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是皇家一年一次的大事,不僅皇帝出席,就算是太後楚靈芸,也需陪同皇帝一起前去祭拜。朝中文武百官全部跟隨左右,前往郊外一裏以外的靈台山。所以每年的這時候京城大道上都不許百姓上街,以免歹人混在其中,危及皇帝和太後的安全。
以往每年都是由玉啟勳來負責帶隊護駕,這次玉將軍下落不明,護駕之人換成了彪騎都尉林重軒。他帶了數千羽林軍以及京中禁衛,將整個隊伍團團圍在中央。
風酒酒和白狄躲在街道旁的屋頂上,看著浩**的隊伍打馬而過,隨行的人除武官外 ,文官皆坐在馬車裏麵,所以看不到蕭水寒和柳夏檜在哪裏
可當林重軒騎著白馬從她下麵的屋簷悠然走過時,她不由得怔住一把抓緊了白狄的手。
白狄迅速抽了出來,嫌棄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風酒酒白了他一眼,朝他的腦門拍了一巴掌。
"你……"白狄喝道,想動手又怕被下麵的人發現,隻好用殺人的眼神瞪著她。
小樣 ,讓你嫌棄,讓你囂張
風酒酒暗暗一笑,趴在屋頂的黑瓦上小聲說道: "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林重軒怪怪的? "
哪裏怪?最怪的人明明是你好不好白狄扭過頭說道: "因為林子然在他後麵,你跟他幹過架。 "白狄這樣一說,風酒酒立刻抬頭望去,果然見到林子然穿著羽林軍的衣服,裝扮成羽林軍偷偷跟在他爹後麵。
"這兔崽子真有出息,不是調戲良家婦女,就是幹這種尾隨的混賬白狄輕嗤一聲: "說得好像你現在很正大光明一樣! "風酒酒語塞,舉起手又想抽他,卻被白狄按住腦袋,一下子趴在瓦上: "別動,對麵屋頂上有人! "
對麵有人?風酒酒心裏一驚, 白狄已經抓著她往後一躍,跳進了別人家的後院,然後兩人又從後院轉移到了靈台山山腰。山頂有重兵把守,他們沒辦法上去,隻能在山腰處潛伏等待。
不出白狄所料,他們剛到山腰處藏好,後麵便有無數的黑衣人逐漸潛伏進來,分散在周圍林子各處。
白狄眉頭一皺,這些人定是宣王的殺手,看來今天勢必會有一場大戰。他原本是要來助相爺的,可看情況是不行了,他壓低聲音叮囑風酒酒: "現在已經沒辦法離開,等會兒若是出事了,你什麽都別管,我護你回相府。
"不行,我要找蕭水寒,你又不在 ,他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 ""有柳夏檜在,以相爺的武功,沒幾人能傷得了他。 "話雖這樣說,可白狄不是不擔心的,現在光林子中就埋伏了這麽多人,隻怕後麵還會有。甚至他懷疑連羽林軍隊伍中都有,連林子然都想到要假扮羽林軍,這些殺手肯定也會這樣做。
相爺武功雖高,但若多次強行運氣,隻怕傷勢加重,柳夏檜固然能保他,但若相爺讓柳夏檜去護駕呢……白狄不敢再往下想,他很想不管不顧去救相爺,可是他也知道,相爺把風酒酒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在救相爺之前,他必須保護好風酒酒。
隊伍慢慢上山了,不一會兒山上就傳來儀式開始的鍾聲,風酒酒看不到上麵祭典的情況,但她的心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鍾聲快速跳動,像打鼓一樣,越來越快,越來越緊張。
不知道等了多久, 山頂上猛然傳來三聲鍾聲,緊跟著沒多久,又傳了,最後一聲還隻響了一半。
"白狄,是不是打起來了? "緊張之下,風酒酒又抓住了他的手。
這一次,白狄沒有甩開,隻是小聲說道: "別擔心,先別動,我們看看情況。 "暗處的人還沒動,他們隻能靜觀其變,否則隻怕被人暗算
一陣高過一陣的廝殺聲、尖叫聲從山頂傳來, 山腰上沿途站崗的羽林軍聽到,立刻往上麵衝去。 山上卻有許多羽林軍和禁衛往下跑,中間似乎還護著什麽人。
風酒酒眯著眼睛才看清,那被護在中間的人全是朝中的文弱官員,而官員的最中間竟是當今小皇帝
他小小年紀,臉上倒沒露出多少害怕,隻提著龍袍往下跑,時不時還回頭望一眼。就在這時,埋伏在周圍的黑衣人突然從林中衝了出去,目標正是被護在百人之中的小皇帝。
他們一動 ,白狄立刻拉著風酒酒站了起來: "快走! ""白狄。 "風酒酒拽住他, 目光落在不遠處。
白狄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百米開外 ,黑衣人手起刀落,斬下一顆又一顆羽林軍的人頭。羽林軍雖然強悍,卻不及黑衣殺手的迅速,他們無情無心,早已是殺人如麻,一揮一落就解決了一條性命百官死的死,跑的跑,嚇得瘋狂逃竄,早已把小皇帝拋在了一邊,場麵一片混亂。
小皇帝身邊唯有大總管夏泉緊緊護著,夏泉武功不弱,可黑衣人越來越多,而且全部朝他砍去,不多時,夏泉身上就破了幾道口子。
"白狄,我們去救他! "
看到小皇帝,不知為何,風酒酒的腦海裏竟浮現出蕭水寒小時候彷徨無助的樣子。她想,任何人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都希望有一雙手可以拉自己一把吧。
顧不上多想 ,風酒酒鬆開白狄的手,飛身而上躍到小皇帝身邊,旁邊刀風掃來 ,她一把將小皇帝扯進懷裏。
小皇帝和夏泉皆是一愣,小皇帝看著她,問道: "是你?他們都是衝著朕來的,你不怕死? "
"怕啊, 當然怕!我還沒活夠呢! "風酒酒撿起地上的劍,一邊抵擋一邊說道。看這小子那麽鎮定的表情,她還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沒想到小屁孩居然這麽勇敢!
