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海和這人雙手一握,便是眉頭稍皺。那管天旭竟是暗暗運上了力氣,他已二十一歲,骨骼全開,蘇明海的骨架卻還在發育之中。這一握手,無論是手掌大小,還是骨節粗細,蘇明海都要差上一截,手上立時就有些抵受不住。

這練武之人見麵示好,常有這等較力的行徑。象這種初次見麵的情況下,反而有表示親熱或有意結交的意思。

蘇明海雖不以為意,但在力道上落了下風,卻也非他所願。就將姆、食、中三個指頭用力,往管天旭虎口和手掌魚腹上就是一捏。

他久練猴拳,平時除行氣之外,還用裝滿水的大肚小口甏來練手指力量,指尖肌肉已是發達之極。管天旭受此一捏,手上痛不可耐,元力不由自主湧出。蘇明海元力受他勾引,也是立時發動,到達手心時,卻暗自收小了勁力。

“撲!”

兩人力道一觸即分,雙手立時彈開。

蘇明海袖前三寸,竟已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團粉末。受元力一激,炸在空中盤旋不休,片刻後方始嫋嫋落下;

管天旭黑色衣袖之上,卻是縱向而裂,直到肩頭方止,整隻衣袖變成了布條裝,受了力道,在空中反張了開來,遭勁氣逼的筆直,露出了整條胳膊。衣袖粗疏淩亂,肌膚白皙如玉,形成了極強烈的對比,倒頗有些後現代的美感。

這番交手卻是蘇明海落了些許下風。不過他裝出一副七級戰士的做派,自然要做出元力迸發落了後手的表現。

劉鳴桐假作惱怒,伸手往管天旭頭上撲的就是一記,笑罵道:“十六郎鏖戰方回,元力還未全然恢複。你這小子竟這般奸猾,倒來占這個便宜。”

中階戰士真力元力有了損耗,需要冥想靜坐方能快速補回,不然恢複起來甚為緩慢;而高級戰士和天地有所溝通,真力時刻都有恢複,但元力還需休息靜坐才可將吸收的魔力轉化複原,即便到了魔師,如無特別手段,一樣也不例外。

古承將馬槊交給邊上一個黑衣眾扛去收拾,大笑道:“何不快快開飯,我肚子可餓的扁了。管兄弟若是手癢,待大夥兒吃飽喝足了,十六郎必會奉陪,倒不必如此著急……”

蘇明海心中暗笑:這劉鳴桐派人去落烏鎮,擺明了是讓黑衣眾順便多些搏殺的經驗。兩個六級的隊長都派了出去,偏偏留下了自己的內侄:七級的黑衣眾統領。

反倒是下麵兩個隊長都能奮勇拚殺,乃至一人受傷而回。可見這伯爵大人也是有些懼內。剛才自己還真錯看他了……

蘇明海看出管天旭有些繡花枕頭,對劉鳴桐的這些做派,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笑著勸道:“管大哥元力雄渾,遠在我這個剛剛突破的西貝七級之上,便是我力氣鼎盛時,也不是管大哥的對手。況且我們兄弟間親熱,伯爵大人再要責怪管大哥,十六反而要過意不去了”。

這一幫人言笑著走到院外,突聽得院內鋪天蓋地地一聲嘶叫,如龍吟虎嘯,威勢逼人,聲震四野。

眾人聽了這一聲嘶吼,神情之間,俱是有些愕然。紛紛搶入院門:

——卻見院內一頭高頭大馬,長得頭角崢嶸,全身上下皆是卷毛,看上去更像一頭猛獸多過一頭好馬。正揚蹄奮鬢,嘶叫旋走,每一撲擊縱躍之間,地上煙塵便轟然散開,身後院牆也隱隱有些抖動。其威勢竟是不在古承這騎士的坐騎之下!

“這是什麽馬?怎麽我從未有見過?”

“莫非是照夜玉獅子?聽說這種馬乃是寶馬偶爾和獅子配種而來,上了戰場能生撕敵人血肉!”

劉鳴桐嗬嗬而笑,環顧議論紛紛,眼中火熱的黑衣眾道:

“你們隻說對一半,此馬乃剛才的弗農男爵所送。弗農男爵善能養馬,不過四五年前,他領內山林中忽來了一頭魔獸,三五個月內,就將他的三百好馬吃了一半……”

眼光一轉,見蘇明海神情鎮定,隻是略有驚奇之色,又笑著道:

“弗農男爵請了傭兵,好不容易才將這凶物趕走,剩下的馬群中卻有兩頭母馬產下了兩頭異駒,這便是其中一頭。弗農男爵視之為寶,這次他央我取回他兒子的遺物,才忍痛割愛,送了我一頭。”

眾人聽了議論紛紛,顯是羨慕不已。劉鳴桐大為受用,複道:

“據說此馬能日行一千餘裏,夜行八百。至於到底是什麽魔獸所生,便是那些趕走魔獸的傭兵也隻看了個大概,弗農男爵也是全然不知。隻是絕不會是照夜玉獅子就是。”

這一群黑衣眾中也有四五個主修騎士的,聞言皆是垂涎欲滴,看著這馬兒就是不肯眨眼。

蘇明海前世高速公路上來去的日子頗多,到了這個世界更是還未出過遠門,對這種交通工具的重要性還沒有什麽刻骨的體驗。故此心中也沒什麽想頭,隻是也做出一副驚歎的樣子,道了聲:

