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雲動(1)

傅老大,排行第三,然前麵兩位哥哥生下沒多久便夭折了,待生下傅老大時,父母害怕出現前麵同樣的事情,便給他取名為傅伯存。

傅伯存沒有十分的才華,讀了幾年詩書,趕上了三甲的最後一名,成就了他一個城門官的職位,仕途也從此止步。不過傅伯存安於平淡,幾十年如一日,也為他博得了“傅老大”的聲名。

今天是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天,昨下午一幫子屬下湊份子在醉仙樓給他擺了一大桌子酒菜,為他送行,直到宵禁才散。

傅老大雖然沒喝醉,但總覺得腦子暈沉沉的,兩眼皮發澀,卻怎麽也睡不著,跳得厲害,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似的。

傅老大沒敢回家,一夜和衣在城門樓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喚,一咕嚕爬了起來,問道:“怎麽回事?”說著親自跑到外側去看著。

“有人想進京,可是開城門的時間還沒到…”這邊一個守衛解釋道,畢竟這個時刻十分敏感,吳侯造反之事讓他們風聲鶴唳,萬一此刻放進一個奸細進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按部就班是不二的選擇。

“快開城門…咱家有急事要見皇上…”城下的人一身員外郎的打扮,高聲尖叫著。

傅老大眯著眼仔細瞧著,待他看清楚時,心內一驚,忙喊道:“快…快…快開城門,城下的是內務府的總管劉公公,皇上身邊的紅人…快…”

一連五個“快”讓下麵守門也睡意全消,門剛剛吱呀地開了空隙,劉全便拍馬趕到,擠了進來。

劉全要務在身,沒有諸多計較,揮灑著馬鞭,催促著坐騎快速奔馳著,清脆的馬蹄聲響徹整個京城,路上巡邏的士兵見了,也趕緊避開一條道路,目送著走遠。

“傅老大,今日好早啊!劉總管怎麽那身打扮,不是傅老大提醒,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為首的士兵奇怪道。

傅老大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不論好事還是壞事,對我們來說都不見得是什麽好消息,今天各位可要打起了十五分精神…”

“是!”所有人聽言都答應一聲。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雖然傅老大身份不高,但眼力卻是極好,認事極準。原本鬆懈之人,也都收起了玩鬧的心思,不再交頭接耳,各自認真地守著自己的崗位,緊張地環顧四周。

眼看著開門的時間就要到了,傅老大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背抄著手,遠遠地往外看著。本來正是城外之人趕集的時候,一個個挑著擔子爭著搶著往裏麵擠,然今天卻一個人也沒有。城外不到兩裏,便是郊區,那裏的繁華熱鬧不輸京城,然而此時竟不同尋常地安安靜靜的。

“傅老大,該開城門了,昨日太後下了懿旨,今日準備巡遊,正是從此門出去…”一個守衛上前提醒道。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怎麽沒人告訴我?”傅老大恍然大悟,雖然問話,卻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

“昨天承魏來通知時,大家都正喝道盡興,就沒說出來,往後便忘了,是以今日才想起來…”那守衛歉然道。

“沒什麽大不了的,如往常一般注意點就是了,開城門吧…”傅老大終於鬆了一口氣,暗暗責怪自己太多心了。

“是!”守衛忙下麵通知去了。

傅老大也晃了晃酸脹的腦袋,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跟著也下樓去了。

然而在他轉身的瞬間,遠處便出現了濃濃的灰塵,漸漸響起了振聾發聵的馬蹄聲。

“老大…老大…有人…”那守衛話還未說完,一直利箭便穿透了他的喉嚨,飛濺的鮮血,淋得傅老大滿頭滿身都是,把他驚呆了,竟不知閃避,一動不動地站著。

“師父,小心…”傅老大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人推倒在地,一直飛羽白花花地堪堪從眼前掠過。

接著又是如蝗的飛羽憑空而下,傅老大趕緊推開身上正在瑟瑟發抖的徒弟,喝道:“快…快…快關上城門…”

底下的人早不需要他的吩咐,已經將大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而傅老大又轉頭,推搡著他那徒弟:“快去宮中報信,亂黨來了…”卻見他一動不動,也被嚇壞了,傅老大不得不踢了他兩腳,喝道:“快起來,不然來不及了,記住,千萬不可走大路,抄小路…快…”

“可是,師父你…”傅老大的徒弟哭喪著說道,然抬起頭時,傅老大的胸前腳上已經多了十幾隻箭,兩眼爭得大大的,嘴巴微張,卻沒了半點聲息。

“師父…”即便他叫得再大聲,傅老大已經聽不見了,想起師父的遺言,這才振作精神,往樓下跑去,貼著城牆,鑽進了小巷子。

京城對於他來說太熟悉了,就是閉上眼睛,他也能找到皇宮的所在地,可是憑著他這微小的職位,能見到皇上嗎?他此時什麽也沒有想,隻是拚命地奔跑著,因為他隻記得傅老大臨死前說得那個“快”字。

