釋,直接下逐客令,照顧其他客人去了。
“哎…”
一個個都遺憾地出門,窮人買不起,富者也不願吃這個虧。且這是京城,正是戰爭關鍵時刻,皇上不可能不理會,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出來控製物價,暫且忍耐兩天就是了。
圍城後的第四天。
所有的米糧店都大門緊閉,掛出了已售罄的牌子。
“怎麽可能?昨天下午我還看到有好多的,怎麽可能一下子能賣那麽多?一定是這些奸商想囤積貨品,期待高價…”
“我們現沒飯吃了,又不賣米,又不能出城,難道想餓死我們不成?”
“對對對,這是朝廷不能不管,走去太原府問個明白,大家都去…”
“問完了黃瓜菜都涼了,還不如將這門撞開了,揭露那些奸商的假麵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不服誰。
隨著爭吵,人數越聚越多,漸漸將前麵的人都擠到了門口。
也不知誰撞了第一下,接著第二個裝上了門板,外麵接著也吆喝起來,所有人的情緒漸漸被挑動起來,一下子高漲,變得十分激動。
四五個人三下五除二,便將米店的門撞得稀巴爛,眾人歡呼一聲衝了進去。
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又皆心內一涼,因為屋內一塵不染,卻是如牌子上所言,所有的米糧都賣完了,就是一顆也不曾剩下。
“沒米了”一人大呼,接著千萬人大呼。
“沒米了”其他地方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幾處呼叫匯合到了一起,聲勢浩大。而且隨著移動,人數越來越多。
………
突然從天空飛下幾隻無矢之箭,上麵各綁了一張紙條。
好奇的人展開念道:“權臣當道,太子無德,置姓於水火,吾永州刺史,今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兵勤王,願陛下另擇賢能,以安社稷。”
其他的紙條話語或有些差異,但大概的意思都相同。
本來劉堪民間的形象就不好,這下帳老底一下被挖了個幹淨,便是沒有受過他欺負的人,也絞腦汁將原來聽書聽來的一些故事安插到了太子身上。如今太子的形象這些人眼裏,可以說是一無是處,窮凶極惡,簡直是敗類的敗類。
一邊怒罵,人群很快移動到了城門前,卻見城門大開,旁邊的守衛都撤走了,就連城樓上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原本憤怒的人一下子找不到泄的對象,反而一愣愣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
其實這個時候李彥正躲城樓的一角,含笑地看著下麵。
“大人,這樣做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江彬趁機打過來…”杜孝衛對眼下的姓倒是不屑一顧,隻要他的禦林軍幾個衝刺,便可以全部搞定,隻是害怕江彬趁虛而入,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將軍放心,江彬既然要勤王,就不會亂來。”回答他的並不是李彥,而是肥胖的辛,他正忍耐著這酷暑,卻又不敢扇扇子,正想找個話題來轉移注意力。
“大人的意思是?”杜孝衛對於這種內憂外患的局麵一籌莫展,眼見李彥既不懷柔安慰,又不強硬鎮壓,不知道他此舉何意,是以問道。
辛誨人不倦,笑道:“唐太宗李世民曾言,姓如水,既然風起浪湧,迎上去自然不是好辦法,那就隻有疏導,將他們引到我們想要的地方去。”
“什麽地方?”杜孝衛此時覺得自己打腦子不夠用了,看眼前的兩個人都覺得高深莫測。
辛正要解釋,李彥突然輕聲道:“要走了…”
杜孝衛往下看時,人群正漸漸後退,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他們這是要去哪?”杜孝衛入同一個剛入私塾的生,對一切都感到十分的好奇,忍不住問。
李彥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道:“看來江彬這次倒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辛員外,下麵就看你的了…”
杜孝衛這時候不開口了,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問,該從何問起。
辛肅然道:“是!”便轉身下了城樓。
………
“大人…”原本話都不肯多說一句的杜孝衛,此時像個好奇寶寶一般,屁顛屁顛地跟李彥身後,誓一定要弄個明白。
兩人凡經過之處,伏地上的士兵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杜孝衛這才現一路上,將全都是大鍋的滾燙冒泡的油,另有裝有機括的弩矢,和一柄柄帶血的刀劍,隨意堆放,怪不得那些姓不敢上來,敢情是被這些東西給鎮住了。
但李彥他們又為什麽要躲?一個個全副武裝的軍隊,難道他們就敢上前來了?
