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槐自覺的等候在榮國府的大門前。賈環穿過榮國府和寧國府之間的橫街,進入寧國府的院落,然後順著甬道往賈家祀堂的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寧國府的仆人都是避開,自覺有點身份的管事、婆子們上前打招呼,“小的某某,給三爺請安。”今天上午的一場報喜,早就傳遍榮寧二府。誰都知道環三爺是有前途的。
賈環不認識這些管事、婆子,隻是笑著點點頭,熟練的略微寒暄幾句,再道別。他在商場上早就練就寒暄的本事。這待遇,明顯跟他剛過縣試時不大一樣。府內的人熱情許多。
十幾分鍾的路程,賈環硬生生的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在祀堂外磕了頭,賈環就打算從就近的角門裏出去。他會寒暄,但不代表他喜歡和人寒暄。
剛走了兩步,就見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的從甬道轉角過來,車窗簾子挑起來,露出一張圓潤、精美的美人臉蛋,正是嬌媚動人的秦大美人秦可卿,“環叔,這麽巧啊?”
賈環心裏無語。
想想看,假設你走在馬路上,突然身邊緩緩駛過一輛紅色的寶馬,車窗落下,露出一張不太熟悉的美人臉,她再給你來一句,“這麽巧啊?”
真的好巧麽?圖樣圖森破。
賈環微微點下頭,笑著道:“蓉哥媳婦,這是要出府裏去?”口氣有點大。但按照輩分,賈環就得這麽稱呼秦可卿。
秦可卿溫柔的輕笑,期盼的看著賈環的眼睛,細聲道:“環叔,我送送你吧。”
賈環看著秦可卿絕美的容顏,心裏啞然失笑:秦可卿共乘的邀請對九歲的小男孩來說,稀鬆平常。但對他這個有成年男人心理的人來說,很有點**。
秦可卿的意圖太明顯:找他有事。而按照他和秦可卿的交集,隻怕和賈珍要強上她的事情相關。賈環無意為她去殺賈珍,他沒那麽高尚。但並不拒絕聽聽到底怎麽回事。
賈環欣然道:“好啊。”
秦可卿讓馬車停下。裏麵先出來一個小丫鬟,讓趕馬車的車夫先去寧國府的側門候著。她來趕馬車。賈環踩著踏板,上了馬車。精美的馬車中擺放著一張軟綿綿的榻椅。秦可卿穿著一襲淺白色長衫坐在榻椅中,嬌媚動人。車廂中入眼都是女性柔美的色彩,香氣怡人,惹人遐思。
賈環剛上馬車,門簾就放下來。秦可卿急切的起身,雙手緊緊的握著賈環的手,哀婉的小聲懇求道:“環叔,救我!”
賈環既然上車,就有心理準備,並不奇怪秦可卿的反應。但見她一副抓到救命稻草的可憐模樣不禁有些觸動,將心中旖旎的心思收起來。輕聲道:“秦氏,坐下來說吧。”
秦可卿依言坐在軟綿綿的榻椅上,一時間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這種事怎麽說?頓時羞燥的滿臉通紅。
賈環站立在馬車中,沉吟了幾秒,問道:“他得手了?”他,自然是指的賈珍。
秦可卿輕輕的搖搖頭,低聲道:“我得了環叔的提醒,就防備著。可……可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前幾日,我沐浴時他闖進來,幸好我讓瑞珠看著門,差點就……”
秦可卿泫然欲泣,握著賈環的手,哀求道:“環叔,救救我!”
賈環沉默著。俄而,用力的抿抿嘴,緩緩的道:“秦氏,我救不了你的!”這是一句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要拯救秦可卿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大仲馬賈珍。否則,賈珍終究有對她下手的一天。賈環此時,心裏很有些觸動,他不是冷血的人。但他依舊很冷靜、理智。並不會心裏的觸動,衝冠一怒為紅顏去殺了賈珍。
如果殺了賈珍,他能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是俠客。他願意幹。但如果殺了賈珍,陪進去的是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會去做。他跟秦可卿沒這份關係。
道理是這樣,但賈環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有些壓抑。
秦可卿愣住,如遭雷擊。白皙圓潤的臉蛋上禁不住滾落下兩行清淚。淚珠滴落在賈環的手腕上。她無聲的抽泣著,肩頭輕顫,絕望的乞求道:“環叔,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對嗎?”她若是給公公玷汙,給人知道,她有何麵目苟活於世?唯有一死。她才十八歲,她不想死。
秦可卿哭的梨花帶雨,任誰都會同情她即將麵臨的悲慘遭遇。賈環禁不住輕歎一聲:為秦可卿獻身那種事他是不會去做的,但總得幫幫她。有沒有效果再另說吧!
