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本來塵封多年,厲蓁蓁根本想不起來。
在水牢中,聽馬昱提到要讓宴蕪做麵首時,厲蓁蓁首先便想到了對宴蕪癡心一片的霍嫣然。
霍剛不願霍嫣然嫁給宴蕪,無法延續子嗣。可若是做麵首,宴蕪這身體卻剛好合適。
轉念一想,馬昱與霍嫣然八竿子打不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可她又想到霍剛買下穆澄舊宅,霍嫣然在刁鑽的地方找到那本書;
便又懷疑霍剛其實是馬昱的人。
也是在那時,厲蓁蓁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鄭香芸與厲高遠轉述的這個來自於永州的風月故事。
厲高遠的反應強烈,不正好說明了故事的主角與他休戚相關嗎?
厲蓁蓁三次與宴蕪確認,覬覦他的女子除了霍嫣然,是否還有其他。
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厲蓁蓁有了些把握,霍剛和馬昱就是風月故事的主角。
霍剛的表妹是馬昱一輩子念念不忘的女人。
因為他愛而不得,因為那女子為了保護他的名譽而自我犧牲,因為馬昱虧欠她的永遠也還不上。
霍嫣然正是馬昱的女兒。
霍家父女此次調任回京城,正是因為馬昱想念女兒,想要與女兒相認。
一個消失了十五年的年老父親,如何贏得過陪伴了十五年的父親,討得女兒歡心?
那當然是贈予她她最喜歡的禮物。
“此事你們倆萬萬不可外傳。”厲蓁蓁鄭重囑咐。
片刻後,下人送來京兆府的傳話,湯泰安請厲蓁蓁以證人身份參與案件審理。
京兆府衙門,仵作親自供述驗屍結果,屍體確係太監,其年齡身高體型,皆與竇英桓符合,正是竇英桓本人。
厲蓁蓁和霍嫣然也“如實”陳述了昨日種種。
代表永壽村的是十名被大火燒傷的村民,其中還包括那名收了一吊錢去查看屍體的王郎中。
王郎中見情勢扭轉,趕忙磕頭認罪,稱他根本不懂驗屍,根本什麽都驗不出,是村長讓他說屍體並非太監。
湯泰安無法追究村長責任,因為村長也是被燒死的十二人之一。
湯泰安說村長是咎由自取,若不是想要貪圖那一百兩,顛倒黑白,便不會遭此大難,連累其他十一名村民。
最後的結果便是京兆府念及永壽村死了十二人,又毀了一座廟,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
村民們連連磕頭,感謝官家寬恕之恩。
退堂之後,霍嫣然催促著旁聽的姚天祥趕快去放了宴蕪。
霍剛則是走到厲蓁蓁麵前,笑著恭賀:
“恭喜侯夫人得償所願。隻是,侯夫人如此籌謀忙碌,怕是給她人做了嫁衣裳。
“此次搭救溯王的恩情,是小女的。他日溯王感念報恩的人也是小女。
“經此事後,若小女執意要請陛下賜婚,你猜,溯王殿下還拒得了嗎?”
厲蓁蓁笑答:
“若清河郡主和溯王殿下好事將成,我定會獻上大禮恭賀。”
霍剛笑容僵在臉上,他還是萬萬不願自己寶貝了十五年的女兒嫁給一個注定沒有子嗣的半個太監。
當晚,厲蓁蓁得到消息,宴蕪已經被姚天祥親自送回了溯王府。
陛下帶著林鴻親自前往探望,象征性地懲罰了刑部尚書姚天祥一年俸祿。
厲蓁蓁對獻帝的虛偽嗤之以鼻。
既然馬昱做主,非要保下霍嫣然,那麽就必須要還宴蕪清白。
宴蕪既然是清白的,那獻帝就必須高調表演兄弟情深。
大獻建國二十餘載,百姓都道獻帝仁愛賢明,反而是溯王狠厲乖張。
厲蓁蓁換上夜行衣,子時出門,去溯王府夜會宴蕪。
溯王府守衛森嚴,但厲蓁蓁卻能夠暢通無阻,想來是宴蕪料到她會來,早就吩咐下去做好了準備。
金吉守在宴蕪寢殿門口,見到厲蓁蓁,行禮之後打開房門。
厲蓁蓁扯下黑色麵罩:
“我穿成這個樣子,就隻露出一雙眼而已,你也能確認就是我?”
金吉笑眯眯地油嘴滑舌:
“殿下說過,侯夫人風華絕代,僅一雙眼便……”
屋內傳出咳嗽聲。
金吉噤聲。
厲蓁蓁徑直來到宴蕪床前,仔細打量。
宴蕪的臉色仍舊蒼白,嘴唇稍稍有了些血色,眼神卻恢複如常,看她的時候帶著三分熾熱的笑意。
床前擺著一隻火爐;床榻上有約莫四張棉被,全都被宴蕪移到裏側。
厲蓁蓁又把棉被拉回來,給宴蕪蓋上,小聲責備:“就知道逞能。”
“我好多了,真的。林大人說,隻要稍加休養……”
宴蕪逞能失敗,話沒說完便咳嗽不止。
“你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的。現在我讓你不許逞能,乖乖養身體。”
宴蕪平複呼吸,小聲嘀咕:
“林大人讓我身心皆靜為宜,你卻偏偏要跑來,讓我身心皆動。”
厲蓁蓁起身:“那我走?”
宴蕪抓住厲蓁蓁的手:
“你若現在走,我便是爬也要起來抓你回來,動得更厲害。”
厲蓁蓁笑著坐到宴蕪床邊,雙手輕輕搓著宴蕪冰冷的手。
“林大人都跟我講了。榛榛,多虧有你。你的絕頂聰明我是知道的,我隻是沒想到,永壽村那些村民也會……”
“宴蕪,他們都是你的福報,追根究底,解救你於今日危局的人,是昔日的你。”
“榛榛,你更是我的福報。”宴蕪說著,情到深處,又要起身去抱厲蓁蓁。
厲蓁蓁趕忙把他按下,輕輕俯身靠在宴蕪胸膛。
“對了,霍嫣然與馬昱到底是何關係,為何馬昱為了保她,不惜放過我?”
厲蓁蓁大致解釋。
“月蓮那丫頭,連厲高遠夫婦這麽隱秘的對話也能偷聽得到?”
厲蓁蓁一驚,沒想到宴蕪會抓住這個細節起疑。
月蓮自然沒有那個機會偷聽主子如此隱秘的談話。
但她是厲府大小姐,在府中暢通無阻。當年偷藏在厲高遠的寢殿之中,就是為了測試一番,自己修習內功之後,是否可以藏在高手附近,不被發覺。
然而最終厲蓁蓁還是失敗了。
厲高遠突然打了鄭香芸一巴掌,嚇得厲蓁蓁驚呼出聲。
那一次,厲高遠罰厲蓁蓁禁足了半月。
厲蓁蓁聳肩,隨意打發道:
“幸虧月蓮這丫頭機靈,偷聽到這些。”
宴蕪收起疑慮,默默點頭。
“對了,陛下既然罰了姚天祥的俸祿,那麽可曾說要補償你?”
“自然。我這位皇兄說,知道我這一次受了委屈,本想要賜我銀錢作為補償,但知道以我的性格不會收,他要我自己提要求。
“這麽好的機會,豈能放過?我提了兩個要求,其一,吳徑交由我來處置;其二,與我的婚姻大事有關。”
宴蕪直直盯著厲蓁蓁,眼波流轉,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