白狄怔住了,隨後也躍到風酒酒身邊,將兩人護在身後,舉劍迎上黑衣人。小皇帝忽然推了風酒酒一把: "既然那麽怕死,那就快走! "這別扭的孩子!
風酒酒猝不及防,差點跌一跤,回過頭來拽住小皇帝,將他惡狠狠地夾在臂彎裏,笑著說道: "別啊,我走了,你怎麽辦?先帝子嗣不多,你要是死了,這天下怎麽辦?你還沒有成親,還沒有後代呢,死了多虧啊! "
夏泉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素聞蕭夫人刁鑽,今日他算是見識了。
省點兒心嗎?
黑衣人越來越多,幾乎全部衝著他們這邊湧來, 山上陸續有羽林軍過來,還沒近身就被黑衣人一刀斬下,上山的台階已是血流成河。
白狄和夏泉逐漸處於下風,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際,上方一道強勁氣息撲來,將所有黑衣人都震飛到半空。緊跟著,一抹紫影從空中飛過,落在風酒酒身邊。
"蕭水寒,你不要命了 ! "風酒酒一見是他,又想起方才那強勁的掌力 ,頓時嚇得驚慌失措。
蕭水寒深深地凝視她,並未責備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未說別的話,一手攬住她,一手抓著小皇帝。他腳尖輕點,一躍已是百丈遠,將黑衣人遠遠地拋在身後。
直到把兩人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蕭水寒才停下。豈料他剛停下,拐角處無數道身影迅速衝了過來,他們亦是一身黑衣,看不出是誰的人
"白狄,帶夫人和皇上離開。 " 白狄和夏泉也追了上來,蕭水寒欲將兩人送過去,風酒酒卻緊緊地抓著他不放: "蕭水寒,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
蕭水寒動作一頓,朝她淡淡一笑: "聽話,我去救太後,馬上就回來找你。 "他說完,輕輕拉開了掛在胳膊上的手。
今日之事,原本就是宣王想奪取太後和皇帝的性命,所有人都集中追殺兩人,混亂中還有假冒羽林軍的敵人,情勢本就危急,他讓大部分兵力護皇帝逃走,而他和柳夏檜則護著太後從另一方離開,以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可他總感覺不安,以風酒酒的性子,她應該不會乖乖地待在家裏這樣一想,他再也抑製不住要下山看一看,即使拋下處於危險中的太後,他依然選擇了要去一探究竟。
果然,他還是來對了, 當他看見那個纖細的身影被圍困時,連生氣都來不及,隨之而來的擔憂就快令他窒息。
再到眼前,這些黑衣人明顯不是宣王的人,他知道是誰,這人用調虎離山之計在此處截住他,想必太後更加危險了。
"蕭水寒,你不能拋下我 ! "風酒酒皺著一張小臉,聲音已近哽咽。在他心裏,楚靈芸還是比她重要,她不是不準他去救楚靈芸,隻是擔心他的身體。
"我不會拋下你。 "蕭水寒心一疼,在她唇上快速親了一下,然後把她和小皇帝往白狄身邊一送,獨自攔下眼前的黑衣人。
"蕭水寒——"風酒酒驚呼一聲,卻已被白狄抓住,馬不停蹄地掠走,眨眼就隔開了好遠
白狄往後看去,一道紅影在他們走後緩緩從拐角處走出 ,他加快速度帶著風酒酒離開。
直到走出靈台山的郊林, 白狄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叮囑道: "夏總管,還請照顧好皇上和夫人,我要回去救相爺。 "如果他沒有看錯,方才那道紅色身影應該是莫絕 ,那麽方才阻攔相爺的黑衣人應該不是宣王的人,而是莫絕的人。沒想到莫絕竟然想趁混亂對相爺不利,相爺的身體 ,他實在放心不下。
夏泉點頭, 白狄幾個縱躍就消失在眼前,風酒酒隻好跟著夏泉先回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離京城不到幾百米的地方,還有一夥人將整條道路全部封死,這夥人的頭目跟風酒酒還是舊相識,不過她們每次見麵,都像仇家一樣互相看不順眼。
"蕭夫人,我們又見麵了。 "女子身姿窈窕,正是許久不見的葉晚歌
風酒酒心下震驚,麵上卻冷哼道: "沒想到堂堂前武林盟主的女兒竟也成了宣王的爪牙! "
"爪牙?這個詞我可一點都不喜歡,我不過就是來殺小皇帝而已順便再殺了你。 "葉晚歌一身緋紅羅衣,站在風中妖嬈得令人著迷,她揮了揮手,身後的人立即蜂擁而上。
又是一場沒有退路的刺殺 ,風酒酒和夏泉拚死護著小皇帝,不斷砍,又不斷被砍 ,身上的血分不清敵人的更多還是自己流的更多。
最後,她為了救小皇帝,被葉晚歌捏在手裏,渾身白衣都被鮮血染透,沒有一絲幹淨的地方,小皇帝臉上的鎮靜終於崩裂: "壞女人,你放了她,朕讓你殺! "
嘴,卻仍是吃力地笑了一下: "皇上,你還沒有後代,不過……相爺也還沒有後代……"
她似乎陷入了糾結中
"水寒的後代就不勞你操心了,隻有我才配給他生孩子! "葉晚歌目光淩厲,五指收緊,手中匕首往風酒酒的胸口刺去。
