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靜怕疏桐一路顛簸難以支撐,便去找了一個人,這個人喚做綠痕,是個很奇怪的大夫,此生專為靜水山莊的人而醫,從來不醫莊外之人,因此平日裏空閑得很,就是上山采采草藥,以買藥材渡日,人稱藥郎中。
其草屋子外赫然掛著一麵旗幟,上書:“醫者死!”靜見了搖頭心道:“這人,不醫還唬人!”
不顧童子的阻攔就闖了進去,將疏桐安置在床上,那童子驚道:“公子請回,家師不醫外人!”
靜從懷中掏出了靜水山莊的令牌,童子驚恐跪地:“道,公子請稍後,家師采藥去了,怕是要傍晚才得回來!”
“不必多禮,速速去喚你師傅回來!越快越好!”靜急道。
小青坐在茅屋的門口唉聲歎氣著,想著疏桐這人似乎挺好的,偶爾欺負欺負他,偶爾也被她欺負欺負,很公平,自言道:“這回奴家可是惹了禍了,要是她死了,那怎麽跟爺交代呢?
雖說死個人也沒什麽,怕是爺還要說呢,死個人有什麽好匯報的!可是奴家心裏怎麽就舍不得呢,真是見鬼了!不過死了其實也不壞,那似乎還是死了好呢,免得以後死了更加舍不得!”
小童路過門口聽得小青這麽一說露出鄙視的神色道:“你這個人當真是壞!咒人死!”
“嘿!”小青伸手一指道嬌斥,“小兔崽子,不看看你家醫館兒,還醫者死咧!”
小童在向青鬼發射了一批白眼後憤憤離去。
呼聽那小童歡快地叫道:“小姐今兒咋早回來了!師傅呢?家中正巧有貴客呢!”
那女子嗓音洪亮,一揮袖子擦了擦汗道:“爹爹今兒不回來了,那兒好多草藥,他說就睡那兒了!”
小青抬頭驚愕了一翻:嘿,咋是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婆一般的女人,正大咧咧向這邊走來,身強體壯的,背上一大籮筐的草藥,怕是有三十多斤,沉甸甸的。
此女濃眉大眼瞧著倒也樸實,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她見得小青也愣了愣道:“怎麽請個細皮嫩肉的夥計!不耐用!不過也將就著了!”說罷便將背上的草藥一股腦兒拋給了小青,吩咐道:“你,快將草藥倒出來挑揀挑揀!”
那小姐喜著綠衣,又喚作綠珠,臉蛋兒珠圓玉潤的,笑起來眼睛迷成了線,煞是可愛,瞪起眼來也似綠豆珠一般滴溜溜的引人發笑,她大步流星地衝進了屋子,見是靜爺,慌忙抱拳,又慌忙作揖,又似覺得不對,才想起了女子要欠身道福,折騰了半天臉都漲得通紅,隨後必恭必敬地道“綠珠,見過莊主!”
靜爺的雙眼布滿血絲,他點點頭道:“阿珠,你看看你什麽時候這麽見外了!你爹爹沒來,就你替她看看吧!”
綠珠聽得靜爺這麽一說馬上活絡了起來,抓起桐的手臂,一瞪眼,二皺眉,三張嘴,四狐疑地望著靜爺。
靜的整個心都隨著她的表情掉在那裏。卻見綠珠嬉笑著道:“爺,咱綠家的規矩你也知道!她不是靜水山莊的人吧?”
靜愕然,又道:“她是!……”
綠珠湊近靜爺鄭重道:“莫非她是莊主夫人?除非她是我才能治她!否則免談!”
靜爺凝望了疏桐一會,似下了決心對綠珠道:“是!她是莊主夫人!”
綠珠笑了笑道:“爺您等會兒,阿珠去配點藥材,讓小童去燒點烏米粥來!”說罷便臉色沉重地出去了。
靜爺沒有發現什麽端倪,隻是心中似有些愧疚,他輕輕揉著她的手,思緒蕩漾,似是一種愁苦,輕喃著:桐兒,你莫要怪我這樣同阿珠講。雖然我們不是夫妻,但是我對你卻是真心的。在你將玉鐲還於我的第二天,我便狠心去忘記你,可是直到今天看著你被東風胤帶走我瘋狂地挖地三尺也想把你找到,看著你被黃天挾持我甚至憤怒地想要殺人!看著你毫無生氣的身軀,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恐懼,一種突然沒了你的恐懼。我才知道我根本沒有辦法忘記你!反而害怕失去你。
你知道麽?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害怕是因為我的父親被眾多殺手圍困,靜家慘遭滅門,太奶奶帶著我和我的母親躲在荊棘叢中,渾身被紮得千蒼白孔,我沒有吭一聲,因為我親眼看著我的父親被人砍成了幾斷,害怕得忘記了哭泣。那個殺手的左太陽穴有一顆紅誌,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一年我四歲。
我第二次害怕是因為我的母親在被強行帶走前,她提出了要親自殺死我,我看著她滿臉的淚痕,她的刀閃著一種淒絕的亮光,她靠進我將冰冷的刀紮進了我的身體,她揉著我的腦袋輕輕對我說: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那一年我六歲,太奶奶被抓去當了人質,我倒在地上,我以為我會死去!那一年我知道了母親殺我等於在救我!