………

睿親王府。

“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

睿親王安然地坐在椅子內,仔細地再將原來的計劃過濾一遍,哪怕是一個微小的細節,也不曾放過,確定沒有破綻了,這才張開雙眼。

“很好…”睿親王劉謹道。

“另外,城門口那邊傳來話,亂黨已經進城了,是永州軍,江彬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其實這一切都是秦朗告訴他的,而秦朗卻有是聽葛老猜測出來的,這時候劉謹話語一出,手下還以為是劉謹有神機妙算,各各歎服不已。

“王爺英明!”

“大概有多少人?”敵人就在眼前了,然而劉謹並不著急,反而耐心地問著。

“千軍萬馬,不計其數…”那打探消息的自己逃命還來不及,怎麽會去細心地數數,隻是憑著自己的心裏感受說出來的。

“未必,能輕易避開眾人的耳目,最多也就五六千人。況且他們的目的是皇上,必定會全力攻入皇宮,還無暇照顧我們,不必著急!”眼見一幹手下都臉有懼色,劉謹鎮定道。

“是…”

“一切安計劃進行,有敢懈怠者,殺無赦!”劉謹突然臉色一肅,沉聲道,接著大手一揮,“都下去吧…”

劉謹並沒有表麵的鎮定,眼見手下離開,便急急忙忙地往後院走去,其中一群妻妾與家丁正在等著他的消息,眼見劉謹進門,眾人都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暗暗舒了一口氣。

繈褓中的小孩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緊張的氣氛,竟也一聲不敢吭,一雙大眼睛轉過來,怔怔地看著劉謹,似乎也在期待著什麽。

劉謹見了,寬慰一笑,向所有人都點了點頭,便徑直往臥房走去。

眾人沒有劉謹的吩咐,一動不敢動,待聽見劉謹哐當一聲關上了房門,又都心內一驚,繼而聽見房內“嘎嘎”的聲響,又都有些期待。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終於打開了,原本整齊的房間,門口出現了一個大坑,一排排長滿青苔的台階不知道通向哪裏。

“快點,沒時間了,下了通道,一直往前走,路上自然會有人接應你們…”劉謹道。

眾人聽言,都沒有說話,默默地一個挨著一個小心翼翼地往裏麵走著。直待最後一個走完,劉謹又重新將通道合起。

又往花園走去,重新開了一道門,悄悄地鑽了進去。

………

劉全趕到皇宮後,快速地換好了衣衫,馬上就要上朝了,以他的經驗,皇上此時正在禦書房內更衣,便跑來過去。

遙遙見小順子正守在門外,心內籲了口氣,放慢了腳步,重新調整好氣息與心態。他在永州已經耽擱太久了,若是上朝再提起宣旨的事情,勢必會招來大臣們的一番責難,到時候隻怕皇上都保不了他。因此劉全便想著,提前先說給孝仁帝聽了,事情也就不會上綱上線那麽嚴重了。

劉全正想著,眼見孝仁帝正好出門,忙搶步上前,跪安道:“皇上萬福金安,奴才劉全辦事不利,請皇上恕罪…”

孝仁帝心內一緊,道:“怎麽了,江彬還是不肯撤兵?”

劉全忙跪下磕頭道:“江刺史已經退兵回永州,隻是奴才因為染恙,途中耽擱了許多行程,這才晚到了幾日,請皇上責罰…”

孝仁帝關切問道:“怎麽突然病了,嚴不嚴重?下次這種小事,就讓下麵的太監去做就行了,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的忠心朕都知道。”

劉全可謂感動得稀裏嘩啦,沒想到一句謊言,卻換來的孝仁帝的如此關愛,心中的興奮早已蓋過了慚愧。

“謝皇上關愛,奴才已經沒事了。”說著上前扶著孝仁帝,一同上朝。小順子倒是乖巧,悄悄地立在一旁,恭敬地彎下腰去。

然而劉全突然想到江彬的話,不禁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想到:“難道是他在聖旨上做了手腳,過了今日早朝,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兩人正走著,突然一個黃色衣衫的侍衛闖了進來,跪下道:“皇上…”

“大膽奴才,小心驚擾了聖駕,你擔待得起碼?”劉全喝道。

那侍衛忙磕頭請罪,急道:“皇上…亂黨…亂黨進京了…”

“亂黨?”孝仁帝皺眉問道。

“是,永州江彬…”

聽言,劉全癱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