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素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根本顧不得其它,飛身來到楊海若身邊,焦急地叱問:“你胡鬧什麽!放著城防不用,出去送死?”

對李素的叱問,楊海若充耳不聞,繼續朝下方的將士道:“敵人有軍械,布陣法,你們怕不怕!”

“不怕!”

“那就隨我衝擊敵營!”

這次,卻沒有人回答,一片死寂。

“楊海若!你胡鬧夠了沒有!我們的人數劣勢又分散,怎麽能主動出擊!這不是小戰鬥,你的責任是隊伍調度,不是上場逞強!”

李素的聲音雖不大,但卻回響在整個演武場上空,字字句句,送進了每名將士的耳朵裏。

楊海若冷哼一聲道:“你的腦子裏,隻有兵力數字,戰損比,城防優勢這些數字上的東西。若是戰爭能用數字算明白,還要將軍幹什麽?還要士兵幹什麽?交戰雙方列出後勤輜重兵力對比,數字處於劣勢的一方投降不就好了?”

還來不及讓李素反駁,楊海若的身體突然消失,一閃之間便來到了李素的身後,連續三拳,毫無停滯地擊打在李素的背上!

李素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受到了重擊,眼前一黑,便跪在地上。一股無法消除的麻木感蔓延全身,讓李素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楊海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她明明應該打不過自己!

“鎮關將軍身體有恙,自當穩坐中軍帳,製定作戰計劃,全力調度。而衝陣之責,本將責無旁貸。”

說了這些,楊海若轉頭,向下方所有將士道:“夷人大軍混雜,糧草輜重常規隊伍甚至軍械隊伍修行者全部夾雜一處,調動艱難。這也是夷人對我們狂攻卻無法阻止修行者和軍械輔戰的原因。現在我方人數劣勢,必須抓住夷人落腳不穩隊伍層次不清的劣勢,進全力減少敵人數量!隻是,此戰艱難,進攻的兄弟難以幸免。願意隨我衝殺的,跨出一步!”

跟著一名女人的後麵衝鋒?

無人動作,回應的,卻是一聲齊吼:“吾等誓死立於將軍馬前!”

誓死立於馬前。

這些人參軍,為的就是保衛故鄉的父母妻女。可是到了現在,一名本來應該被他們保護的女人卻衝在了所有人前麵?

怎麽可能!

說是逞強也好,說是大男子主義也好,說是蠻不講理也好!男人可以不做家務,可以遊樂在外,可以遊手好閑,甚至可以打老婆。但是,若是連死都要死在女人的後麵,那還算是什麽男人!

李素心裏一寒。他知道,楊海若這是把這些將士往死路上逼,要讓他們置之死地而後生!可是,現在情況沒有那麽糟,根本不需這樣去做啊!

楊海若頷首:“既然各位兄弟有心,那便盡快回營帳休息!待夷人下次進攻之時,必然是他們陣型調整秩序最亂之時,各位便隨我衝殺出去!”

“吾等誓死立於將軍馬前!”

楊海若伸手一揮,萬餘人的隊伍流水一般迅速回到各自營帳,沒有絲毫耽誤,全部躺在床鋪之上,未過幾時,鼾聲四起。

李素的身體此時才稍稍恢複過來,勉強撐起身體,眯著眼睛盯著楊海若,寒聲道:“你太過兒戲了。”

“你沒聽見我的理由嗎?”

“那些理由都是你擅自推測,沒有任何情報和數據基礎,根本就是胡鬧!”李素想發火,可是身上那股強烈的麻痹感根本揮之不去,讓他提不起多少力氣,聲音極輕。

楊海若道:“若是按照數據情報,此戰我們必輸無疑。難道為此我們就放棄抵抗?我雖然不知道理由,可是夷人的軍隊結構混亂是事實,我們必須險中求勝,抓住這僅能抓住的一點機會。”

李素堅決,可楊海若的態度更加堅決!第一次,李素的臉上再也沒有儒雅從容,所有溫婉書生氣在瞬間全部消失,對不遠處的王三大喊:“王三!幫我解開她的招式!”

王三聞言走過來,將雲多多推到李素旁邊,自己卻站在了楊海若身後,道:“李大哥,穩坐中軍帳的工作就由你來做,照顧好多多,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們。”

李素滿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這都是你的主意?”

“我覺得裏麵的事情遠遠不像小姐想的那麽簡單,肯定有更深的原因。所以我也想深入其中探個究竟。至於固守,我能算出來,必敗無疑。”

“你這個神棍!你知道什麽叫戰爭?你知道什麽叫派兵布陣?快把我身上的招式解開,軍中豈是你們兒戲之所!”

“我知道我們太過兒戲,所以必須讓穩重的人坐鎮防守。李大哥,你休息一會吧。”說著,王三抬手將一張符拍到李素胸前,李素當即倒下!

楊海若拎起昏迷的李素,戲謔道:“沒想到,你竟然能順一次我的意思。”

“不是順著你,我確實覺得有問題。稍後衝鋒,我就在你身邊。”

“那我要先為你準備一張馬皮。”

“兩張。我肯定死在你之後。”

二人還在鬥嘴,一路又回到了將軍府。安排了雲多多照顧好李素,王三問道:“大概什麽時候開始?”

