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咄咄逼人

蘭兒正四處找曾冰鴻,剛出門就遇見了她和李彥在一起,便領著他們過去。由於立冬比不得冬至和過年,陳家也隻是準備了一個簡單的家宴,並沒有請族裏其他人。陳天海、陳恪、陳慎(陳聽雨之父)、陳贇、陳賢、陳聽雨、曾向榮、李安、李彥再加上一些女眷不過十幾人。

陳天海娶妻陸氏,乃大將軍陸風之女,喜靜厭世,近年來更是常住佛堂,青燈古禪相伴,就是幼女陳欣怡也不曾過問過,今日自然是不會到場。陳天海吩咐下人,精心挑選了素菜早些送去,這才招呼大家坐下。一共四桌,沈燕雙、陳懷(陳天海之長子,已故)遺孀、陳恪之妻以及陳欣怡曾冰鴻坐了一桌,陳慎父子隨一些小輩湊成一桌,陳恪溺愛陳賢,將他叫到了陳天海旁邊,李安李彥西向左,陳贇曾向榮作陪。其他有臉麵的丫頭嬤嬤在外麵擺了一桌,有事時再過來伺候。

陳天海雖常住江州,然祖籍卻在京城,立冬之日,依舊吃著五穀湯圓。吃到一半,陳天海突然停下,其他人也不約而同地放下了碗,等著他說話。

“小哥,可知自己碗裏有多少個湯圓?”

李彥一怔,沒想到陳天海今天這麽有興致,還惦記著自己,難道剛剛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轉念一想:“你既如此不放心,我且看你有多少能耐。”

“八個”,李彥頭也不抬,呼嚕一口氣將剩餘的湯圓吃了個精光。

陳天海微微一笑,並沒有向大家解釋他提的問題,複又問道:“司馬大人這幾年在江州過得可習慣。”

李安規矩守禮,不敢怠慢,忙站起來恭敬答道:“勞刺史大人下問,下官住得習慣”述到官職,陳贇比李安還要小了許多,見李安站起,也忙起身。陳恪雖然官職比李安高,但是作為主人,客人都站起來了,自然不好坐著。陳賢曾向榮李彥都是晚輩,也不敢坐著。一時間搞得滿桌子的人雞飛狗跳,陳天海頗為無奈,隻好不再說話。

李彥知道剛才陳天海試探了自己,遲早不會放過,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做點樣子出來,不能讓人小看了去。

於是笑道:“習慣倒是習慣,隻是近聞大亂將之,心裏稍有不安。”

陳天海愣道:“小哥此話從何說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鼠蛇離穴,天地震動,百姓背井離家,世間必有動亂,由是得之”李彥淡淡道。

陳恪忙道:“失政於民,我之過也。恐怕賢侄看到的隻是部分情況,我定然會查清原委,對任何一個欺壓百姓之徒絕不寬宥。”

陳天海歎道:“亡百姓苦,興百姓苦。人無完人,然上位者半點疏忽,對百姓來說便是大災難,爾等切需謹慎!”

“節度使大人差異!”

李彥對陳天海父子的做戲看在眼裏,他也知道他們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很給李彥麵子的了,這還是看在李安是個司馬的份上。但李彥並不準備給他們麵子,咄咄逼人道:

“土地兼並,民心思動,乃末世之兆。大人居廟堂之高,或許不見,但此理豈有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禍患一旦起,則不可收拾矣。”

李彥說話聲音雖然不大,然有陳天海在場,下麵的人都斂聲息氣,連吃東西都不敢咬出聲響,所以聽在每個人耳裏依舊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耳聽著動靜,心裏怦怦直跳,在他們印象中,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對陳天海說話的。沈燕雙緊握著雙手,一時看看丈夫,一時看看李彥,如坐針墊。曾冰鴻更是著急,恨不得一拳將李彥打暈了拖出去,怨恨想道:“真以為自己是天皇老子了,見誰可以衝誰凶。”

“小哥以為該當如何?”陳天海眯著眼看著李彥,話雖含笑,皮肉不動。

“夫唯不爭而爭天下,民心本靜。如今商家圈地,民不思耕。大人高義,設廉字營以納之,雖可緩民怨,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增稅以養之,更是舍本求末,傷民之根本。何不結交士之大族,屯田以養民。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道者,民心也。然民心可用可助不可恃,可恃者,軍與大族也。”

“哈哈哈,小兒無知,田地已是商家口中之肉,如何奪之?”

李彥暗笑陳天海心機單純,也暗自慶幸賭對了一半:“商人唯利是圖,當然以利動之。”

“利從何來?”陳天海徹底迷糊了,這李彥到底是怎麽了,在書房的時候惜字如金,這時候嘰裏呱啦個沒停,還似乎想針對自己,不禁小心應付。

“上下有高官貴爵,左右有軍民之通,內外有明楚之便。”

李彥句句驚心,陳天海聽了半晌不得言語,眾人也愣在當時,倒是外麵丫鬟們的言笑聲,提醒了他們。

“初生牛犢不怕虎”陳天海搖搖頭笑對其他人道。這時外麵的菜正陸陸續續地端了進來,碗筷碰撞之聲腳步聲問候聲,竟添了一些活氣,主賓開始客氣相讓起來,立冬總算不再沉悶。

陳天海書房內

“老爺,李彥話雖魯莽,卻不是全無道理,老爺當思長久之計。”說話的人竟是陳天海的貼身侍從來福。

“得民心者得天下”陳天海歎道,“你可知李彥所說,乃是帝王之道。陳家雖然雄踞劍雲,不奉詔不上朝,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地方長官,難道還真的要與朝廷分庭抗禮不成?即使你我現在有這樣的實力,宗族子孫以後又當如何自處?這終究是一條不歸之路啊。”

來福想了一下,也搖頭歎息:“這小子太厲害了,把這麽大的利益擺在麵前,若不是老爺提醒,連我都差一點陷了進去。”

“先生也不必過謙,你隻要稍微想一下,自然明白。我陳天海不過一介莽夫,若不得先生指點,隻怕”

來福笑道:“說著說著,老爺又何必提起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