小皇帝大喊一聲,夏泉逼退身邊的人,將手中長劍朝葉晚歌的後背迅速刺了過去。趁葉晚歌回頭擋劍的空隙,他一掌打在葉晚歌身上,在其他人攻上來之前,將全身氣息運至雙掌,抵在風酒酒和小皇帝的腰間,瞬間將兩人送出數丈遠。
"快走,進了城門,你們就安全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葉晚歌飛身一刀,已將他的右臂砍下,鮮血染紅了風酒酒的視線,他還在一邊回擊,一邊強撐著: "蕭夫人,我撐不了多久,帶著皇上快跑! "
悲傷突然席卷而來,風酒酒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她能做的就是使勁拽著想回頭的小皇帝拚命地往城門疾奔。
"皇上,奴才來世再伺候你! "身後傳來夏泉的慘叫聲。
風酒酒回頭望去,隻見夏泉另一條胳膊也斷了,卻還拚死纏住葉晚歌。當她拽著小皇帝一步奔到城門下時,身邊傳來小皇帝的喊叫聲"不要,夏泉! "
風酒酒慢慢地轉過身,模糊的視線裏全是鮮血,以及夏泉大總管支離破碎的身體。她看向小皇帝,那張永遠堅強的小臉上早已淚流滿麵。
她為他死 ,他舍不得,一個忠心的奴才為他死,他亦舍不得。
從那一刻起,風酒酒才知道,眼前這個萬人之上的君主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勇敢堅韌,他隻是害怕,害怕讓別人看到他的脆弱,害怕失去他想要守護的一切。除去這個君主的身份,他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僅此而已。
那一天的時光到底有多漫長,那一天的刺殺到底有多慘烈,風酒酒已經不想再去回憶。她隻記得那日送小皇帝回宮後,親眼看到玉啟勳為救太後而死 ,又親眼看到宣王的長劍插進了太後的胸口。
驚叫,慌亂,禁軍一擁而上,宣王卻看著狼狽的楚靈芸大笑: "楚靈芸,你沒想到吧?事隔多年,最終仍死在我的手上,你燒死了我母妃,又想殺我滅口 ,這筆賬今日通通還給你!等他日再將這大好河山搶回來,你就可以瞑目了! "他好看的臉上有許多疤痕,還有一道深而長的刀疤,使他看上去十分猙獰。
"是你?是你! "楚靈芸指著他,滿眼都是震驚和憎惡, "你休想搶玄兒的東西,這天下是他的,是他的! ""這話你下去跟父皇說吧 ,你怎麽從本王手裏搶過去的,本王便怎麽搶回來! "他瘋了一般狂笑,眼見禁軍越來越多,不遠處蕭水寒也趕來了,他冷冷地看了小皇帝一眼 ,在眾人的保護下迅速離開。
楚靈芸顫抖著倒下去,就倒在蕭水寒的懷裏,這個大燕國最高貴的女人,有著絕對的權力和姣好的容貌,她曾在這個朝堂上叱吒風雲,曾深愛蕭水寒多年情意不改,最後卻像一朵枯萎的牡丹凋謝在他麵前。
她躺在他懷裏,抓著他的手說道: "水寒 ,哀家該聽你的,哀家早該聽你的。 "
"你要幫玄兒拿回兵權,林重軒他……他是個叛徒! "她的眼底藏著不甘的恨, "哀家錯怪了玉將軍,害他為哀家而死,你要加封他為忠小皇帝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唯有風酒酒筆直地站著。蕭水寒一眼就看見了她,似乎被她一身的血衣嚇住了,他瞳仁緊縮,起身就要過來,卻被楚靈芸抱住,一口血吐在他胸前。
"水寒,別走,你聽哀家說完最後幾句話,從今往後,哀家都不會,也不能再纏著你了。 "她說到這裏,淚水滾落而下,淒哀地笑起來, "我們認識了多少年,哀家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們相識有多長,我就喜歡你有多久,可是水寒,你雖對我很好,但你向來疏離,眼底從來都沒有感情。我以為你天生無情 ,後來知道了你……"她又吐出一口鮮血,神誌逐漸模糊,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 "後來知道了你和風酒酒之間的種種 ,我才知道……你並非無情,你也可以對心愛的女人那樣極盡寵愛,你隻是……隻是不愛我,你不愛哀家! "像是對這個答案難過至極,她苦笑著哭了出來。蕭水寒反手將她的手握住,冰冷的目光也有了一絲動容,低聲說道: "太後,你對微臣的好,微臣都記在心裏,你的感情,微臣回報不了,便回報給皇上。大燕的萬裏河山,微臣定不讓它改寫。 "他的話就是承諾,楚靈芸心痛如絞,整個身子都抽搐起來: "玄兒, 日後要聽蕭丞相的話,讓他輔佐你。 "她一手握住小皇帝的手,一手握著蕭水寒的手,幾近貪婪地望著他。
"水寒,如果有來生……我不想再與帝王家有任何牽扯,我想遇見你,一個普通的姑娘和一個尋常的公子,好好地,真實地……再愛你一她絕望一笑,眼睛緊緊閉上了。小皇帝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眼淚 ,似乎早已流不出淚了,他隻癡癡地望著死去的楚靈芸,中了魔怔般一動不動