“我又不是夷人,我哪知道?不過,應該足夠他們睡上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

來得及王三最後做一些準備!

雙方都在準備。

青馬大將軍從未感覺到如此無力。雖然他是這支十萬人大軍的總帥,可是若所有地仙門的修行者聯合起來和他作對,這總帥的名號,也就隻是一個名號。多年以來,他第一次體會到,談判比殺敵更累。

地仙門的修行者咬定,帝國四個方向的進攻均是地仙門組織的,必須在幾日之內分出勝負,成功殺進帝國。不僅是時限,連進攻方式他們也強調,必須通過他們建立的法陣進行。而通過他們的法陣,便隻有一種方法,就是繼續那種絞肉機式的粗暴衝擊。

青馬大將軍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本將可以在五日之內拿下眼前這沔陽關,在十日之內拿下整個虎口四關。但前提是,必須全部聽我指揮,地仙門的各位,可以一旁觀戰。”

“不可!”一名修行者當即反對,“你知不知道讓整支隊伍隱藏行跡的法陣消耗了我們多少心神和壽元?如果任由你亂來,輕者會將我們的法陣完全破壞,重者,我們這些人全部會受道傷!事關我們性命,決不允許你亂來!”

“可你們討論出的戰法完全是添油戰術,傷亡過大不說,也無法在幾天之內攻克這沔陽關。這戰術方麵我且不論,單看我們的營帳,哪裏有軍隊的樣子!糧草軍械混雜,精兵民夫混雜,甚至連各個隊伍之間的戰鬥人員同樣混雜在一起,有這樣的後方,何談勝仗!”

“不這樣排列,這十萬人怎麽可能毫無跡象地在北蔡湖集結?吃了好處你便忘了本?”

青馬將軍壓著自己的火氣不想發怒,道:“可是我們的行蹤已現,你們為什麽阻止我重整陣型?”

“廢話!我們和你說了多少次,陣型!陣型!這陣是我們拚了性命搭進去了,殺進帝國之後同樣可用,你若是亂來,破壞了陣型,傷了我等性命,這責任誰來負!”

陣型,陣型!青馬將軍這一路上都快被這個“陣型”煩死了。偏偏出發之前,鋼刀可汗和馬大帥多番叮囑,絕對不能和地仙門的人交惡,否則他早就爆發了!青馬將軍怒極反笑,手指輕敲桌子,道:“既然你們把所有東西都定死了,還找我討論什麽?現在沒有任何選擇,隻能添油戰術。那就用將士的性命慢慢填,過個二十餘日,我們自然會贏。”

張祭祀不悅:“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隻是說要保持陣法,如何打仗的事情是你的責任,憑什麽往我們身上推?什麽二十餘日,我們就要五日之內衝進帝國境內,你必須做到!”

“戰術的核心是調度。你們連調度都不讓我做,何談戰術!按你們這樣亂指揮,我青馬無能為力!想五日之內得手,你們盡可隨意施為!本將絕不阻攔!”

“嗬嗬,十萬大軍主帥臨陣撂挑子?這責任啊……”

地仙門的修行者冷嘲熱諷,讓青馬將軍極其無奈。這世上,什麽人都有!自己沒能力,還對別人指手畫腳。立了功歸於自己,出了錯推給別人。按平日治軍,這種人直接軍法處置,可是偏偏現在,對這些地仙門的人,他卻毫無辦法。

長歎一口氣,青馬將軍道:“那好,為了諸位的陣法與性命,接下來全軍進攻,一刻不停,將帝國守軍拖成疲憊之師一舉殲滅,如何?”

“甚好!”

“不錯!”

隻有青馬將軍心中冷笑。把帝國人拖成疲憊之師不假,可自己的這些軍隊卻會變得更加疲憊!

不再理會裏麵的吵鬧,青馬將軍從議事帳中走出。

北夷是由大小幾百部落組成的國家。這幾百個部落當中,必然有傾向性。當今可汗雖然強勢,可也隻控製了所有部落中的七成,這七成部落中,也不是所有部落都會相應可汗的命令出兵,所以可汗能夠支配的兵力並不算多。如今這十萬部隊中,受可汗控製的,也隻有四萬餘人,其餘戰力,全部是地仙門出麵組織的!三千餘修行者,一萬兩千北人,三萬餘各部落軍,還有押運糧草軍械的同樣保有戰力的後勤人員。這次的隊伍數量雖多,可是成分也極其複雜,青馬將軍能掌控的本來就少,再有一兩萬人被那些術士圈進了什麽術法,能自由聽他支配的,也就隻剩兩萬多。

無力。

就像今天這樣,很多事情根本沒法由他做決定,憋屈得很。

就在此時,傳令兵飛速跑來:“報將軍!其餘三關的襲擾部隊越來越多,我們如何應對?”

“應對?”青馬將軍想了一下,反問道,“不受地仙門的人支配的隊伍有多少?”

“二十一支隊伍,六支不是滿編。”

“不到兩萬人啊……傳我號令,所有這二十一支隊伍脫離中軍,阻擋帝國部隊騷擾,為中軍保護外圍。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回中軍!”

看傳令兵下去,青馬將軍一歎:“我也隻能做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