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推開小門,便見刀光劍影,有人厲聲喝道,“粟州敗軍,快快跪降,且饒爾等不死!”
聶空聽出是自己人,忙應道,“是我,聶空!”
“聶主帥,你們怎麽從這兒出來了?裏麵的情況怎樣?”幾個衛軍收起刀劍,上前參拜。
聶空未正麵回答,隻問,“除了我們,還見有別的人從這兒出入嗎?”
那幾個衛軍麵麵相覷了一下,皆搖頭道,“不是聽見這邊有動靜,我們也沒注意這兒還有道門啊!”
聶空點點頭,“那好,你們繼續守在外麵,謹防再有粟州兵逃脫!”
“喏!”一個兵甲拱手道,“聶主帥,你見到許將軍了麽,他們已經到了,剛剛帶領一部分人馬入營接應你們去了!”
“到了就好!”聶空道,“營內火勢太大,傳本帥的話,勿要再強攻,找到自己的人馬,盡早撤出來,殘餘的粟州軍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我們隻要守住外圍就行。”
“喏,遵命!”那兵甲答道,“可聶主帥,你們要去哪裏?主帥不在外麵等許將軍了麽?”
聶空不語,他的目光落在雪地淩亂的蹄印和腳印上,此時雪勢弱了不少,故而許多痕跡都還觸目清晰,但在這些雜亂的痕跡下,似乎另有幾行淺淺的馬蹄印被薄雪半遮半沒,聶空對身後的副將道,“你下去看看,順便叫他們讓一匹馬給你!”
副將順著聶空的目光,早已醒悟到什麽,當即翻身下馬,蹲在地上仔細察看起來,輕輕掃開薄雪,果然另有馬蹄的痕印,副將接連又掃了幾下,然後起身對聶空回稟道,“主帥,據末將判斷,至少應該有四、五匹馬,朝東北麵而去!”
“東北麵!”聶空想了想道,“若本帥沒記錯的話,大營的東北方亦是連綿山麓,是粟州一道絕好的天然屏障,但咱們的府尹應該不會指望靠著這道屏障來阻擋我們,所以他的目標絕對是直奔糧倉,糧倉一定就在距離大營不遠的地方,快跟我來!”
“對啊,用粟州大營來看管糧倉,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了,而且粟州大營恰恰是在丘坳穀地,既具有隱蔽性,又有足夠的地方囤積數量巨大的糧食”,副將一拍腦袋道,“都怪我,讓那個府尹跑掉了,可他隻帶了四五人逃走,難道是因為糧倉那邊還有戍倉的人馬?”
“毋庸置疑,既然把糧倉建在大營附近,就一定有大營的兵馬輪換著去戍倉!”聶空奮聲道,“還有沒有跟上來的人,隨我一起去保住糧倉!”
“來了,又過來了十幾人!”隊伍最後麵尚未出營門,留在營內觀望對敵的將士答道,並同時打了個呼哨,招呼自己人趕緊朝這邊來。
“好,那我們就有三四十人了,走!”聶空用後腳跟猛磕馬股,“一定要保住糧倉,否則我們會被困死在粟州城的!”
一行人快馬加鞭馳行了大約兩裏地,果真在風雪中望見了隱約的燈光,和一大片黑乎乎的高低相間的建築,看規模和形製應就是他們尋找的糧倉。
不過聶空卻忽然放慢了速度,直至停馬不前,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不祥之感,前方的糧倉太平靜了,平靜的就像對他們的到來毫無知曉,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
“聶帥,怎麽辦?”身旁的副將敏銳地嗅到危險的氣息,擔心地問聶空。
“盡可能悄悄的接近吧!”聶空沉聲吩咐道,“此為開闊地,根本不好隱蔽,若對方有防備,我們也躲不過去,所以我倒不怕他們明刀明槍的對付我們,因為他們就算暫時擊退了我們,許將軍的人馬收拾完局麵後,遲早也會趕來,倒是那些糧食,我擔心會不會已經被做了手腳!”
“如此多的倉房,那粟州府尹就算做手腳,也應該沒那麽快吧,看糧倉安靜如常,或許府尹根本就是打算在此,等待大營反擊的消息呢?”
聶空搖搖頭,蹙眉道,“手腳可並不一定是要現做的,粟州營的主要任務就是看守糧倉,他們難道不會做應變的準備嗎?何況一個丟下自己大營不顧的府尹,怎麽可能還會等大營反擊的消息?”
頓了頓,聶空接著又道,“總之大家一定要小心萬分,聽我的號令行事,隨機應變!”
“既然如此,求主帥容末將先行接近,查探一下糧倉的情況吧,單人匹馬的總不容易被發現些,何況府尹是在末將手上丟的,望主帥給末將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副將聞言拱手拜求道。
聶空略微沉吟了一下,“也好,你去吧,如若發現異常,趕緊呼哨預警,自己也要立刻抽身退回,聽明白了嗎?”