“果然好馬。”

旁邊四個老江湖見他神情淡然,當然不會以為這少年真的就眼界高到如此地步:畢竟這樣的馬匹,其價值怕不要三四十金以上。一個封地騎士都要省吃儉用,攢上七八年才能購置一匹。就是這樣,也要有好運氣才行。因此都隻當他家教良好,又或在家中見過類似的好馬而已,但卻都又將他暗暗高看一眼。

古承性情粗豪,頗有些飯桶模樣。他自己已有了好馬,知道這馬兒怎麽也輪不到自己的頭上,興趣乏乏,便在旁邊催促:

“先吃飯、先吃飯,吃飽了再說不遲”。

眾人依然不肯離去,又感歎一番,這才入內就席。屋內並坐不下這許多人,劉鳴桐命留守的黑衣眾在旁邊的屋子裏吃飯,招呼了蘇明海、加文、江伯禽、古承四人,並出戰的十個黑衣眾入內,言道要為大家洗塵。

這屋內已有十來個美貌的侍女等候,眾人坐席也是一副標準貴族的做派:劉鳴桐端坐上首,眾人在兩側列作兩行,每人前麵擺放著長案,跪坐而用。倒和蘇明海前世的秦漢風格類似。一時早已備好的菜肴流水介端了上來。

這十來個美女都到各人下首服侍,蘇明海卻並無動容,隻在那裏一邊回複氣血,一邊進食。不一刻就已把血量回滿。

——這位劉大伯爵,性喜豪奢,這等做派,蘇明海其實早已見過。

劉鳴桐兩年前曾到過*入福格森林狩獵。雖是隻帶了五六個隨從,沒有今天這般的人馬,但這隨身美女可是一個不少。就連許多特別的廚具、調味料也是自帶,惹得*許多小孩在後麵追逐觀看。隻是那時蘇明海把臉容裝扮的極其醜陋,身形又因年少,和現在大為不同,因此蘇明海是認得這位伯爵大人,劉鳴桐卻不認得蘇明海罷了。

劉鳴桐坐在上首,偶爾問候下幾個黑衣眾的傷勢,偶爾與蘇明海輕聲交談,同時也不忘和加文、江伯禽、古承三人說幾個笑話,儀態之間,甚為灑脫。過了一會,突有幾個侍女往每人麵前端了一大盤白切肉上來,眾人皆是愣住——伯爵大人吃法講究,怎麽端這麽一盤東西上來?

劉鳴桐笑道:“來,來,來,嚐嚐這白切肉的味道如何。”

眾人也是好奇,都用箸吃了幾口。味道竟頗為不錯,而且筋肉緊繃,極有嚼頭,一時盡皆讚歎……

劉鳴桐拊掌而笑:“這馬肉也不見如何出色嘛?哈哈,適才我麾下黑衣眾許多人都喜歡那匹凶馬,我也不好厚此薄彼,索性將馬烹了讓大家分潤。我攬蒼山下一眾,可不要為一匹好馬鬧出生分來。”

當時看見這馬時,蘇明海並未露出多少歡喜之色,使得劉鳴桐不能開口送馬,借此招攬。結果這劉伯爵一計未成,又生一計,竟把如此一匹好馬殺了吃肉。這下堂中,連古承這個騎士也為之色變。其餘眾人,俱是一齊站起,受寵若驚之外,更是感激涕零。

這等恩義施將下來,不要說這些部屬幾欲效死,便是蘇明海也有些動容。換上一個平常人,即使不想著投奔其下,也自會將之視為知己了。

劉鳴桐抬手讓眾人坐下,道:“無非一匹劣馬,諸位皆是我的兄弟手足,又何必如此。”伸指一點,對下麵的侍女道:

“還不給各位大人服侍好了,大家有酒吃酒,有肉吃肉。”

蘇明海下首的美女取了酒壺給滿了一杯,雙手捧了,遞上前來。

但這小子前世就不是什麽酒豪,自是推拒不飲。那美女相貌生得甚是細致嫵媚,就在堂中十幾個女子之中,也是數一數二,應該是劉鳴桐特意為這少年人安排的。眼波流轉,盈盈若水,座中十個少年,倒有六七個眼光不看自己旁邊的人兒,時向蘇明海這邊瞄來瞄去,膽大的,還偶爾和蘇明海牛頭不對馬嘴地搭幾句話兒。

這女子向蘇明海斜斜拋了一眼,將手背白嫩的皮膚有意無意見摩挲著這少年的手指,嚶嚶開口道:

“蘇大人,今日這許多英雄在座,您就隻飲此一杯,應個景兒,也好讓奴家有些麵子。”

蘇明海見眾人都將眼光怪怪的看來,哈哈大笑道:“十指纖纖,晶瑩如玉,這天下又有怎樣的美酒,能比得上這麽一雙天地間的尤物。我能時刻在眼前看著這麽一雙纖纖玉手,就已足夠了。十六郎年紀尚幼,確實從未喝酒,還要請諸位大哥大叔多多原諒。”

劉鳴桐也笑道:“十六郎也真是個風流人啊”。又對那侍女道:

“十六郎確實不會喝酒,你就不要相強,且將酒具撤了下去,大家在座自由自在便好。”

那侍女聞聲,立時低眉順眼地將蘇明海麵前酒具撤下,躬身退出了屋外。

堂中偷看的少年立時將蘇明海棄之不顧,反倒是如門外有無限美景一般,頻頻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