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酒桌上的銀票,成琪兒臉色有些潮紅,心情激**。還是五千兩。十一歲的少年,麵不改色的在一杯酒的時間內丟出一萬兩。這……魄力!再看賈環的眼神就變得極其的炙熱。

賈璉則是有點蒙圈。賈環有錢他知道。但是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丟出一萬兩,實在是太讓他震撼。難道拿出來的不是銀票,而是廢紙嗎?這怕是把大半個身家都要丟出來了啊!

袁壕看了賈環一眼,笑了笑,看看成琪兒、賈璉。兩人識趣的退下去。事涉宮闈,他們不方便聽。

等兩人離開客廳後,袁壕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此事是鄭國舅自作主張。”

袁壕是雍治皇帝的心腹,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搞錯。賈環心裏鬆了口氣。

如果是皇帝授意鄭國舅毒殺監生,則說明皇帝已經下定決心,早有預謀。以皇帝拿掉南書房兩位大學士的政治手段,賈環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而如果是鄭國舅自作主張,那說明皇帝隻是順勢而為,隻要改變大勢,就有可能改變皇帝的決定。

賈環判斷也是後一種。

種種信息表明,雍治皇帝固然有各種缺點,但算得上明君的範疇。不大可能以這種兒戲的辦法,破壞朝廷法度的方式,來處置正三品的左副都禦史。

但事涉山長的身家性命,賈環一定要一個準確的答案。現在他得到了。

……

……

賈環和光祿寺少卿袁壕密談了約半個時辰,然後帶著賈璉一起離開繡樓,坐馬車出本司胡同,往城西而去。

繁華的夜市喧鬧傳到精美的馬車之中,燈光若隱若現的透過來。

賈璉再也忍不住,問道:“環兄弟,按理我是不該說的,可蜂窩煤一年的利潤隻有8千兩,分5千兩給袁少卿,我們哪還有利可圖?”賈璉不敢質問賈環,但語氣中的抱怨,還是顯露出來。

賈環正陷入在自己的沉思中,給賈璉打斷,微微皺眉,道:“宮中的煤炭采購,一年預計有多少銀子?”

見賈環不悅,賈璉收斂了情緒,訕笑道:“不好估算。預計總有一萬兩的采購額度。”

宮中用的都是紅羅炭。這種炭沒有味道、沒有煙。很受貴人們歡迎。而蜂窩煤就差得遠。預估隻有宮女、太監們會用。還有就是日常時用。

賈環搖搖頭,指點道:“賈家的蜂窩煤供奉宮中,可以說是禦用之物、貢品,以此為宣傳重點,鋪開北直隸周圍的市場。璉二哥接下來可以運作此事。”

把賈府出品的標簽,改為皇宮貢品,在品牌美譽度上,會有極大的提升。裝逼這種事,古往今來,基本如一。搶占北直隸蜂窩煤市場毫無問題。

賈璉微怔,隨即佩服的看著賈環。賈環明顯是隨口一說,但卻是個好點子。若是能拿下北直隸的蜂窩煤市場,那銀子豈不是大把的?

賈璉心裏激動了好一會,這才想起今天的事。他雖然掛得是個同知的虛職,但在勳貴圈中有朋友。最近左副都禦史張安博下獄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小心翼翼的道:“環兄弟,你拿五千兩銀子就為了買一個消息。”

賈環看了賈璉一眼,直白的道:“你不懂。”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尊師重道、知恩圖報是一個人做人、處事的基本原則。道義所在,利益當然要舍棄。五千兩銀子買一個確切的消息,他認為值。

賈環說賈璉不懂,是因為賈璉在大事上靠不住。最典型的就是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托孤。若是君子,林黛玉的家產是不能吞的。若是賈璉知道現在的對手是皇帝,估計要萎了。

賈璉一陣無語。

賈環拍拍賈璉的肩膀,探身吩咐趕車的胡小四,“去小時雍坊舅老爺府上。”

他要去見王子騰。既然不是皇帝授意鄭國舅,那麽,他今晚的行程還沒有結束。

……

……

賈環到了王府,徑直入內。胡小四則是趕車先送賈璉回賈府。

賈環作為王子騰看中的四大家族的後輩子弟,到王府之中,自是不會在門房處給卡住。但王子騰不在府中,賈環也隻能等。

王子騰的長子王承嗣過來露了一麵,他約三十出頭,身量中等,圓臉微胖,蓄著短須,道:“父親今日在謝相府上,子玉且坐一坐。”

