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夫人握著吳氏的手也歎道:“你與王福又無子嗣,王福的閨女又早就出嫁,那麽個大宅子就你一個婦人守著多難過,連個照應都沒有。八郎有自個的宅院,你是讓你自個兒子養著的,誰也說不能說你的不是。”
盧家雖然幾房都住在一起,可都是自己有自己宅院,擁有獨立的大門,隻是互相打通,方便聚一起罷了。當時為了尋合適地方,他們隻能搬到遠離其他官員的地界來。
吳氏再嫁之人叫王福,是個開布莊的,為京城本地人。三年前到京城臨縣鋪子查賬的時候突然暴病死去,上個月吳氏才剛脫下喪服。王福與原配隻有一女,早已嫁人,與吳氏成婚卻一直無子嗣。盧八郎礙於身份又不好前去陪伴,省得別人以為他這外姓人想奪家產,因此吳氏隻能孤零零一個人守著王家老宅。
吳氏一臉黯然,歎道:“我如何不想,可若我搬到了這裏,便不再是王家人了。”
二夫人冷哼,“你又不是再嫁如何又不是王家人了?那些人不就是貪圖你們家的財產所以才用這麽個歪理故意刁難你,你若把繼子立了,那些人也就不會拿這個說事了。話說回來,都三年過去了,你還沒想明白立誰為繼子嗎?總是這麽拖著也不是個事,讓你連自個兒子都不好見了。”
王福原本隻是個小販子,吳氏嫁過去之後王家生意才越做越大,如今王家家底豐厚得很。眾人都說吳氏是個旺夫的,哪曉得日子過得這般紅火,偏偏一直健朗的王福突然就暴斃身亡了。這麽大份家業無疑讓人眼紅得很,王家族人一直盯著,每個人都恨不得上來咬一口。
王福無子等於絕戶,在大佑,若戶絕則需立繼子。遵循夫亡妻在,則從其妻。可其妻選繼子範圍也是有限定的,‘保全家業,而使祖宗之享祀不忒’,所以以王家族中優先。若無才可從其妻族中挑選,若還是沒有才可抱養三歲以下孩童。雖說是把自己的孩子給別人做兒子,可畢竟血脈相連,以後還能少得了自己的?所以王家族人都打這個算盤,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繼子,以後把王福名下家業繼承過來,自己也跟著享福。
而大佑法律又規定,若妻另嫁,則隻能拿走自己的嫁妝,夫家財產不可拿走一分,也沒有了支配的權力,更不可參與立繼子一事。
雖吳氏不是再嫁,可又回到前夫家中,那就是等於脫離了王家,不再是王福的妻子,王福族人插手遺產之事也變得理所當然了。這般說法有些荒謬,可卻也不是立不住腳的。財產繼承之事向來難斷定,就是告了官府,多半也是會判吳氏立了繼子才可搬與盧八郎一同住著。
吳氏以仍在服喪期暫不談此事為借口,將立繼之事推延至今。加之吳氏雖再嫁,與盧家一直關係密切,盧峰如今乃三品武官,雖說武不如文,可對於商戶而言卻是不敢招惹的存在,其他人也就不敢明著逼迫吳氏,讓吳氏輕鬆了三年。
可王福生前很是寵愛盧八郎,一直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看待,從前盧八郎大半時間都是在王家過的,也算是王福看著長大。若非吳氏和盧八郎本人堅持,王福很是想讓盧八郎改姓入王家族譜,今後家業由盧八郎繼承。王福族人一直擔憂吳氏想霸占家業讓盧八郎繼承,所以一直非常忌憚。盧八郎去探望吳氏都遭冷嘲暗諷,若非吳氏攔著,好幾次都要大打出手。
三夫人也疑惑,“是啊,你行事並非拖拉的人,為何這事一直定不下來?錢財都是身外物,總歸都是他們王家人的,立誰為繼子不都那回事。你還有八郎養著,不用在乎那些。”
盧八郎此時也認真道:“娘,我會好好讀書,以後當個大官給你掙誥命。有我孝敬您就足夠,您不用在意那些。”
吳氏搖頭,“我什麽日子沒過過,又怎會惦記那些。隻是我擔心把你王叔辛辛苦苦掙來的家當,白白便宜了惡狼!”
這話一落其他人有些不明白了,雖說王福族人有些時候為了錢行事確實有些猥瑣,卻也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且也算情有可原。吳氏並非刁鑽之人,除了這事對王福族人也十分敬重,怎的如今會這般說話?
大夫人開口問道:“蕙娘,這話可從何說起啊?”
吳氏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望向莊重,一臉愧疚,“重哥兒,今日本應是你歸來團圓的大好日子,是舅母的不是,非要這節骨眼上說些不痛快的事,讓大家跟著沾晦氣……”
吳氏說著說著竟是落淚起來,令眾人更是不明所以,莊重連忙道:“舅母千萬莫要這般說,您願意說出心底的委屈是把大家把我當做一家人,我隻會高興。若能為您分憂,那就更好了。一家人若隻好事湊一起,見到不怎麽痛快的事就回避,這才是不妥呢。”
其他人都是了解吳氏之人,知她若非實在無奈,也不會這般沒有眼色,又見莊重小小年紀就這般豁達知禮心底也高興得很。
盧八郎是個急性子,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煩,“娘,到底是怎麽回事?莫不是那些人欺負你了?!”
