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猶記小橋初相見(下)

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蘇白兩堤,桃柳夾岸。兩邊是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

蕭東樓一個人走在西湖的邊上,默然無語。

湖邊碧楊垂柳,綠旌搖曳,風韻無限,卻似乎也被蕭東樓的一縷愁緒染上了蕭瑟。

他之所以要提前一天前來,無非也是想一個人來靜一靜。

最近心緒不寧,也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細雨將整個西湖罩的水氣隱隱,煙雨蒙蒙。

蕭東樓的眼睛和頭發上都開始沾染上雨滴。

便在此時,他將目光移向了斷橋。

隻看了一眼。

忽然間,似乎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他隻看見一個淡紫色的身影,撐著一把小傘,娉娉婷婷走上橋去。遠遠的看不清眉目,隻是依稀的看到那一動的風姿,那一見的風情。

這一眼,蕭東樓忽然覺得心裏一陣牽痛,痛得不知所以。

再看那滿堤的煙柳,竟已都沒有了顏色。

蕭東樓定神凝目,緩步走向斷橋。

那淡紫色的身影在慢慢地近了,蕭東樓卻覺得心口的一股氣息愈發的壓迫,似乎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雨絲似乎有點密了起來。

眼前不覺一陣模糊。

再睜大眼睛,卻已看不見??身影。

蕭東樓心下不覺一空,胸口似有重錘一擊。

此刻的斷橋人群稀疏,可是卻看不見那令他心痛的身影。。。。。。。

蕭東樓正欲轉身,忽覺一陣熟悉的香氣襲來,緊接著頭頂多了一把傘,遮住了天空,也填滿了他剛才一下子空掉的心。

回過頭來,眼前女子笑臉盈盈,眼似楊柳含煙,眉如青山染黛,一身淡紫色的長裙,正是他從未見過麵目,卻在心裏魂縈夢牽的人。

倆人就這麽望著,任身邊的人群熙來攘往,遊走奔蕩。

時間也似乎在這一刻停住,不肯再向前走。。。。。。

細雨打在湖麵上,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久久不肯散去。

良久良久,鳳夕舞開口道:“蕭大哥。”

蕭東樓嗯了一聲,回過神來。

他長吸了一口氣,微笑道:“鳳姑娘。”

鳳夕舞探手為蕭東樓斟上一杯清茶。

周圍茶林遍布,在蒙蒙的細雨中翠濃欲滴。

蕭東樓低頭看杯中清茶,色澤翠綠、香鬱若蘭、味醇甘甜、形似雀舌,不禁神情為之一爽。

“龍井為茶之極品,又分獅、龍、雲、虎幾個品類,我們鳳家與寺中方丈均為世交,此茶更是寺中所珍藏之極品,稱為‘煙雨’。”

蕭東樓輕啜一口,頓覺滿口生津,齒頰留香。

“蕭大哥此次為何如此雅興,來到杭州?”鳳夕舞輕輕坐在蕭東樓對麵。

蕭東樓微笑道:“如果我說我是來看鳳姑娘的,鳳姑娘肯定不信。”

鳳夕舞柔聲道:“小女子自然不敢相信。”

蕭東樓正色道:“說起來,此次前來是有一件要事,”“不過,也想順便前去拜訪一下姑娘,隻因上次姑娘贈酒,救東花於危難。。。。。。”

鳳夕舞蹙眉道:“危難?”

蕭東樓不解道:“難道姑娘不知道‘溫柔鄉’狙擊東花一事?”

鳳夕舞輕輕地搖了搖頭。

蕭東樓沉吟片刻,問道:“姑娘知不知道,貴山莊的‘卻上心頭’可解君子香之毒?”

鳳夕舞一愣,道:“有此事?”

蕭東樓凝目看了鳳夕舞一會兒:“看來那真是天不亡我東花。”

鳳夕舞煙波流轉:“夕舞願聞其詳。”

不覺時已近黃昏。

鳳夕舞將蕭東樓帶下山來。

綿延橫陳於西湖南岸的南屏山,山高不過百米,山體延伸卻長達千餘米。山上怪石聳秀,綠樹愜眼。

雲煙遮遮掩掩,山巒好象翩然起舞,飄渺空靈,若即若離。

佛寺晚鍾敲響,悠揚不已。

山下一片綠竹掩映,曲徑通幽,是一座雅致的莊園。

鳳夕舞回頭道:“我們鳳凰山莊距此尚有距離,此處是我們的一座別院,專為待客之用。蕭大哥遠來是客,又對我鳳家有恩,今日到此,我盡一點地主之宜,還請蕭大哥你不要客氣才好。”

蕭東樓含笑答謝:“姑娘言重,若說恩情,似乎還是我欠你多了一點。”

倆人一路說話,到了一處合院。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鳳夕舞命人掌起燈籠。

頭頂似乎烏雲已經散去,似乎明月探探地想要露出頭來。

當月亮已經定定的掛在天上時,酒菜已經擺好。

倆人就坐在院子當中,四目相投。

西湖醋魚擺在桌子的最中央。

鳳夕舞笑道:“‘醉凡塵’和‘樓外樓’的大師傅都是我們鳳家的子弟,蕭大哥不妨嚐嚐這道菜比之這兩家的味道如何。”

蕭東樓舉筷一試:“魚肉鮮嫩,仿如蟹肉。”

鳳夕舞輕笑道:“西湖醋魚要選體態適中的鯇魚,先在清水中養一段時間,不喂不食。活殺後,入沸水氽熟,然後淋上糖醋芡汁,”她停了一下,又柔聲道,“這道菜是小女子親手烹製,還希望蕭大哥你真的喜歡。”

蕭東樓手中筷子輕顫:“鳳姑娘如此抬愛,蕭某又如何敢當。”

席上還有魚羹,鮮嫩的桂魚佐以火腿、竹筍、香菇、雞湯。

酥而不碎,糯而不膩的東坡肉。

酥不粘骨,食不嵌齒的叫化雞。

潔瑩如玉,茶時綠如翡翠的龍井蝦仁。

當然,還有酒。

酒當然是好酒。

曲終人須散,燈火已闌珊。

蕭東樓披衣獨立窗前,望著不遠處鳳夕舞的房間,那燈火似乎仍未熄去。

此刻的鳳夕舞也癡癡地坐在燈前,眼前還浮動著斷橋上相見的一幕。

不遠處,蕭東樓的燈,還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