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賀錦年獨白 文 / 半壺月

顧城風不置可否,周身縈繞一層淡淡的漠然氣息,眾人無法猜度帝王之心。

帝王沒開口問,三姐妹自然不知道如何把這個話題接下去,她們與顧城風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自是不懂得顧城風習慣了身邊的人察言觀色,根本無需他任何指示,進了殿便會自覺闡述。

適巧,宮人進殿奉茶,八個白衣宮裝的女子翩然而入,在茶幾上擺上了各色的明州郡特色小點和明前貢茶,待顧城風坐定後,靠在座椅扶臂上,以手支頤。

宮女輕聲邀請眾人按位依次入座。

殿中帶著冰涼的薄荷熏香飄飄渺渺,宮燈外罩的是銀絲籠,散出來的光線清冷如寒月,雖然四周銀碳燒足,顧聆蘭已經習慣在燒有地龍的西北宅樓生活,遂,還是覺得手腳發冷。

宮人是景王府隨帝王進宮的,自是知道顧鈴蘭不甚喜飲茶水,流香已為她奉上一盞濃熱的花露,用聆蘭最喜歡的琉璃杯續著,顧聆蘭接過,觸及晶晶亮亮的杯中淡粉色的花露上飄浮著三片新鮮的薔薇花,正是以前自已每日必喝一蠱的花露,這些如今在西北已經喝不到,她抬首朝著流香淡淡一頷首,便捧在手心上,輕啜了一口後,掌心貼著盞壁暖手。

夢依伊、夢伊韻和常念各自接過宮人遞過的茶,也僅是輕品,便擱在桌上,雙手藏於袖襟下交錯著,醞釀著應如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匯報給帝王。

對宮人梳橙的奉茶,顧城風略微一個眼神,宮人便識意地退居在帝王身後。

三姐妹雖然見多識廣,但卻是習慣應付熱鬧的場麵,如此多的人,硬是象無人的殿閣般清冷如死域,甚至明明這裏是軍營,駐紮著幾十萬的大軍,竟沒有一絲的動靜傳到這裏,當真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如此近距離地麵對冷迫氣息壓人的帝王,且從一兆麵開始,便對她們代表賀錦年前來,表現得不冷不熱,與當年賀錦年帶他來見她們的那個沉靜、卻眉目含情的顧城風,完全判若兩人,更生出幾分小心謹慎之心!

甚至心裏竟滋生懷疑,世事無常,是不是兩人已生情變!

夢清韻一緊張就想吃些東西排解情緒,正巧宮人把一疊的水晶糕擺放在她的麵前,便拿了一個,吃相雖斯斯文文,可隻有自已知道,根本是食不下咽。

常念性情最穩,此時也暗中緊了緊袖中的信箋,正猶豫著,該不該拿出來。

古來男子多薄情,何況是一國帝王,再加上,從賀錦年離開燕京開始,就沒少聽說帝王的後宮的豔事,若真的已情變,今日她們這一舉反而是給賀錦年添了場笑話!

莫大的殿中,一室的人,除了顧鈴蘭心無旁篤地品著手中的花露,其它人皆是一腑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顧聆蘭自幼與顧城風一起成長,習慣了顧城風的沉默,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冷了場,加上她貴為公主,自幼也是被別人捧著哄著,自是不懂得夢依伊她們的不自在!

似乎隻剩下略微起伏的呼吸聲以及宮人添茶時的細微水流聲。

肖妥塵原就不擅揣摩人心,他今日奉令前往河道接了妻子,隻是作陪,也隻當自已隻是聽客,正低首品茶時,突感到袖風一動,不禁側眸謹慎看向帝王,突然對上了一雙涼沁的眸光,那卷卷長睫亦象浸了一層雪霧般森冷,突然就明白過來,帝王已經略顯不耐,忙正襟坐好,剛想開口卻發現不知先說什麽,想了想,方道,“賀五公子給夢當家的信中,言及蒼月百年至尊,上至朝庭一品大員,下至布衣百姓,從來都自信隻有蒼月國可以問鼎天下,向缺乏……缺乏憂患意識,但秦……”

“但大魏的秦邵臻決不是池中之魚,他擅於發動人心、並利用人心。若有一天,大魏草木皆兵,恐怕這一場戰爭就會發展成為長期的損耗之戰。大魏地處南方,氣候宜人,大魏南方的揚州又是魚米之鄉,如果大魏上下齊心合力共同抗擊蒼月,鹿死誰手,未必可知!”顧聆蘭聽出丈夫聲音裏的不自在,便頷首接話,“所以,賀五公子方借夢當家的蘭桂坊在民間的影響力,希望發起輿論的力量,動員百姓投入這場戰爭!”