賈環沉聲道:“秦氏,我告訴過你,煤氣可以殺人。事後你說你不知道,基本不會被追責。他死在你房裏這種醜事,府裏隻會遮掩。不會追查。”
秦可卿搖搖頭,隻是哭。
賈環就知道她不會選。秦可卿性子太弱,根本不敢殺人。其實,由她動手,是最沒有後遺症的一種方式。但她要付出比較大的代價,指不定賈珍會得逞一次。
賈環繼續道:“那我幫你殺了他,一了百了。”
秦可卿愣愣的仰著精致的頭顱看著賈環,淚痕猶在,嬌柔無端。在一瞬間她對這個提議動心,但她還是輕輕的搖頭。她是個善良的人,哽咽道:“環叔你有這份心就行。侄兒媳婦來世銜草結環再報大恩。嗚嗚……”
環叔幫她殺人,後果必定是殺人償命。她不想死,但她又怎麽能要求環叔為她去死?
賈環的眼睛一直盯著秦可卿絕美的容顏,將她的猶豫盡收眼底。要是秦可卿對他這個提議說個“好”字,他轉身就走。現在自是不會。
賈環輕輕的拍了拍秦可卿的肩膀,安撫著她的情緒,說道:“你找個由頭,避出寧國府。拖一拖。或許,事情日後有變。”
秦可卿緩緩的止住哭聲,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著賈環。顯然是有點不明所以。
賈環沉聲道:“你和蓉哥兒多年無子。你讓他帶你去金陵等地遊玩個一兩年再回來。”兩年後,他應該拿到舉人的功名,或許能找到解決辦法。
秦可卿拿汗巾子擦著眼淚,柔聲道:“環叔,蓉哥多半不肯的!他在京城裏每日鬥雞走狗、賞花閱柳,玩的不亦樂乎。如何肯帶我背井離鄉去金陵?”
賈環心裏暗道一聲慚愧。這時代出行不便。出門在外被視為苦事。想了想,道:“那你以求子的名義去清虛觀住上一年半載。重金賄賂張道士,讓他如此說。或者以托夢的名義。呃……清虛觀是道觀,你住在那裏也不妥。”
清虛觀位於京城郊外,是賈府經常去燒香的道觀。道觀裏的張道士是賈代善出家的替身。賈元春還因為在宮中地位不穩,讓賈家去清虛觀打蘸。這種接待權貴的道觀,賈珍肯定不敢亂來。但秦可卿一個嬌滴滴的少婦住在道觀裏麵也不妥。
秦可卿微微點頭。她懂賈環的思路了:以鬼神之說,讓她侍奉菩薩求子。從避免她公公接觸她,拖延時間。但環叔並沒有合適的地點提供。
想了想,秦可卿道:“環叔,京城西郊離京20裏的香山中有一處知名的女觀,叫做棲霞觀。棲霞公主在此觀中修行多年。我幼時曾隨父親去過。山明水秀,香火興盛。”
賈環一聽“公主”兩個字就皺眉,秦可卿這種禍水級的大美女,給皇室中人看上,估計結局會更慘。直言道:“你和皇室中人沾上,怕是有些不妥。”
秦可卿一聽就知道賈環什麽意思,俏臉微紅,細聲解釋道:“棲霞公主是太上皇的堂妹,早不受皇室重視。府裏在香山腳下有莊子。我舊年時和蓉哥在莊子裏住,因貪慕山上的風景,在棲霞觀小住過一段時日。”
“原來如此!”賈環輕輕的點頭。認可秦可卿的想法。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從和她接觸過的一兩次就能感受得到。考慮問題想的很周到。
和秦可卿聊了一會兒細節,馬車到寧國府的側門。
賈環將要下車,叮囑道:“秦氏,你萬事小心。出門在外,帶足銀錢。以人身安全為第一要務。事若有變,派人送信至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
秦可卿心裏有些溫暖,嬌柔的“嗯”了一聲,起身,鄭重的給賈環福了一禮,感激的道:“環叔,你的大恩大德,侄兒媳婦沒齒難忘。”
賈環笑了笑,下了馬車。往榮國府正門而去。他的心情很有些沉重。他這個主意隻是拖延時間。若是拖一段時間後,情況依舊沒有好轉呢?
賈環沒有明說後果。實在是有點不忍心打擊秦可卿。還有賈蓉的話題,亦沒有提。他和秦可卿都明白:賈蓉在賈珍麵前跟乖孫子一樣,根本無法庇護其妻子。
秦可卿心裏應該有些明悟,但拒絕去想。絕境中的人,誰會刺破美麗的如同幻影、泡沫般的希望呢?
賈環心中忽而升起一種“被期待”的感覺。秦可卿心裏大概寄希望於他到時候能想出辦法來,再來一個柳暗花明、絕境逢生!
想到這兒,賈環嘴角禁不住泛起苦笑。
賈珍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擔任賈家族長,寧國府的主人,不是他想殺就一定殺得了的。更別說殺人之後的後果。
不拿到舉人的功名,他預計是無法可想。拿到舉人功名,還要好好的謀劃一番才行。時間上來不來得及,能不能幫的上秦可卿?他心裏沒底。
馬車中,秦可卿目送著賈環遠去。心裏的焦躁盡去,寧靜柔和。忽而,懊惱的“呀”了一聲。她忘了一件事:環叔府試過關,她沒有當麵恭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