周圍又是一陣驚哭和混亂,風酒酒隻覺天旋地轉,渾身浴血地倒了下去,跌進溫暖的懷抱裏,最後看到的是蕭水寒變了色的臉昏迷之前,她想,楚靈芸一生好強,爭鬥謀劃了大半輩子,不知道有沒有一刻後悔過,有沒有預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得這樣殘破潦草的結局
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隨著這場廝殺而變得蕭條起來。
林重軒拿著虎符失蹤了,他的兒子林子然也死在了那場混戰中。林子然雖然風流混賬,但在這權謀爭鬥中是無辜的,風酒酒沒想到屋簷上的那一瞥竟是最後一眼。
蕭水寒的身體雖然一直被柳夏檜用藥控製 ,但風酒酒還是擔心。除此之外,她還擔心玉悠婷,想去看看她,奈何身上多處是傷,被蕭水寒勒令躺在**不許出府,但她知道,柳夏檜一定去了。
那個男子對玉悠婷從一開始的被迫 ,到現在漸漸也有了幾分真心。
"水寒,什麽時辰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麵一片漆黑,她睜著眼睛問身邊的人
蕭水寒閉著眼睛答道: "寅時。 ""你聽,外麵是不是有人在哭? "寂靜的夜裏,斷斷續續的哭聲從外麵傳來,還有叩門聲。
"睡吧,你要多休息。 "蕭水寒微微睜眼,將她摟進臂彎裏,外麵的哭聲他早就知道了,已哭了大半個時辰,隻是這與他有什麽關係?
她的傷還沒好,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靜心休養,他再也不想看到她渾身是傷的樣子。天知道當他看到她滿身鮮血站在那裏,他的心幾乎撕裂,從來沒有那樣沉痛過。
是誰把她傷成那樣?那人怎麽敢把她傷成那樣!他怎麽敢!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憤怒和害怕。
楚靈芸倒在他懷裏,他都沒有那樣驚恐害怕,她說著那麽情意綿綿卻又絕望的話,他的腦海裏卻滿是風酒酒的身影。
他與楚靈芸認識了十二年,與她相識不過一季,不過短短一季,怎麽能抵過了漫長的十二年?楚靈芸說他冷漠,是因為他不愛她,那麽這樣緊張風酒酒,是不是說明……他愛上她了?
長歎一聲,蕭水寒把頭埋在風酒酒的發間,風酒酒推了推他,慢慢坐了起來: "水寒,真的有人在哭,我去看看。 ""你好好躺著,我去。 "蕭水寒翻身而起。
外麵的敲門聲時疾時弱,伴著讓人心碎的哭聲,入耳隻覺難過至極。風酒酒心裏焦灼,不等蕭水寒回來,跟著下床走了出去。
大門 "吱呀"一聲打開,漆黑的夜色中一個小小身影淒然而立,裹著湖水色的小披風,夜晚的風狂烈而寒涼刺骨,他也不管,隻筆直地站著,滿眼都是淚水,看到兩人,眼淚再次湧上眼眶,他卻竭力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蕭水寒眉頭一皺,緊盯著那道小身影,風酒酒震驚地開口 : "皇上,你怎麽來了?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小皇帝吞下喉嚨的酸澀,聲音帶著哽咽,不答反問 : "朕……可以進來嗎? "
風酒酒二話不說,立刻將他拉進了房裏,也不知他在外麵待了多久,整個身子冰冷得像個死人。她把蕭水寒趕到一邊,用被子將小皇帝緊緊地裹著。
"皇上,你怎麽一個人來了這裏?你知道晚上有多危險嗎?萬一你出了什麽事,你知道有多少人傷心嗎? ""風酒酒,會為朕傷心的人都死了。 "小皇帝一雙大眼睛黯然而悲涼。
風酒酒心疼地抱住他: "你要哭就哭出來吧,沒有規定說男子漢不可以哭,也沒有規定一國之君不可以掉眼淚,但是你要記得,你還有我們,還有天下萬民。如果你有事,我們都會傷心,所以你要好好保護自小皇帝怔怔地看了她半晌 ,眼睛一眨,淚水 "唰"地一下就滾下來: "從來沒有人跟朕說過這樣的話,母後說朕背負著整個大燕國的興衰,背負著天下百姓的希望 ,朕不可以表現出軟弱無助,朕要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勇敢堅強,可是朕……朕很難過,母後死了,夏泉也不在了,朕一個人很害怕。 "
怎麽能不害怕?他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啊,不過是一個失去了雙親又孤零零地睡在寢殿的可憐孩子啊!
風酒酒眼睛一澀,落下淚來。她知道一國之君的不易,卻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小孩的身上竟背負著這麽沉重的枷鎖。
蕭水寒看著風酒酒的淚水,眉頭越皺越緊,太過哀傷對身體不好。
他剛要替她擦掉淚水,卻被小皇帝一句話驚得差點跳起來。
"風酒酒 ,朕今晚……可不可以跟你睡? "小皇帝滿是淚水的臉上帶著一絲期盼
"不可以! "
一聲冷喝響起,蕭水寒已經兩指夾著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徑直走到門口 ,將小皇帝丟了出去。
"蕭水寒,你瘋了吧? "風酒酒嚇出一腦門冷汗,這可是皇上啊!