“鈴蘭,你自幼無憂,更不懂這些朝堂之事,今日卻千裏迢迢奔赴邊防,亦是受錦兒所托!”顧城風終於開了口,嗓音不急不徐不悲不喜,如同一片無風無浪的海域,平靜得讓氣氛顯得更加沉悶。

“也難為你!”顧城風不待顧鈴蘭回答,已定下結論,顧鈴蘭自小從不愛過問國事之人,便是當年顧城亦謀朝篡位,她亦沒有做出任何支持或是反抗之舉!

原來如此!

顧城風一直隻關注於兩國的戰事,對燕京後方的事宜已無暇過問,影衛雖然早已接到這類的信息,但經過戴少銘之手時,被他過濾了。

戴少銘隻讓影衛回報,金鈴公主號召燕京的百姓給邊防的戰士捐冬衣,並購了一筆的糧草親自押送過來。

至於具體是誰參與了此事,戴少銘認為與戰事無關,如今帝王身體欠佳,不必讓顧城風過於操心。

顧聆蘭擱了手中的茶盞,“是,臣妹在西北時收到賀五公子的信,信中說,如果有一天皇上突然下旨讓夫君撥營南下,便讓臣妹馬上回燕京找蘭桂坊夢大當家商量,五公子在信中對臣妹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臣妹生於皇族,自幼受皇家萌護,也應為皇家獻一分綿薄之力,不應隻為是女兒身,就可以坦然置身度外!當時臣妹還一時沒有參透,直到和蘭桂坊的三姐妹見麵後,方知道賀五公子的安排!”

話題一開,夢依伊、夢清韻和常念三人便開始將事情的來籠去脈說了一遍。

賀錦年赴廣陽鎮前,給六月一封信,讓六月交給蘭桂坊的三姐妹。

信中提及,一旦蒼月的大魏的戰爭爆發,而她又不在顧城風的身邊,請她們代她辦一件事!

果然,戰爭爆發後,燕京百姓對戰事的反應如同賀錦年信中的預言一樣,百姓對這一場戰爭並不關心,在他們看來,朝庭打這場戰爭對他們根本沒有影響,反正戰爭贏了也是權貴們得了好,就算輸了,這場戰爭充其量也就談和,大魏決不敢反攻,在蒼月的國土上,百姓不會受戰爭的波及。

甚至朝庭大多數的文臣也沒有一絲的憂患意識!

夢依伊三姐妹當即按著賀錦年信中提及詳細的動員後方的計劃,開始親自上台義演,並對觀眾當場表示,連著七天,演出所得的銀子皆用來買冬衣以慰問在明州郡的將士。

在演出的戲目上,蘭桂坊在賀錦年的構思基礎上,精巧地編出三套劇目。

第一套戲由常念演出:兒子在邊關打戰,妻子和母親在家中為孩子縫冬衣,可苦於戰爭讓家書難遞,無從寄托到孩子的手中,直到有一日戰爭結束,方傳來遠方的孩子已在一年寒冬中埋骨異鄉,母親和妻子痛心疾首,悔恨當時為什麽不親自將冬衣送到孩子的手中。

