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舌依然不解其中含義,但他對克勒逸風的命令向來無條件聽從,沒有再問,便直接應了下來。

看著眼前的這名近衛,或者說死士,克勒逸風不知為何,心中歎了一下,問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這麽做?”

刺舌頷首道:“大王舉動自有深意,我等隻需領命照辦。”

克勒逸風聞言大笑:“那你為什麽要提醒我帝國的軍隊沒有找到?不是想從我嘴裏得到什麽消息?”

“心中有疑問,所以詢問。無論是否詢問,完成命令,毫無疑問。”

克勒逸風笑。笑了好久,表情漸漸變得嚴肅,盯著刺舌,感歎道:“為什麽熊王圖騰什麽都能強化,就是不能強化強化腦子?”

“屬下愚鈍,一切皆聽大王差遣。”幾番問答,刺舌又變成了那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模樣,臉上毫無表情,聲音毫無波動,好似沒有生命的物體。

克勒逸風向後重重靠在軟榻之上,長歎一口氣道:“若是熊王圖騰能夠強化腦子,你們的智術完全,配上強大的力量,必然會威脅到南朝王位。所以,並不是熊王圖騰不能強化腦子,而是克勒家的祖上,專門挑了這樣一個反而會拉下智力的熊王圖騰來做王族的守護圖騰。”

感歎一番,克勒逸風接著道:“至於其他的圖騰,都是被刻意抹殺的。”

這番言論,本來就帶著陰謀論的論調,但是刺舌卻絲毫不為所動,沉默而立。

“所以說,我到現在都後悔,當初為什麽答應你做熊王衛,讓你去接受這該死的圖騰傳承。現在你看事情都要比下麵那些老家夥全麵,若是沒有這熊王圖騰的副作用,你必然是我南朝第一謀士,也免得我現在無人可用之窘境。”

“大王玩笑了,屬下不過堅決執行大王的命令。”刺舌依然毫無情緒。

克勒逸風點頭道:“這就是你聰明之處。從來不猜測我的意圖,不在意我的心情如何,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我自然不會自斷自己的左膀右臂。比那些自以為聰明,整天猜測我的想法,猜測對手的心情,每日勾心鬥角強得太多。”

“大臣們自然有大臣們需要考慮的。”

克勒逸風冷笑道:“他們考慮的是什麽我還不清楚?南朝這塊蛋糕就這麽大,都是我一人說了算,他們考慮的,不過是用盡各種辦法,讓我多給他們分些蛋糕。不過是爭那點權力,你以為他們真的為我南朝的前途著想?”

“為了攀上高位,把朝政主持好也不是壞事。”

“各取所需的道理我還不懂嗎?隻是,你說說,我到現在,有殺過一個諫臣嗎?有給一個諫臣定罪嗎?”

“大王英明,無人因言獲罪。”

克勒逸風搖搖頭道:“可是我已經給了這麽明顯的暗示,這幫蠢貨還是什麽都不明白。每天以拍我的馬屁為綱,整日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什麽想法非要拐了幾個大彎轉了幾個大圈,費盡了吃奶的力氣,最後才把意圖公布出來。他就不能有事直說?是不是我給的俸祿太多了?”

“不是不說,是他們所有的想法都夾雜著為自己謀利的因素,不能明說。”

克勒逸風猛地一拍大腿:“看見沒,我說的所有話你都能接得上,而且都說在點子上,說在根上!你說你……哎呀,我這輩子做的最蠢的事就是把你送去做熊王衛啊!”

“做熊王衛好,可以保證大王安全,又不用每天算計別人的心思。”

克勒逸風聽著刺舌的這句話,聽著他言語中依然沒有絲毫情緒的平穩語調,氣得抄起手邊的茶杯向他猛砸而去,大罵道:“你個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一個人處理這幫蠢貨有多累!你還氣我是不是!”

光滑的玉石茶杯直接砸在了刺舌的臉上,刺舌根本不躲,隻聽一聲脆響,茶杯粉碎成灰,而刺舌毫發無傷,連玉石粉都沒有粘在他的身上。

本來也不是什麽火氣,重重吐出一口氣來,克勒逸風道:“我想辦法把你從熊王衛裏洗出來,你給我做首臣吧。”

“屬下智術愚鈍,難以勝任。”

“你個混蛋!我每天都要被你氣死!你要是笨,那我每天麵對的下麵這幫都是什麽?木頭?石頭?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這樣的對話,最近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要發生,二人甚至已經習以為常,當成了日常的調侃。

隻是,熊王衛所繼承的熊王圖騰,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血誓便是,必須絕對服從和擁護克勒家族執掌的南朝,僅能作為克勒大王的侍衛,不得沾染任何權力。

所以洗掉刺舌的熊王衛身份,一直都是克勒逸風心頭的一塊病。

更何況這混蛋竟然不領情!