相爺,你也太囂張了吧!
她迅速跑出去將小皇帝抱了回來,蕭水寒臉色冷寒,陰沉得可怕,他還想再丟一次,風酒酒連忙拉著他的手把他拽出門外。
房內的燭光從裏麵照出來,蕭水寒甩開她的手,冷笑道: "風酒酒,這麽快你就想紅杏出牆了? "她哪裏紅杏出牆了?風酒酒幾欲噴血,這別扭的男人。
她捏住他的袖子,望著他絕美的臉,不知不覺地放柔了聲音: "水寒,你小的時候也像他一樣害怕吧?師父不在身邊,師母又離開了你,那時候你肯定希望有人來抱抱你,哄哄你,幸好那時候還有歐陽前輩。
要是我能早點認識你,你就不用受那麽多苦了。 "蕭水寒的身體一僵,心底的那根弦瞬間繃緊,他冷聲道: "你都知道了,風酒酒,因為硯長虞告訴了你這些,所以你才回相府?如果是這樣,你可以馬上離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與施舍! "風酒酒還沉浸在他的悲傷陰影裏無法自拔,突然被他喝斥,頓時也怒了,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蕭水寒,誰會拿自己的一輩子來同情施舍?我風酒酒的感情就這麽廉價嗎?你要趕我走是嗎?我偏不走!這輩子我都賴定你了,要麽你接受,要麽你就殺了我! "聽著她的一番叫囂,蕭水寒眸色一動,冷寒已被愉悅取代,但是風酒酒並未看到。怒火三丈地說完,她猶覺得不解氣,揪住衣襟的手改環住他的脖子,朝他的唇上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唇被咬破,一絲血跡縈繞在唇齒之間,她驚訝之下連忙退開,腰卻猛地被人緊緊攬住。他一手擁住她,一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不讓她退縮,吻上她的唇。
劍拔弩張的情況為什麽會突然急轉直下?風酒酒已經不想去考慮了,她隻感到呼吸一滯,整個人就軟軟地依偎在他懷裏。
"你們……親完了嗎?朕想睡覺了。 "一個尚帶稚嫩的嗓音響起,小皇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風酒酒一驚,情急之下連忙用力一推,從蕭水寒懷裏跳出來: "喀喀……皇上,那個……你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 "這小孩,知不知道什麽叫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啊?
小皇帝雙手抱胸,甚是平靜地看著她: "怎麽?還怕被朕看嗎?這天下就沒有朕不能看的事情。 "
這小子變臉比翻書還快啊!上一刻還脆弱得要死要活,下一刻又變成那個鎮定囂張的皇帝了。
真不愧是一國之君
風酒酒撫額 ,轉身往屋裏走去,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她回過頭,蕭水寒麵露不悅地看著她。
"我也要一起睡。 "他怎麽可能讓她和另一個男人單獨睡一張床,盡管這男人還小
"不行,你睡書房! "風酒酒反駁道。
"要麽三個人一起睡,要麽他滾,你選一個! "絕不能讓她抱著別人睡
太霸道了,這大半夜的,你讓一個七歲的小孩滾去哪裏?
風酒酒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末了 ,似乎是想到什麽,抬頭問道:"水寒,你是不是吃醋了? "
蕭水寒臉上一熱,嘴硬地說道: "誰吃醋了?可笑 !""你怎麽連一個小孩的醋都要吃,還是不是男人! ""風酒酒,你想死嗎?
"我死了,隻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本相從來都不哭。 "
"我死了你也不哭? "
"閉嘴! "
於是那一晚,小氣的某人把小皇帝趕到最裏麵,自己夾在中間抱著風酒酒 ,連風酒酒的指甲都沒有讓小皇帝挨到一點點。
那之後,小皇帝常常溜出宮找風酒酒,隻是有一天沒來了,風酒酒進宮一看,才發現小皇帝不見了。伺候皇帝的太監和珠兒都說小皇帝和莫侯爺出門散心了,可蕭水寒知道,這哪裏是散心,分明是挾持天子。
沒有天子,整個朝廷都陷入一種僵局,蕭水寒立刻讓人將這消息暗壓了下來,對外宣稱皇帝龍體欠安,並派暗衛去打探。
三天後,一部分暗衛回來了,將查到的消息逐一稟報給蕭水寒。
"主子,皇上是莫絕帶出宮的,此時正前往北漠軍營。 ""軍營? "蕭水寒臉色一冷,他帶皇帝去軍營幹什麽?沉吟了一下,他問道, "林重軒是否逃去了北漠? ""主子英明 ,林重軒正身處北漠軍營,並且利用虎符控製了北漠的"密切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退下吧。 "黑影無聲無息地消失 ,蕭水寒肅然站起,朝白狄和柳夏檜兩人說道: "即刻前往北漠。 "