第一套戲目奪人眼淚的演出,一下引起燕京城上下的嘩然,雖然戰爭離他們很遙遠,但一想到這場戰爭中有自已的親人和孩子可能在挨凍,濃濃的悲情陰霾瞬時橫掃整個燕京。

第二套戲目是說書,由夢清韻彈唱:大魏新帝秦邵臻曾質子蒼月十年,自是對蒼月恨之入骨,立下重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彈唱中又列舉了秦邵臻當年回大魏時,曾拐走蒼月十萬兵馬,回到大魏後奪嫡篡位,陰謀被揭後,如今又誅殺大魏皇太後。大魏新帝是野心勃勃的篡位者,當他羽翼豐滿時,必會瘋狂報複蒼月。大魏國在地理位置上占盡天時和地利,國家富庶,而蒼月地處北部,天氣惡劣,資源困乏,若非是蒼月百年來走強軍之路,若不是蒼月的將士練就一身行軍打戰的本事,讓四方臣服,蒼月必有一天會成為亡國者,被富庶的大魏蠶食。

第二個戲目更是讓所有的蒼月百姓感到岌岌可危,大魏在蒼月的百姓中一直是劣等民族的代表,那個邪惡的國度男色遍行,淫靡成風。

怎麽能讓這樣的一個國度強大起來,怎麽可能接受有一天被這樣邪惡的國度統治?

如此,再無人認為蒼月與大魏的這場戰爭與他們無關,很多百姓開始自發讓宅中婦人製作冬衣,表示要送給明州郡的駐軍,讓他們好好過冬,為蒼月打贏這一場戰爭!

第三個戲目是蘭桂坊的眾姐妹群舞,領舞者正是蘭桂坊的大當家夢媽媽,此舞曲是作為慰問前方的將士。蘭桂坊表示,冬衣收集夠後,她們會親自押送這一批冬衣到蒼月邊境,並以舞曲慰問前方的將士。

連連七天的演處,鋪天蓋地般,以洗腦式的方式不停地將三個曲目背後的隱喻灌進蒼月百姓的耳中,讓接受這一觀念的人越來越多。

蘭桂坊的義舉很快傳遍整個蒼月,一時間褒貶不一的議論遍及朝野內外,普通的布衣百姓和商賈皆齊聲讚蘭桂坊的眾佳麗深明大義,絲毫不遜於當世的偉男子。

有幾個商賈為了支持蘭桂坊的義舉,還捐出十萬銀子和一批冬衣,普通的百姓便讓宅中婦人自發縫製冬衣,送至蘭桂坊,托蘭桂坊一同寄往明州郡。

而朝庭的權貴多數則認為蘭桂坊估名釣譽,不過是想趁此斂財罷了,所以,朝庭中鮮少有人呼應。

蘭桂坊的義演後,令所有的燕京達官貴人跌破眼球的是,蒼月的金鈴公主,縝遠大將軍肖龍華之兒媳,肖妥塵之妻顧鈴蘭在公主府設宴,宴請了燕京四品朝臣的內眷,並在宴中把蘭桂坊三位女子介紹給了燕京貴婦及貴女們。

金鈴公主在宴中就當場表示,願捐出三年戶銀收入支持朝庭,並聲稱,因為蒼月國正處寒冬,通往南方的官道已被冰雪覆蓋,蘭桂坊此番前往南方極為危險。金鈴公主願向帝王顧城風提出讓蘭桂坊借用燕京河的雪狼車押送紫批貨物,而她將作為朝庭命婦的代表前往明州郡慰問將士。

金鈴公主一語驚了四座,但亦有部份人表示理解,畢竟在前方的不僅有其兄帝王顧城風禦駕親征,還有其丈夫肖妥塵就是顧城風麾下的先鋒少年將軍。

蒼月和大魏開戰前,肖妥塵已然率領麾下數萬騎兵悄然到達明州郡,這些騎兵最擅的是騎射,且作戰速度快,來去自如。

從前方傳來的戰報,蒼月的首戰就是這些騎兵,以弩弓的箭陣萬箭齊發射向大魏通州城。

至於為何堂堂一國公主竟肯放下身段與風塵女子同行,宴中有些記憶力甚佳的人就悄悄地談論起四年前,廢帝的女兒顧寶嵌陷害金鈴公主之事,此事原本是皇家的醜聞,知道的人甚少,後來蘭桂坊演了幾場戲,暗射顧寶嵌陷害金鈴公主不成,反而與林皇後一唱一合指責金鈴公主仗著姚家在皇宮中橫行霸道。

