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實驗
李世民停下了講述，似乎在為這離奇的回憶而出神。
玄奘於是接口道：“既然大家都親眼目睹你的心跳停止了，為什麽不肯相信你是死而複生呢？”
“誰知道。”李世民露出一絲苦笑，“他們隻會慶賀，然後慶幸我醒得早，否則就把我的死訊傳出去，讓長安亂成一團了。他們認為那次死亡隻是罕見的病症，或者是醫療儀器出了問題，總之人們不願相信那麽離譜的事，盡管我把地府中的經曆詳細告訴了每一個親信。”
玄奘說：“那麽，我還真是莫大的榮幸。”
李世民說：“魏征堅決反對我跟你說這件事，畢竟你才剛來幾天，不能完全信任。雖然你信使的身份可能沒有作假，但信使也不是絕對善良的人。不過我還是要說，我認為一個信使，應該能解決我的疑惑。”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還魂後，立即組織人手傳播佛法，可是條件所限，進展十分緩慢。正在這個時候，神昉來到了長安。你既然和他的信徒有過衝突，應該聽說了他不少事跡。夏安也跟我說了這事，所以我就不再多做介紹。神昉大師的確是當時最完美的人選，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大獲人心，而且在他的幫助下，情況確實很快好了起來，長安也有能力培養更多法師去教化民眾，進入了良性循環。”
“這幾年間，長安經曆了兩次大的危機，神昉化解了第一個，你化解了第二個。我很感謝你們兩個的付出，可是我對你們兩個有著相同的疑問。”李世民意味深長地看向玄奘，“你們為何都在那麽巧合的時間，出現在長安？
“神昉說自己為了修行雲遊四方，正好經過附近時接收到了避難所的電台廣播。你說自己是信使，在附近遇到了襲擊，正好搜到了長安的電台頻道。可誰都知道，一支全副武裝的探險隊，都不敢隨意在這片沙漠中遠行。而你們兩個都是孤身前來，沒有攜帶多少裝備。
“盡管你們都救了長安，我依然不得不懷疑，你們另有目的。”
玄奘說：“問得如此直白，身邊卻不帶警衛，如果真的戳中我的秘密，你就不怕我情急之下做出些危險舉動？”
“根據對你的觀察，我推測自己活著對你更為有利，因此你不會殺我。至於你想用什麽其他方式威脅，盡可以試試，我樂於奉陪。”李世民凜然回道。
玄奘沉吟片刻後，大方承認道：“神昉如何，我不清楚，至於我自己，確實是另有目的。”
“哦？真是意料之外的誠實。”李世民眯起眼睛，“說來聽聽。”
“與李先生這樣的坦蕩之人交流，誠實自然是最好的態度。而且並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為長安做事，是借助長安的技術實力，獲取一些零件。原本是想通過幫助李先生移民來實現目的，誰知發生意外，隻能臨時改了計劃。”玄奘答道，這也不算撒謊。
李世民問：“為什麽要以這種方式？”
“我這個人不太習慣求別人，又信奉等價交換，喜歡先幫別人做事再拿報酬。”玄奘露出一絲微笑，“這樣一來，你也就不好拒絕了。”
李世民皺眉沉思，大概是在考慮他這番話的可信度有多少。一陣沉默之後，他終於說：“那麽，你專程來到長安，是想要什麽零件？”
玄奘說：“這個可以稍後再談。我想今天這樣的對話，李先生和神昉之間應該也進行過一次。我比較感興趣他的回答是什麽。”
“神昉大師聲稱自己專門遊訪各類城鎮，四處講經，既為渡人，也為渡己。長安的情況，他事先已從一位來過這裏的信使口中有過了解，具體的也被他猜出了大概。他來長安，是把這裏當作一個挑戰。”
玄奘略一思忖，問道：“既然我們都沒有惡意，李先生為何還要那樣發問。冒昧地問一句，你所擔心的究竟是什麽？”
李世民起身走到玻璃幕牆前，凝望著種植架上的鮮綠，緩緩說道：“我懷疑，這都是避難所實驗的一部分。”
玄奘不禁愣了一下，腦中瞬間轉過好幾個閃念。
他知道避難所的真相？