"水寒,莫絕挾持皇上到底有什麽用意? "柳夏檜實在疑惑。
蕭水寒冷哼一聲: "他打的好算盤,一來可以利用皇上撤掉林重軒的兵權 ,並用他來逼宣王現身;二來他還可以挾天子以令本相。 "柳夏檜恍然大悟,既然這樣,那就越快起程越好。
白狄看了看兩人,低聲說道: "相爺,還有一事,暗衛們已經找到葉晚歌,要不要殺了她? "
"不用,他們不是她的對手,再者,暫且留她一命,還有用。 "蕭水寒語氣淡然,臉上卻盡是狠辣之色。
收拾妥當 ,幾人當晚連夜出發,隨行的還有風酒酒。把她一人放在相府,蕭水寒不放心,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將她送去桃花塢,至少那裏有硯長虞在,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之前她因生氣而離開,他並未挽留,狠心地放她走,是怕她跟在身邊受到傷害,如今她回來與他一起,他仍害怕她受傷,況且那次她也確實受了傷……但到底貪念她的溫暖,舍不得再次放手。
那麽,他就要竭盡所能好好保護她,哪怕犧牲他的性命。
"酒酒,你睡吧,睡一覺就到了。 "寬大舒適的馬車裏,他輕聲對她說
風酒酒意識到有些不對,北漠哪有那麽近,睡一覺怎麽可能就到了呢?可這深更半夜的,她實在太困,眼一閉就趴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睜眼時,他人已經不在了,隻有一個白發老頭子和她大眼瞪小眼
"師父,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
硯長虞抓了抓後腦勺,拿出一張字條放在風酒酒麵前,奇怪地說道: "早上我一醒來,你就霸占我的床睡在這裏了,旁邊還放著這張字條。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我明明睡在**,怎麽會跑到地上去呢? "風酒酒拿起字條一看,上麵的筆跡蒼勁有力,隻寫著簡單的五個字——勿放她離開。
聯想到睡前蕭水寒說過的話,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將她送到這裏來了 ,壓根沒打算讓她跟著。她跺了一下腳,怒道: "王八蛋,竟敢騙我!
"你這麽跋扈,誰敢騙你? "硯長虞嗅了嗅空氣中殘餘的氣味,忽然跳了起來,跺腳道, "哪個渾蛋給我下了迷魂香,還把我一腳踢下床塌?簡直可惡! "
他就說嘛,他又沒喝醉,憑他的武功不可能有人進來踢了他,還放一個大活人進來都沒有察覺,定是動了手腳。
風酒酒見他眉毛氣得一抖一抖,不由得同情地歎了一聲: "師父,那個渾蛋是您兒子! "
什麽?水寒來桃花塢了?硯長虞激動得淚流滿麵,頓時覺得那一腳踢得實在太客氣了: "他還是愛我的,以他的性子,居然沒把我丟到外麵的草垛裏,隻是把我踢下床塌,還是讓我睡在房裏,嗚嗚嗚……好體貼!好感動! "
風酒酒翻了個白眼,沒看出來師父還是個受虐狂啊她憐憫地摸了摸硯長虞的白發: "真是好容易滿足啊,可憐的師硯長虞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去哪裏了?怎麽把你送這裏來了? ""去北漠了。 "風酒酒遲疑了一下,試探道, "師父,我要去找他,您讓我走吧。 "
硯長虞止住眼淚,平靜地看著她,送了她三個字: "想得美! "接下來的幾天,風酒酒想方設法逃走,每次都被硯長虞提著領子逮個正著,於是她隻好放棄了,認命地去給硯長虞找肉吃。
她去山中抓了一隻山雞回來,烤熟了,笑眯眯地送到硯長虞手上。
硯長虞一臉狐疑: "酒酒,無事獻殷勤,你有什麽陰謀? ""師父,您一把年紀了,思想怎麽能這麽陰暗呢? "風酒酒嘖嘖一歎,撕下一隻雞腿在硯長虞的鼻子下晃了晃, "師父,放心大膽地吃吧 ,這是徒兒孝敬您的。
"真的?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
嘴上這麽說,手卻已經快速奪過雞腿啃了起來,一隻山雞啃完,硯長虞已經撐到不能動彈,沒出一會兒,肚子裏就開始翻江倒海,仿佛整個腸子都扭了起來
硯長虞捂緊屁股,十萬火急地衝進了茅房,解決完後,他一陣舒暢。可還沒走到風酒酒身邊,又是翻江倒海,他急忙回去,就這樣來來回回十幾趟,他終於明白了。
"風酒酒,你個死丫頭!你竟然謀害師父! "風酒酒奸計得逞,笑得相當無害: "沒有那麽嚴重的,師父,我就是在上麵抹了一點點草藥,讓您拉拉肚子而已。 "硯長虞一張臉都扭曲了 : "酒酒,你……不能走……哎呀,我的肚子又……"
硯長虞歪七扭八地站在那裏,望望茅房 ,又望望風酒酒"師父,我改日再來看您,想徒兒了,就讓靜靜給我傳話。對了,下次記得告訴我靜靜是誰,不然我就告訴蕭水寒,你背叛了他娘! "蒼天啦!他怎麽會攤上這麽個缺心眼的徒弟?