幾場戲下來,鬧得全城皆知,後來廢帝不得不下旨讓顧寶嵌去寺去清修,算是還金鈴公主一個公道。

如此說來,蘭桂坊也算是有恩於金鈴公主。

有了金鈴公主的牽頭,宴中的女眷也不好坐觀,便紛紛慷慨解囊。

數日後,金鈴公主和蘭桂坊籌得的銀兩全購換成糧草,裝了上百車。

而冬衣和棉被多數為布衣百姓捐贈,數量達十萬件,集合成一條長達三公裏的雪狼車隊,在萬民歡送下,從燕南城的碼頭出發,前往明州郡。

蒼月是主動攻打這一場戰爭,雖然以廣陽鎮三千百姓的借口發動戰爭,其實嚴格算上去,是一場侵略的戰爭,在言論方麵,大魏作為被侵略的國家,顯然更有鼓動百姓熱情投入戰爭的資本。

可賀錦年卻生生地以軍民一條心,邊防的戰士牽連著每一個母親的心為主題來宣揚這場戰爭,一開始先直接避過了戰爭是否正義的本質。

接著,又從蒼月百姓骨子裏蔑視大魏國的傲慢情緒落手,煽動百姓仇恨大魏的情緒。

同時,將大魏的地理條件、氣候條件的優勢提高,顛覆了百姓對大魏弱國的認識,讓百姓開始居安思危,心生防患之心。

最後,煸動民族仇恨把這一場侵略戰爭的性質最後扭轉成,為了不被奴役,隻好先行反擊的自衛戰爭!

整件事安排得緊緊有條,看似輕若鴻毛的幾封信,造成的最後影響,卻與大魏前引起日子,由禮部列出的百年來,大魏因質於蒼月,不得不每年貢奉給蒼月數不盡的金銀財寶清單公示於眾,煽動民族仇恨的結果相同!

這樣的手筆一聽就出自賀錦年,環環相扣,用最低的代價獲得最完美的成果。

四年前,賀錦年也曾用這種方式,五策讓申皓兒狼狽入燕京,不動一刀一槍,最後在燕京城門一舉毀去申氏一族!

夢依伊道完一切後,殿內複又寂靜如水,立在雕花呈列櫃旁的長鶴嘴無聲吐送冷冽氣息的薄荷香。

“啟稟皇上,”常念微一抬眸掃了一眼顧城風,又垂下了眼睫,“五公子她也留給您一封信,拖民女務必呈給皇上!”

“信呢?”顧城風隻覺胸口強烈翻騰起熱浪,席卷著周身的血液奔走於四肢百骸,挾帶著一種久久壓抑的欲望,最後帶著一股腥甜之氣衝向咽喉。

常念從衣襟內小心翼翼地取出,雙手奉上。

肖妥塵接過後,送到帝王的手上,顧城風並不拆開信件,他一手拿信,另外兩指輕輕捏著信的邊緣摩挲,象是在感覺信的厚度,神思有些遊離,臉色蒼白,而眼眶四周卻挑著一抹怪異的血色。

因為顧城風不開口,殿中的人也不敢冒然打斷帝王的沉思。

夢依伊突然覺得不可思議,賀錦年原就不是個活潑的人,遇上這麽一個悶嘴葫蘆般的男子,兩人究竟是如何交心?

少頃,顧城風淡然開口,“鈴蘭,你們一路勞頓,先去休息!”

顧鈴蘭滿眼憂色地福身,應道:“皇兄,臣妹告退,皇兄請多珍重!”

眾人離開,帝王闔著雙眸靜靜獨坐,鼻息處盈滿臘梅三寸香。

大雪過後,百花凋零,唯有梅花更見花骨,流紅每日必采一株,插在他的案桌前。

他心煩意燥,從不曾留意那梅花香原來這是般清甜,聞了後,象是能把人的肺過濾一番。

少頃,起身至臨窗的案前,案上擺著一幅殘局,是昨夜他獨自一人對弈留下,手左執黑,下的是自已的棋風,右手執白,是賀錦年的。

顧城風正襟坐下,如彼時的白衣少年一手執起白子,一手規規矩矩地藏於袖中,落在膝上,眉目含著一股認真,低視著縱橫交錯的星盤布局。

白棋明顯呈現出弱勢,靜靜地沉思,少頃,顧城風驀然扔下手中的白棋,執起黑棋子落了下來,嗤笑,“白棋已無路可走,何必還要苦苦掙紮?”