這話一落,盧家男人個個都擼起袖子準備幹架,盧峰怒道:“蕙娘現在是我妹妹,會敢欺負她就是跟我盧峰過不去,蕙娘你別怕,那些小雜碎我一捏就能把他們捏死,我盧峰給你撐腰!”
吳氏連連搖頭,“他們雖是一直想法子讓我快立繼子,卻也不敢把我如何。”
盧峰見吳氏有一句沒一句,更是著急,“那又是為何?”
五夫人想了想問道:“蕙娘,你是不是還是覺得王大哥並非病死?”
吳氏一聽這話眼淚頓時落了下來,“是,我不信王福會舍得這般離我而去!王福雖不如盧家人健朗,可身子骨一直都很好,從小又沒吃過苦也甚少生病,並未有何隱疾,怎的出門兩天突然就暴病死了?!莫不是我真是那天生克夫命……”
“呸呸呸!不許說這話。”大夫人啐了一口,“要這般說前宰相夫人不是更加克夫?嫁給宰相的時候前麵已經死了兩個,要真有這種命,宰相又如何敢娶?”
吳氏握住大夫人的手,“我也是不信的,所以總覺得這事蹊蹺。可又尋不到證據,這些年便也是死心了。可偏偏我前日聽到重哥兒尋到了,就熬夜做了針線,做著做著不小心就給睡著了,趴在桌子上做了個夢,竟是夢到王福滿臉血與我喊冤!說他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殺死的!當初四郎剛走的時候,我日日夢到他,王福走的時候卻從未曾夢見,我本就奇怪得很,沒想到三年後突然就夢到了,還這般托夢於我,你們說是不是很古怪?而且不止前日,昨夜我抱著這頂帽子睡覺又做了相同的夢!”
鬼怪一說從古至今都沒有徹底斷過,哪怕在科技發達的現代,有幾個敢特放肆的說一點不信。眾人聽罷都覺得這個夢在暗示什麽,紛紛望向莊重的帽子。
莊重卻並沒有在意,而是問道:“王叔去世的時候,舅母可見過他的屍首?”
吳氏點了點頭,“見過,他的壽衣還是我幫他換上的,麵色微顯黃白呈病死之狀,身上也並無損傷痕跡。當時我就覺得好好個人怎麽就死了,還讓五叔幫忙尋了個仵作去驗,卻沒瞧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是病死。”
這事盧家人都知道,當時他們也覺得蹊蹺,可查不出什麽便隻以為是這王福時間到了,所以才這麽急匆匆的走了。沒想到吳氏這些年一直不信,隻是苦無證據隻能作罷,哪曉得偏做了那個夢這才又舊事重提。
莊重又問:“當時王叔身邊有何人?可說當晚有何異常?”
吳氏對當年的事記得一清二楚,“那鋪子是你王叔弟弟王貴管著的,當晚王叔就在王貴家中住下了。那天晚上兩兄弟還喝了酒,王貴說並沒有什麽異樣,跟著你王叔的夥計也說當晚他精神還挺好的,不知怎的第二天就沒氣了,他們也鬧不清是怎麽回事。”
“王貴和那夥計晚上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吳氏搖頭,“王貴說當晚自個喝多了,一覺就到了大天亮。那夥計也說因奔波一天,晚上也睡得特別沉,沒聽到什麽動靜。”
“家裏可還有其他人?”
“沒有了,你王叔和王貴早就分家,後來發達了看王貴一家實在過不下去才扶了一把,讓他幫忙管鋪子裏的事。所以王貴一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家裏並無奴仆。王貴媳婦娘家有事,早兩天就領著兩個孩子回去了,晚上那頓飯都是從外頭買的。”
吳氏見莊重問得仔細,原本因為那夢心裏就覺得莊重必是不一般,此時更覺如此,“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事不妥?”
莊重斟酌一番才道:“我不敢胡猜,隻是知道確實有些病症會突然而來令人喪命。可同時,有的死亡看似無異樣,實際乃人為……”
性急的小子等了半天聽到這麽一句,頓時嚷了起來,“你這話不是白說嗎!”
盧峰毫不客氣拍了那小子後腦勺,“重哥兒話都沒說完,胡咧咧什麽呢!好小子,我知道你肯定有後話,大膽說吧,在咱家不用避嫌。”
莊重點了點頭,認真道:“既然有疑,想要得知真相就必須開棺驗屍。”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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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給力,非常感謝(づ ̄3 ̄)づ╭?~
這裏的遺產繼承法基本都是依照宋朝法律,大致都是根據《宋代民間法律生活研究》一書中所述。宋朝其實還是相對開明的,婦女地位、雇工、佃農等等,後來反而倒退了。現在大多宅鬥都是參照後來更封建的時代,所以會與我這文裏不同,請勿用別的文裏的來這生搬硬套。
因宋朝法律在不同時機也是不同的,所以我會根據我所需要的那些作為文中標準。
另,這文不玄幻23333,隻是我翻古書《折獄龜鑒》補,裏麵的案件經常是這種夢到啊,征兆啊啥啥的就破案了,哈哈哈,我也來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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