硯長虞哭喪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風酒酒一邊揮著小手,一邊扭著小蠻腰下山了。
風酒酒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北漠,可軍營裏哪裏還有蕭水寒的身影,連莫絕和小皇帝也失去了蹤影,慶幸的是還有柳夏檜留在那裏給將士們治病
經柳夏檜所說,風酒酒才知道,就在這些天之內 ,發生了許多大事,莫絕利用小皇帝拿回了虎符,將林重軒抓了起來,並用林重軒威逼宣王現身,沒想到宣王真的來了。
宣王用他自己換走了林重軒,莫絕對他施刑,並打算帶他回京,豈料當天晚上就衝進來一群黑衣人救走了宣王,還一把火燒了軍營,傷了不少人
柳夏檜因此留了下來,而蕭水寒和白狄卻追著宣王而去,這一去就沒有回來
"林重軒對宣王來說很重要嗎?他為什麽願意拿自己去換? "對於這一點,風酒酒十分不解。
柳夏檜想了一下,頗為神傷地搖頭,最後又似乎陷入沉思中,半天都沒答話。風酒酒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淡淡一笑: "其實宣王拿自己換林重軒時,我們恰好趕到軍營,水寒要殺林重軒,是我放走了風酒酒驚詫萬分: "你為什麽要放走他? "林重軒間接害死了太後,還對自己兒子的死不聞不問 ,這種男人死了不足為惜。
柳夏檜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他很熟悉,和殺你的那個黑衣人給我的感覺很像。 "說到黑衣人,風酒酒也沉默了 ,那個人她百分之百確定在哪裏見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柳夏檜凝視著她,突然幸災樂禍地說道: "風酒酒,你偷跑下山,萬一蕭水寒知道了,你說他是會用左手掐死你呢 ,還是用右手掐死風酒酒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嗯,可能是右手吧,這樣比較順手不過我覺得……在掐死我之前,應該會先掐死你吧。 "說到這裏,她嘴角一揚 ,猖狂地笑了起來。
柳夏檜差點吐血。這個不要臉的女魔頭一定會拿他當擋箭牌使的她沒出什麽事還好,萬一有點好歹,而蕭水寒那個重色輕友的家夥肯定會把他剁碎了喂狗。
想到那種血腥的麵畫,柳夏檜就頭皮發麻接下來,兩人在軍營停留了一天,柳夏檜把所有病人都安排妥當之後才出發。柳夏檜要去尋找他的哥哥,風酒酒隻好跟隨他一起。
北漠的天氣不比京城,炎烈得如同夏日 。兩人連日奔波,豔陽在頭頂肆意發熱,風酒酒覺得身上的皮都快被曬炸了,最主要的是燥風一起,吹得滿眼都是黃沙,連路都看不到了。
渡口最大的特點就是每天都有歌舞表演 ,而且那些女子個個婀娜多姿,美若天仙 ,風酒酒自然要去看個究竟了。
兩人點了許多吃的,菜剛上桌,前方台上的歌舞也開始了,確如傳聞中一樣,女子們柳枝細腰,跳起舞來柔軟得像水蛇,一個眨眼一個投足都讓人酥到骨子裏去。尤其是領舞的女子,她的臉上罩著白紗,身段柔軟無骨,那若隱若現的樣子,簡直讓人看得噴鼻血。
柳夏檜看得兩眼都直了 ,風酒酒從桌子下麵踹了他一腳,之後狠狠地踩住他的腳碾壓 : "你再看下去,我就替婷婷把你的眼珠子摳下"哎呀,疼啊……啊……"柳夏檜嗷嗷直叫,收回視線,恨恨地瞪了風酒酒一眼,低眉順眼地扒飯去了。
風酒酒自己倒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來幾句犀利的點評,說得眉飛色舞。正說到起勁處,卻忽然見台上的女子臉色一變,齊齊往後退了她回頭朝門口看去,渡口大門被人踹開,四五個粗獷的糙漢子扛著大刀走了進來。最前方的那個壯漢腰上還捆著一條長長的粗重麻繩,麻繩的另一端伸到門外。
一直到他們全部走了進來,風酒酒這才看清,麻繩的另一端綁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藍衣長發,雙手結結實實地被捆在一起,她垂著頭,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從衣著可以猜測出,應該是個家境極好的大家閨秀。
立刻有小二上前招呼,那些漢子走到桌邊,把大刀往桌上重重一拍
"把你們老板叫出來,這次有個上等貨色,保證讓他愛不釋手。 "小二高興地離去,周圍的客人似乎明白其中規矩,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 ,紛紛朝後麵的女子瞧去,都想看看何謂 "上等貨色" 。
台上表演的女子眼底露出一絲同情與懼怕,但仍然盡心盡力地表演取悅客人。不一會兒,小二將老板請了下來,那老板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他伸出手捏著女子的下巴,略一使勁將女子的頭抬起來,嘖嘖地歎道: "不錯不錯,是個好貨。 "
女子似乎是不喜他**的目光,嘴巴一張,吐了他一臉口水。老板跳腳,一巴掌打在女子臉上,那力道之重,女子的頭都歪向了一邊,好半晌都沒有轉過來。
婷婷?風酒酒一驚,猛地站了起來,柳夏檜不料她突然動作,一口水嗆在喉嚨裏咳了許久,也不知她為何這麽激動。隨著她的視線,他慢慢轉過頭去。