帝王喜靜,宮人不敢擅自前來打擾,冬夜漫長,宮燈油盡時,開始一盞一盞地滅去。

當最後一盞宮燈燃盡,莫大的議政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顧城風緩緩睜開了眼,卻毫無預兆地笑了,黑夜中,一雙桃花眸晶亮赫人,他輕輕地執起案桌上的那封信,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信封上那熟悉的筆墨。

修長的手指伸進信封,緩緩抽出裏麵的信箋,攤開後,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

少頃,顧城風從案下的抽屜裏取出一顆夜明珠,白色的萱紙上,剛勁有力的字躍入他的眼簾。

“城風,當你收到這封信時,你我之間必如浮雲蔽日。但請你應信,縱是你我今日各在天一涯,他日,我必歸巢!”顧城風指尖狠狠一顫,他臉色蒼白,神不守舍地走到一旁的茶幾上,倒了杯茶,一口飲盡,可心口那種悶氣卻始終卡在胸口,他連連飲了數杯後,埋身坐在茶幾邊的太師椅上,靜靜坐著。

少頃,複又恨聲自語,“歸巢麽,你讓我相信你,你是用盡全心為你我打算,偏偏我所見的都是你不肯留下來陪伴我!你次次反複,我又如何當你的厚愛!”顧城風又動手倒了杯茶水飲下,直待心緒平緩下來後,方坐回,拿起信,再一次閱讀下去。

“城風,我知你心中諸多不解,何以當日我執意離去,造成今日你我分離。廣陽鎮之禍驚破你我之平靜,我亦強烈感知,前世我所經曆的夢魘複席卷而來,讓我不得不清醒麵對!前世,我被折斷雙翼,苟延殘喘亦無法躲過橫禍,於今生,我自知,利劍在側,避無可避,所以,我執意孤身前往,想殺出一條路,我想打破前世中,你我雙雙俱黃土的噩運。城風,在前世中,我是死於顏墨璃之手,所以,這一次我必定誅殺她於前。若是一切順利,這封信不會轉至你手。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隻可歎,一切事與願違,我無法預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隻想告訴你,這一世我隻為你而活!”

這一世隻為你而活!

這是真的麽?可那日,明明是她狠狠掰開他的手……

顧城風倏地抓住自已的胸口,狠狠地揪,那裏太痛,如同瀕臨死亡的人,死前,內髒在逐一衰竭。

“錦兒……”在這凝重沉痛的呼聲中,顧城風看著手中的信,桃花眸灌滿了血絲,“你既然拋下我,何必又要留這一封信,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的氣力去斬斷有關你的一切!你太狠了!”顧城風一邊囁嚅自語,懸崖半空中,她一根一根的強行掰開他的指頭,那樣悲絕欲追尋而去的神情已烙印在他的心中,他終是放開了她的手,不是他舍得下,而是他知道那才是她真正心底願望!

他除了放手外,別無選擇——

不知猶豫了多久,他蒼白的臉透著一種古怪的神情,“也好,你既然不願我忘了你,那我就不忘!”

他驀地扔開手中的信,象是避開什麽般,急急抽身站起,離開議政廳。

窗外,風起,吹動禦案前那一張薄薄的信箋,飄起,像一隻欲死的蝴蝶般搖搖墜墜地翻飛出窗外,浸入雪地中。

“城風,在前世中,你是因為我的死而積鬱成傷,過早地離世。為了避免曆史重演,所以,留下此家書,懇請,為了我而健康地活著,如果連你自已的命都不珍惜,何來有一天我們相聚的日子?你若不在,我安能獨活?也請你想信我,我會活著回到你的身邊!”

月光下,那墨色筆劃一點一點地被雪水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