長安的其他人知道嗎？
既然他知道，為什麽還能繼續在這裏生存？
“是多年以前，另一位信使告訴我的。”李世民似是料到了他的疑問，解釋道，“當時給了我不小的衝擊，不過我沒有跟其他人說過。那個信使進入過好幾個已經失落的避難所，從遺留的資料中讀到了真相。那些避難所有的布滿屍骨，有的充滿了變異的居民，有的被設定了扭曲的規則……
“聽了他描述的那些慘象，我很害怕長安也會變成那樣。但信使說，長安應該是真正的避難所，並非那些經過特別設定，將人員配置當作實驗變量的實驗場。如果長安也是實驗場，不可能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們經過長期的取證，最終排除了與實驗場相關的多種可能性，我也姑且相信長安沒有問題。隻是這件事成了一顆種子，多年以來一直讓我無法釋懷。玄奘先生，你應該也知道這事的吧？”
玄奘點點頭，回答道：“是的，除了少數幾個避難所以外，絕大部分避難所其實都被用於各種目的的實驗。我同意那位信使的看法，長安是真正為了文明延續建造的避難所。即使最開始它可能也是一場實驗，但自大門開放之後的幾百年，這裏就已經自由了。”
“關於實驗的設計者和操控者，那位信使沒能給我答案，你是否了解一些情況？”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避難所是在末日戰爭之前就開始建造了，從遺留在那些實驗場的資料上看，當初的設計者並沒有想到戰爭會發展到毀滅世界的程度，隻是借避難之名完成實驗。後來那些記錄，應該都成了無主數據，實驗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意義，設計者也早就死去。隻是害慘了很多進入避難所的平民。”
李世民的聲音依然憂慮，他說：“這樣嗎……但長久一來，一直有個夢魘般的想法在我腦中縈繞。玄奘先生，你說會不會長安避難所的實驗設定，就是居民盡可能長時間地生活在這裏，以檢查避難所能夠達到的最大規模和權限壽命呢？
“這……”玄奘無言，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而且順著這個想法推演下去，長安出現的人口比例失衡、心理問題、移民計劃等繁多事件，也許都是實驗所要觀察的一部分。
“確實是個可怕的想法，它的邪性很容易將人的思維拖入深淵。”玄奘安慰道，“但我認為，如果我是設計者，不會設計一場自己幾乎不可能看到結果的實驗。”
李世民沉默良久，長歎一聲說：“也許吧。我因受這個猜測所困，加上你和神昉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曾經認為你們是這場實驗的觀察者特意派來延緩移民的人，他們故意讓你們解除危機，好讓長安的居民能在這裏多待幾年。如有冒犯，還請玄奘先生見諒。”
“沒關係。”
“我仍在堅持移民計劃。”李世民繼續說道，“我們的探險隊早就發現北方有一處綠洲，範圍不小。並且再往遠一點，就已經是沙漠的邊緣。我想先在綠洲建立中繼基地，持續擴張，把長安的人都搬出去。雖然出了沙漠之後，暴民和妖怪的威脅都更大，但總比在這沙漠裏等死強。玄奘先生，你現在已經有機會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你最初是想要幫我實現移民計劃的。現在，你還願意幫助我嗎？”
玄奘遲疑了，不知該怎麽回答。如果協助李世民，他就會把大量時間耗在長安，二郎神的任務也無法繼續進行。但拒絕的話，接下來要用怎樣的方法，才能讓李世民同意自己加入神昉的西遊隊伍呢？
門鈴忽然被按響，李世民按下通話器問道：“什麽事？”
門外的人回應：“總監督大人，我們抓到一個可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