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痛到及至，反而一片空明。薛慕雲仰頭一笑：“國家危難，身為王後若是隻身逃走，那些為救我而死的人不是白死了麽？更何況，要我丟下你，那才真是笑話了。”
風千動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你肯承認是我的王後，那麽我死也無撼了。不過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留下來隻是白白犧牲，毫無用處。”
薛慕雲打斷他：“你不要再勸我了，我決不會離開的。現在你告訴我，雪域真的沒辦法挽回敗局了？”
風千動閉目思索片刻，頹然說：“恐怕是的。索侖山失陷，涼穹即將失守。東西兩側的退路都被封鎖，北邊最近的城市也要走一個多月，我們現在的兵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守不住，逃不掉，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薛慕雲卻是一臉興奮：“你忘了，北邊的落凰山！那裏隻有四五天路程，隻要逃到那裏，把冰路毀掉，他們就追不到了！”
風千動眼睛一亮，快速籌算一下，笑著說：“還是你機靈，這下可以救涼穹於水火了。隻要我們避入落凰山，就可躲開天齊的鋒芒。等到寒季來臨，天齊軍不耐嚴寒，我們再聯絡其他大城的軍隊返攻，就可奪回涼穹！”
薛慕雲開心的大叫一聲，使勁親了風千動兩下：“風，你好棒！”
風千動笑著咳嗽兩聲：“把千嘯叫進來。”
風千嘯聽到裏麵的歡呼聲，早已經在門口等候，一聽風千動喚他，趕忙跑進來：“王兄有什麽吩咐！”
風千動臉色雖然蒼白，神采卻恢複過來：“你去挑選最強壯的士兵，收拾東西從北門出城，退入落凰山！”
風千嘯一楞：“可那是……聖地啊！”
風千動眨眨眼睛：“本王剛才收到神喻，指示我們這麽做，你放心去辦吧。”
薛慕雲聞言臉上一紅。風千嘯已經明白過來，連忙答應：“是！”
風千動看看香線說：“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前務必要出城，把能帶走的糧食東西都帶走，帶不走的就毀掉。退入落凰山之後，就把那條路也毀壞，不要讓天齊人進入我們的聖地！”
風千嘯心裏一沉，還是答應：“是！”然後匆忙去傳令。
風千動又向薛慕雲說：“你給我拿筆來。”
薛慕雲大聲答應：“是！”捧了筆墨和一卷皮子過來，然後扶他坐著。
風千動剛要動筆，又停下：“你餓不餓？我有點餓了呢。”
薛慕雲趕忙跑到門口叫來那兩個丫頭：“風說他餓了，你們快去準備點清淡的食物。對了，我這裏還有藥，一起煮上。”
兩個丫頭看他們興高采烈，都知道能夠度過難關，十分開心的答應著去了。薛慕雲回過頭來，看風千動已經寫完了，把那皮子裝到一隻木盒裏封起來。不一會，風千嘯就跑回來，高興的說：“王兄！已經吩咐下去了，天亮之前就一定可以出城！”
風千動點點頭，向薛慕雲說：“是了，你帶回來的藥，他們會熬麽？”
薛慕雲一拍額頭：“我給忘了，我這就去看看。”出門穿過回廊忽然看見侍雪捧著食盒過來，他接過來說：“我送飯，你去廚房看著點，那藥不要熬過了，湯汁稍微泛黃時效果最好。”侍雪答應著去了，他就拿著飯往回走。剛到寢宮門口就聽到風千嘯大聲說：“不行啊，王兄！”薛慕雲一怔，停下腳步。這時風千動低聲說：“我這個樣子，不要說穿過冰路，恐怕都走不到落凰山。不如留下來守城，能拖多久是多久，你們也可以盡量走的遠些。傳位詔書在這裏，我死以後你就是雪域王，你要對整個雪域的百姓負責，不能感情用事。至於薛，我準備了迷情，一會迷倒他，你們帶他一起走。林飄雲知道他來幫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今後你要替我照顧好他。知道麽？好了，別哭了，等會別讓他看出破綻。”
薛慕雲整個人一下子僵住，驀地張口要喊，心思一動，又閉上了嘴。悄悄退開幾步，然後又放重腳步走過來，推開門笑著說：“來來來，吃飯嘍。”風千嘯退後一步，低頭說：“你們先吃，我還有事要去辦。”