王承嗣知道賈環的靠山將倒,日後還等靠他父親,因而語氣輕慢,陪著賈環說了兩句話,就借口有事,離開了賈環等候的小廳。

賈環壓著心裏的情緒,他現在的第一要務是要說服王子騰幫忙。山長的案子,是由王子騰和朝廷名臣,右都禦史齊馳在審。

王子騰此時在朝廷的首揆謝旋府上,談的是什麽可想而知。據說,謝大學士與山長的好友何大學士關係不和睦。一個是首相,一個次相,有矛盾是極其正常的事情。更別說政治理念不合。

在小廳之中,賈環安靜的坐著,推敲著他的計劃,聽著夜色中廳外的小雨。

他想起雍治九年書院的同學一百多人,在書院的明倫堂中笑談時,他說起主席的那句名言: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語出《毛澤東選集》。

他此時,這個天,指的是天子,君臨天下、禦極十一年的雍治皇帝,依靠政變登基、政治能力超強的皇帝。

賈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

……

雨夜之中,王子騰從謝大學士府上回家,得知賈環等在府中,讓大兒子王承嗣將賈環叫到內書房中。

書房雅靜清幽,植有盆景,羅列著字畫。

王子騰五十多歲,華發幾許,氣度威嚴,倚在軟榻之上,一名身姿修長曼妙,雙十年華的美妾正服侍王子騰敷臉。

等美妾上了醒酒湯退下後,王子騰道:“今日在謝相府上飲了些酒。子玉來見我有何事?”

王子騰的暗示相當明顯。若是要談張安博的事情,就不用談了。那個左副都禦史的位置,很多人惦記著。

賈環心裏歎口氣,道:“我特為大姐姐在宮中之事而來。”賈環口中的大姐姐,就是賈元春。此時她已經在宮中為女史。

王子騰微微有些詫異,隨即笑一笑,賈環那點心思哪能瞞得過他,估計是類似於戰國策士的說法。他姑且聽之。

賈環表情變得鄭重,語氣平穩的道:“毒殺國子監監生的人是鄭國舅。”

王子騰似笑非笑的喝了口醒酒湯,不為所動的道:“我知道。”

賈環接著道:“鄭貴妃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弟弟叫鄭國舅。”

王子騰臉上的笑容淡去,變得認真起來,坐直身體,看著賈環,沉聲道:“區區幾個監生的性命,還動不了鄭國舅。”

國朝雖然外戚慣例是不封侯,隻有虛官。但是宮中和外朝,要說沒有關聯那是不可能的。鄭貴妃在外朝的支撐點,就是她弟弟。若是能除掉鄭國舅,自是有可能改變宮中的形勢。

當然,還要運作一下。鄭貴妃還有皇帝的寵愛。但她最致命的地方是她還沒有兒子。

宮中妃嬪的位置,不能說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但聖上的精力是有限的,身邊空出一個位置,自是可以填一個進去。他的外甥女未必沒有機會。

賈環看著王子騰的眼睛,平靜的道:“我手裏有鄭國舅的把柄。”

王子騰打量著賈環,隨即失笑起來,“嗬嗬……子玉,你為張伯玉真是謀劃到極致啊。我聽說你和他並無師生之名。這是為什麽?”

賈環的潛台詞當然是要他放水。他確實被賈環說服了。當然,還有一個細節要處理。打擊張伯玉,是秉承上意,他無意失去聖上的信任。這還需要處理一下。

賈環目光坦然,答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王子騰微愣,輕輕的點頭。

這句詩是唐朝詩人李賀的名篇,《雁門太守行》。燕昭王築黃金台,招納天下賢才。“玉龍”是寶劍的代稱。為了報答君王在黃金台上的禮遇、重用,願提寶劍為君王效死。

賈環的意思是,為了報答張安博對他的知遇之恩、鼎力支持,他願意為張安博出力謀劃、四處奔走,哪怕是皇帝對張安博出手。

“子玉,有古人之風啊!”王子騰心中都微微有些嫉妒張安博了。他手下可沒有這樣的賢才。

王子騰和賈環當晚密談了很久。

……

……

五月二十九日常朝上,九省統製王子騰與右都禦史齊馳就毒殺國子監生案向雍治皇帝匯報,結案。

左副都禦史張安博確實負有“失察”的責任。案情隨即進入第二階段,調查張安博的種種違法事件。

是夜,鄭國舅府中,賓客雲集。酒宴持續到淩晨還沒有結束。歌姬獻舞,美酒頻上。

當然,這比起前明首輔李東陽家中的宴會還差的遠。李首輔的酒宴經常是通宵達旦。

鄭國舅早就離開酒宴,在書房中和一名中年人見麵。

中年人道:“鄭大人,事情辦妥了。這是大興縣開具的地契文書。”那幾名監生手中的店鋪、在城外的土地已經轉到鄭國舅名下。案件已經結了。此事到此為止,大獲全勝。

鄭國舅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