而今天我又遇到了久違的害怕,明明知道你體內有一種劇毒卻還是止了你的血,因為我害怕你失血過多會馬上離我而去……
靜的大眼濕濕的,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東西,包括疏桐的容顏,可是在他心底依舊清晰,疏桐的眼角再次流下了淚,那淚似乎含在眼眶很久很久了,實在承載不了,晶瑩地如同水滴輕輕滑落,悄無聲息。
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敢情阿珠在門口也等了很久,聽靜說的沒了聲音才推門進來,眼睛紅紅的,她用綠衫袖子一擦,埋怨了句:“今兒的火燒得太旺了,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將止血藥放了好,拿出一個碗來,上頭滴滿清水,她跪在靜得跟前將刀遞上,道:”莊主,請容綠珠大膽,想要取少夫人的血樣!“
靜定了定情緒納悶道:“你想做什麽?”
綠珠道:“莊主您也看到了,少夫人不僅失血過多,而且內含慢性西域奇毒曼佗羅之吻,天下罕見,劇毒從額頭傷口而入卻被包紮,從手上流出,卻未清理幹淨,要在毒性未傾入五髒六腑之前去除尚有救,想要去毒,除了解藥外還有一個辦法是放血!”
靜想了想道:“你是想一邊放血一邊替她輸血?有合適的血麽?”
綠珠爽朗地笑道:“不擔心,這裏就有四個人,還是有希望的,先試試,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血!我先來!”
靜爺慌忙阻止道:“不可,你是女子,體魄還不夠健壯,怕是有損身體!還是我來吧?”
綠珠不依:“爺,你說啥呢!阿珠身體棒的很,老虎俺都不怕!”說罷便往手指上割了一刀,將血滴入碗中,小心在疏桐的手指尖上紮了一針,擠出了鮮血,可惜兩滴血不能融合,綠珠歎了口氣道:“不成!”
疏桐雖然迷糊卻還是有一點意識在,她強迫自己掙開了雙眼,詫異她們的思維,完全超越了滴血驗親的不科學,知道不同的人隻要是血型相通還是有可能融合的!
靜扶起了疏桐,小心翼翼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小童還是個孩子就免了,青鬼也被叫了上來,驚喜的是剛好融合,隻不過似乎有一點點的怪異,靜不放心,堅決要試試自己的,綠珠隻好讓他試,他們都緊張地看著,兩滴血慢慢地靠近,又排斥開來,又慢慢靠近,就像一個漫長的故事,最後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綠珠發出一聲驚喜地呼喊:“少夫人有救了,真是天意!天意如此!”
靜稍稍欣慰,所謂天意,在他們的習俗中,男女婚嫁要經過一個奇怪的儀式,就是男方和女方都在手腕上劃一道口子,手貼著手拜祭天地,意為血脈相連,從此同為一家人,是個很隆重的儀式,如此以來綠珠這般想自然是別有意義!
疏桐對靜道:“你會有危險的,甚至會死,你知不知道!”疏桐很難想象,他們沒有針筒沒有儀器怎麽可能成功,自己排異會死倒也罷,可不能死還拉上一個!
靜抓著她的肩膀熱切地道:“你可以說這樣的傻話呢?曼佗羅之吻不是一般的毒,毒發之時萬分痛苦如萬蟻噬心,生不如死!你不可以放棄!我們試一試!好麽?”靜幾乎是在懇求了。
疏疏擦了擦眼睛,道:“可是我在擔心你,我死不算什麽!可我不想你為我死!”
靜欣慰地笑了笑,他替疏疏擦了擦眼淚道:“傻姑娘,我不會死的,靜殤魂不是一般的人,是神仙,不會死!”靜很誠懇,撲爍的飽含希望飽含真摯的雙眼流淌著一種溫暖。
綠珠拿出一根纖細的蘆葦杆由蘆葦杆當導管,她剛剛出去時候早就讓小童用大鍋蒸了一翻,燭火,絲綿,木盆,火鉗,一樣不少,為了使血液流得快些,循環得快些,靜用輕功將自己倒立起來,疏疏的另一個手,鮮血緩緩流了出來滴在木盆中,黑色的,觸目驚心。
疏疏抬著眼,看著靜,靜不時朝她笑笑似是很輕鬆,可是黑血流了很多未見得轉淡,疏桐幾乎想要棄管,若是靜出了事她怕是萬死也難辭其疚,可是靜一直用關切地眼神鼓勵她:“再一會就好了,你看血已經微紅了!”
靜的臉色已經蒼白,疏桐眼紅得跟兔子一般,她欠他太多了!呼聽綠珠驚呼道:“快了快了!紅了!紅了!”疏桐見那鮮血雖是比原來好轉了許多倍,但是要完全去毒,看這情形就算是抽幹了靜的血也不可能,她實在不能忍受,靜再這樣任性會死,疏桐猛地低頭咬下了蘆葦管!靜翻身下來,竟沒有站穩,目眩著他還看著疏桐,充滿不解!
看著麵無血色靜的痛心的雙眼,疏桐捧起靜的臉同樣真誠地告訴他:“我不會死的,就算是餘毒未清,我也決不會死的,相信我!靜!不要再堅持!”她咚地跪在靜的麵前,兩人同在地上彼此相望,眼中的倔強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