“統領,保護好禦林軍的糧草,江彬今晚肯定會有所行動。”李彥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的笑容,似乎還有些擔憂。
“是!”杜孝衛隱隱覺得李彥並不想自己知道得太多,因此放棄了原先的疑問,打算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就可以了。
………
“皇上,朝門外聚集了大批的姓,請求罷免太子…”
所有的人一時看向皇上,一時看向劉堪,不過此時的劉謹卻出奇的冷靜。
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說話,這雖然是國事,但說到底又是皇上的家事。好時,倒可以錦上添花,若是壞事,就如今天,隻能裝聾作啞,侍衛上前,誰找死。
為緊張的倒是數劉堪了,左右求援,卻碰到的都是冷漠的眼光。
“皇上,兒臣冤枉…”劉堪兩腿一軟,跪倒地。
孝仁帝此時終於睜開了眼睛,卻拋出了一句極其不負責任的話:“各位愛卿有何意見,不妨都說出來,就從吏部侍郎沈愛卿開始!”說完便又閉上了眼睛。
“皇上,臣以為,此時該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那門外邊的姓該如何處置?”孝仁帝突然目露精光,喝道。
“臣該死…”沈匍匐地,不說話了。
其他大小官員看著,不是同情,反倒十分羨慕,有機會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戶部侍郎…”孝仁帝叫出了第二個名字。
“臣…臣以為此乃皇上家事,請皇上獨斷乾坤,微臣不敢妄言。”
“朕的家事就不是國事了?強詞奪理…”孝仁帝反唇相譏,大聲道。
“是是是,臣知錯…”又一個跟沈背後趴了地上。
“下一個…”孝仁帝都懶得叫名字了。
“臣以為該先穩定民心,再做打算。”
“臣附議,姓動亂,為的不過是糧草而已…”
“皇上,臣以為可以開倉放糧…”
“放糧?各位愛卿可知道如今國庫有多少糧草?”孝仁帝說話時臉上的笑容不減,卻誰都聽得出來話的陰狠。
“微臣愚昧…”又跪倒一大片,那些剛才沒有言的也趁勢跪了下去,省得站著受罪。
如今剩下的隻有幾個泰山級別的人物,何常其實也想跪,但不敢,別人可以說該死,可以說愚昧,但他必須堅持站皇上這邊,否則他的一切就到頭了。
“皇上…”何常剛準備開口,孝仁帝突然揮了揮手,製止住他的話頭,這讓何常如釋重負。
“各位愛卿都言之有理,今天朝會就到此為止,朕乏了…”孝仁帝丟下話便真的就離開了,留下一幫大小官員莫名其妙。
………
“睿親王,這該如何是好?”
“皇上怎麽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是什麽意思?”
“皇上想讓我們怎麽做?”
………
一個個的人都圍上了劉謹,七嘴八舌地問著,失魂落魄的劉堪反倒無人問津。
現大家都知道形勢急轉,巴結誰都有可能站錯對,所以都不約而同地將目標指向了劉謹。
“聖意不可測,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聽命行事就可以了,知道的太多,對我們沒什麽好處。既然散朝了,各位就先回去。”劉謹一甩手,也走了。
這是怎麽回事?好像劉堪不是他兒子似的。眾人正疑慮之時,何常也從旁邊飄了過去,偷偷地從後門走了。
其他人算是看明白了,原來他們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既然上麵的人都不擔心,他們這些小蝦米擔心個屁。
“散了,散了…”也不知誰說了一句,便都一哄而散了。
可憐的劉堪,孤零零地跪大殿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