“喏,末將自會小心,主帥放心吧!”副將說著牽引了韁繩,驅馬向前而去。
聶空他們則慢慢的尾隨在後,因為怕動靜太大,驚擾了敵人過早動手,他們自然也不敢行進的太快。
糧倉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緊閉的門內似乎並無異常,副將翻身下馬,準備牽著馬走向大門,誰知腳剛一落在雪地上,他便聽到一種輕微的特別的響動,那絕不是腳踏積雪所發出來的聲響,而是他所熟悉的拉弓引弦聲,他停住身形,辨別出聲響來自院牆內的某個高處,由於整片建築是依照地勢而建,故而看上去就是高低錯落鱗次櫛比的黑影,並不是整齊劃一的倉房,而隻有零落的四五盞燈懸在不同的簷角,所以無論如何仔細的觀察,也看不清倉房的屋頂到底埋伏了多少敵兵,但至少他知道了,的確是有埋伏。
副將突然用力拉緊韁繩,另一手扶住馬鞍,再次翻身上馬,不過隻是跨了一條腿上去,整個人則是伏在馬身一側的,負重加上韁繩的牽引,馬不由自主地就調轉了方向,載著副將就欲往回路跑,同時一聲呼哨也尖利地響起在夜空。
然而沒跑幾步,嗖嗖的利箭便如急雨飛向一人一馬,轉瞬間,身中數十箭的馬便帶著副將栽倒在雪地上。
聽到呼哨聲的聶空當即急令部下停止前進,全數戒備待敵,可惜此時的他們距離糧倉也隻有不足三百米遠了,在開闊的雪地上,甚至可以望見副將倒下的身影,聶空心中焦急,卻也隻能眼睜睜盯著前方,以靜待動。
衛軍將士的刀劍剛剛拔出,忽然擂鼓震天,數百隻火把照亮了糧倉,或者更應該說照亮了糧倉大門內的崗樓,在火光的映照下,聶空終於看清了崗樓上,皆是全副武裝的粟州兵,個個張弓搭弩瞄準了他們,接著糧倉的大門也打開,從裏麵跑出了成隊的兵甲,分前中後三列排開在大門前,長槍弓弩的陣勢,殺氣騰騰。
大略的估算了一下,糧倉的戍衛至少也在三百人以上,聶空的心比身軀更覺冰冷,他知道如果硬拚,自己和手下這幾十人,絕無取勝的機會,甚至便是生還都難,現在他唯一可做的,似乎就是先撤退,然後待兵回援,眼看失算在一個看似懦弱的粟州府尹手上,一股說不出來的苦澀湧動在胸腔內,直竄喉間,讓聶空痛悶難當。
但聶空到底忍住了情緒的失控,因為他看見粟州府尹和另一個魁偉的全副盔甲的中年男子登上了崗樓,男子身著大將軍裝束,應該就是粟州營的總領兵無疑。
聶空尚未開口,粟州府尹已經朗聲喊起了話,“逆軍賊首,你們聽著,你們不是會火攻嗎,那好,如今不妨再試試你們的火攻,看一把火燒了偌大的粟州糧倉,是何等的痛快淋漓吧,哈哈哈!”
聶空不動聲色,冷著臉緩步向前,幾名跟隨的將士連忙阻攔,“主帥,小心啊,千萬不能再向前了!”
聶空置若罔聞,仍是固執的靠近糧倉,及至能清清楚楚和府尹對視的位置才駐馬停足,“府尹大人,本帥早就和你講明了道理,我們衛軍不是什麽逆軍,我們衛王也不是什麽亂臣賊首,恰恰相反,你所效命愚忠的那個才是真正的亂臣賊首,想放火燒糧倉?好啊,你且看你這一把火燒下去,會不會落個千夫所指萬世唾名!”
“胡說!本大人食的是朝廷的俸祿,鎮守的是朝廷的糧倉,為了朝廷寧求玉碎不苟瓦全,何錯之有?衛王雖然是皇室宗親,可他到底隻是一方藩王,朝廷早有規矩,非朝廷許可,藩王決不可離國,更別說是起兵興師,無論哪朝哪代,恐怕都隻能論他個叛逆亂國之罪吧!叛逆亂國者,本大人又豈能和你們同流合汙!”
聶空輕蔑地哂笑,“叛逆亂國?現在蹲在朝堂上的那個就不是叛逆亂國麽?他若不是,何至於天下大亂,四土瀕裂,府尹大人,我本顧惜你還有一絲仁德,豈知你竟老聵昏庸,為了你那點朝廷俸祿而置天下民生不顧,好吧,你不願與我們同流合汙,就與天下最大的竊國賊同流合汙好了,燒掉了粟州糧倉,也替偽朝廷多造些餓殍遍野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