風千動拍拍床沿：“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薛慕雲笑嘻嘻的放下食盒，過去坐在他身邊。風千動的目光飽含了無限溫柔，拉過他深深一吻。他們兩個離別許久，這一下唇舌糾纏，難解難分，薛慕雲很快就意亂情迷，他閉上眼睛，氣息急促，雙手不由自主的在風千動背上摩挲。忽然一個微小的顆粒渡到他口中，混在他們兩個的唾液中，幾乎察覺不到。他吞了一下口水，目光漸漸朦朧起來，身子一軟，倒在床上。
守在門口的風千嘯含淚又喊了一聲：“王兄！”
風千動閉著眼睛揮揮手：“快走吧，你們能逃出去，已經是萬幸。再不走就遲了。”
風千嘯咬咬牙，抱起薛慕雲走了出去。王宮門前，車馬都已備好，士兵整裝待發。許多人聽說王要留下守城，都紛紛表示願意留下共存亡，風千嘯好不容易勸止他們。隊伍悄悄出發，人人麵帶哀色。
風千動在寢宮裏閉目養神，剛喝下去了藥，腹中暖暖的，傷口好象也不是那麽疼了。回想著薛慕雲的點點滴滴，唇角輕輕翹起，一生有你，死又何惜。大門忽然吱呀一響，他睜眼一看，薛慕雲穿著他們大婚時的禮服，緩緩走進來。初升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那金絲盤成的鳳凰像是活過來了一樣，他的整個身影都籠罩在一團金光當中。一瞬間，風千動幾乎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薛慕雲既沒有流淚，也沒有生氣，他從容的說：“你說過，若我要做雲，你就是永不放開我的風。那麽現在，你也不可以放開我。”
風千動什麽也沒說，隻是目光裏滿是醉死人的溫柔。薛慕雲揀起地上的長劍，向風千動笑笑：“還是飄雲比較了解我，你猜猜看，這把劍叫什麽？”
“什麽？”
“玉碎。”薛慕雲舔了一下劍上的血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風千動眼眶也有些濕潤，他無奈的笑著：“傻孩子。”
薛慕雲搖搖頭：“如果我這麽走了，那就不配做你的王後。”
城外隱隱傳來戰鼓聲，號角聲，大地都為之震動。薛慕雲不慌不忙的把劍係到腰上，拿過另一身禮服為風千動穿好。然後將他抱起來，緩步走出寢宮，在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堅定的往前走去。
王宮大門口林立著整齊的隊伍，盡管都是些老弱殘兵，卻都站筆直。他們目視著薛慕雲和風千動出來，忽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萬歲！萬歲！萬歲！”
薛慕雲含笑點頭，抱著風千動穿過人群，往南門方向走去。沿途的百姓都紛紛跪下來，士兵的隊伍走過，許多男子和健壯的婦女也都跟在後麵。人群中一個老頭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王後啊……”
登上城頭往下看去，天齊軍已經列隊門前，林飄雲一馬當先，冷冷的凝視著他們：“薛慕雲，你想清楚了！”
薛慕雲的手微微一顫，風千動在他耳邊說：“放下我。”輕輕放下，看他勉強站住，回頭再看時，林飄雲臉色已變：“風千動，你厲害！”把手猛的一揮，戰鼓響的更加激烈，天齊軍喊聲震天。薛慕雲終於舉起手中的劍指向城下的大軍：“我真的不想做你的敵人……可是……對不起！”
箭矢如雨，嗖嗖嗖射向天齊軍，林飄雲揮劍擋開幾支，把馬一撥，大喝：“攻城！”天齊軍得令，冒著箭雨衝上來開始搭雲梯，用巨大的滾木撞城門。索侖山上的天齊軍聽到號令，也開始往城裏投擲石塊、木頭等。涼穹城裏一團混亂，百姓們哀號著四處亂竄。轟隆一聲巨響，城門終於被撞開，天齊軍一擁而入，和雪域軍展開了肉搏戰。
風千動痛苦的閉上眼睛，薛慕雲一直持劍守護在他身邊。混亂之中，兩個人衝過來：“王、王後你們快走！”
薛慕雲定睛一看，竟是葛亭葛方兄弟二人。他搖搖頭：“你們快走吧，我們要和涼穹共存亡！”
兩兄弟急的眼睛冒火：“王和王後不走，我們也不走！”
這時風千動一個踉蹌，身子軟軟倒下，薛慕雲連忙拋下劍扶住他。低頭一看，他腹間血跡已經滲出來了。葛亭葛方二人不由分說，硬拖著他們下了城頭，底下幾乎看不到雪域兵的影子了，他們護著薛慕雲和風千動且戰且退，轉入一條小巷。那裏早就備下車馬，幾個人上了車，一甩馬鞭，往北門急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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