那女子得罪老板,正被糙漢子虐待,一把扯破了她的衣衫,按住頭往桌子上撞 ,因此柳夏檜根本沒有看清是何人,倒是風酒酒抓起桌上的碗就朝糙漢子擲了過去
大碗正中糙漢子的大臉,台上表演的女子紛紛尖叫著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 "俠義救美"的風酒酒身上。
柳夏檜還沒反應過來,風酒酒已經怒火滔天地一腳踩在桌上躍了過去,她一腳踢開糙漢子,把女子搶過去抱在懷裏 : "婷婷,你怎麽樣著風酒酒
風酒酒隻得大聲喊道: "婷婷,別怕,是我 !我是酒酒! "那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京城將軍府的千金玉悠婷
她轉過女子的頭,柳夏檜這時驟然一驚,飛速一躍就到了兩人跟前: "小婷! "
他雙手催力,眨眼就撕碎了禁錮在她手上的麻繩,望著她細嫩的手腕間兩道深深的血痕,他瞳孔緊緊一縮,隨即染上一絲猩紅。
"酒酒? "聽到這個名字,玉悠婷似乎清醒了一點,不再用力掙紮,而是抬頭看著風酒酒。
她的嘴角流血了,額頭也磕出一個大口 ,正一點點溢出血來,昔日美貌動人的名門閨秀,此刻落魄得就像勾欄裏任人宰割的羔羊。
風酒酒氣得想殺人,玉悠婷渙散的視線慢慢轉移到旁邊的俊俏男子"夏檜……"一聲低弱的呼喚,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你們是什麽人? "糙漢子大喝 , 目光在風酒酒身上掃視一圈 ,"老板,又有一個好貨色送上門來了。 "老板哈哈大笑,糙漢子彎下腰就想去抓人。
看到玉悠婷的眼淚,柳夏檜早已心疼不已,此時一股怒火瞬間蔓延整個胸腔,長劍一抽,寒芒即刻向前刺去。糙漢子不意他突然出手,連忙伸手反擊,卻哪裏是柳夏檜的對手,不消十招,就將幾人打得滿地打牙。
"敢動她,我要你的命! "柳夏檜的眼底燃燒著熊熊怒火,舉劍又在幾人身上刺出十幾個窟窿 ,目光一轉,他又朝老板看去, "哪隻手碰過她?
他向來爾雅,極少生怒,此刻卻抑製不了心裏翻江倒海般的殺意目光已是冷如臘冬寒霜。
老板也不懼,望著眼前的長劍,猥瑣一笑: "何止是碰,我還要讓她成為我的女人!看你這模樣,應是外地人,竟敢在我的地盤上囂張,好大的膽子! "
他大手一揮,四麵八方突然衝出來許多人高馬大的壯漢,舉著大刀從二樓輕鬆跳下。熟知規矩的客人們紛紛起身離開,表演的女子驚慌失措地找地方躲藏,最後趁老板不注意,幹脆偷偷跑了出去,唯有戴麵紗的那名女子沒動。
她站在台上冷眼旁觀,眼尾微微上挑,藏著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可此刻所有人都看著中間,並無一人注意到她。
柳夏檜的手指因怒火而輕顫,手中的劍卻握得筆直: "你敢再碰她一下試試! "
話音落地,他的劍已經刺出 ,招招直逼要害老板見他武功甚高,不敢輕敵,擋了幾招之後退至台上,讓屬下將幾人團團圍起來。
風酒酒漸漸不敵,那老板見狀,笑著躍至風酒酒身邊,猥瑣地向她伸出手。風酒酒嫌惡至極,卻因對付旁人避不開身,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將她往後一拉,反手一掌將老板打飛出去。
風酒酒回頭一看,身後站著的正是台上戴麵紗表演的那名女子。
女子沒看她,手中白綾如遊龍般飛射而出,眨眼就是幾條性命,殺人在她看來就像砍白菜一樣簡單而隨意,毫無壓力。
此時,柳夏檜發出的劍氣戳斷了幾處屋脊,女子見狀,將白綾如天女散花一般往空中急拋而去。
"轟隆"一聲震響,整個屋脊全部斷裂,頂上的石簷和幹草 "嘩啦"一下全部破碎掉了下來,這一掉,整個客棧就要塌了。
"快走! "白綾卷住風酒酒的腰身,女子拉著她一躍而起,從頂端破空掠出,底下的柳夏檜也緊跟著躍起。
身下傳來一陣驚雷般的巨響,柳夏檜回頭一望,整個客棧已經倒塌 ,掩埋了下麵的一切。
他抱著玉悠婷落地,再回頭四望,周圍哪裏還有風酒酒和白紗女子的蹤影。他正焦灼,玉悠婷卻顫抖著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她眉頭緊皺,臉上鮮血已被風吹幹,聲音低弱到幾乎聽不見。
"這是我父親臨死之前的那晚給我的,要我親手交給蕭丞相,後來……我父親死了,我沉浸在悲傷中將它忘記了,對不起……等我想起來時,你們已經來北漠了。這封信很重要,我不敢假手於人,隻好自己送過來了。 "
原來她是來送信才遭歹人之手,柳夏檜心下大疼,迅速將其拆開,越往下看越是心驚。上麵字字泣血,竟是指明彪騎都尉林重軒早就已死,如今的林重軒是別人易容假冒的,而這假冒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荒月山莊的殺手——君宴。
也就是說玉將軍因為知道林重軒是別人冒充,所以在祭典那日趕去救駕,最終殉職而死。可假冒的林重軒分明是宣王的人,又為何會成為荒月山莊的殺手?難道…
"小婷,你父親還說了什麽沒有? ""沒有,什麽也沒說。 "
信已送到,她還靠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胸膛上,她知道他不會讓自己遇到危險。玉悠婷鬆了一口氣,仿佛最後一絲力氣用盡,閉上眼睛昏迷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