刺舌道:“大王自然是一帶雄主,所思所謀遠非常人可比,我等隻需要執行大王的命令,自然可讓南朝大放異彩。”

克勒逸風難得地沒有擺出帝王強調,吧唧吧唧嘴,好像要品出嘴裏的苦澀味道:“你這是拍馬屁,不過我承認,我是一個很英明強力的大王。若是放在其他時候,說不定我可以帥大軍征討,吞並北方諸朝。隻是,你以為其他的幾個大王都是吃素的?”

“大王英明,他人不可及。”

一個馬屁,讓號稱從來不吃馬屁的克勒逸風很自然地把後續的話語接上:“若是隻看局勢分析,看對整個形勢判斷和對將來可能性的推演,我自然是這幾個大王裏最強的一個。可是你也知道,做大王的,又不是隻憑著對局勢的把控。

“西邊的那個夏米勒,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暴君,實際上呢?你看他手下的西蕃可有任何不穩?民生可曾不堪?他當年殺人可不是因為嗜殺,而是隻有表現得嗜殺,才能讓他迅速穩定位置,要不然,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憑什麽穩坐王位到現在?這是一個百無禁忌的人,隻要能達到目的,他什麽手段都用得出來,不會有絲毫顧慮。然而他的目的又是單純積極地想讓自己和西蕃變得更好,有了這樣的目的做前提,他也不會做出太多離譜的事。所謂正奇相生,便是他的狀態。這種人怎麽可能是暴君?怎麽可能不是賢君?

“那個玩神秘的草原王,手段更是巧妙。你沒發現,他上了位,北夷的發展好像飛起來一樣?翻典籍,草原上最多隔一年就會鬧災,就會饑荒,就會亂。可是從幾年前引起北夷和帝國戰爭的那次大旱,那神秘人突然上位之後,你聽說過北麵鬧災嗎?我不說他和帝國的戰事維持得如何微妙,但是這治國,在他手裏,已經遠遠超出治國的範圍了。這一手,我根本就比不上!

“東麵我不說了,到現在了,看起來不過是個沒主見,完全倒向修行門派的平庸大王,但是他扳倒兩大開國重臣家族,竟然沒有任何反彈!別人看不出來,但是那個房玄赫真是個借勢的高手!那個家夥,現在藏拙,以後必然會起來。

“最混蛋的就是帝國的那個薑克雄!哪怕是現在,我都看不出他到底要玩哪一出。可是越是這樣,越顯得他可怕。把手裏的權力下放,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是要玩火的那種目的。但是你看,帝國現在哪裏有亂的跡象!朝堂上搞了這麽大的動作,他帝國竟然還真的有精力和我四方開戰,還不落下風!我承認,帝國能人多,那邊的七星將隨便拉出來一個放在周邊四朝都是鎮國大將,他們源天教也厲害,朝堂裏那幫老東西真真的又奸又滑。但是若是他薑克雄不行,他怎麽可能把這些人都操控住,維持這些人的穩定,然後做那麽荒唐的事?”

刺舌還是毫無情緒道:“大王不必推脫,抬高他人沒有用。”

“我抬高你一臉!”克勒逸風跳腳大罵,“小葉子你別以為我真舍不得治你的罪!再給我裝傻充愣馬上把你下獄!我之前都白說了嗎?我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我就問你,洗白做首臣,方法就擺在那!這件事必須你自己完全心甘情願,勉強不來,你到底洗不洗!”

見這位大王,自己童年玩伴真的是動了肝火,刺舌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鬆動了一點,道:“大王,您現在就在勉強我。我可以幫忙出主意,實權我是絕對不要的。”

“你腦子真讓傳承儀式搞壞了是不是!你願意一輩子這麽當我的影子?影子從熊王衛裏隨便拉出一個都能做,首臣是誰都能做的嗎?這麽多年了,首臣這個位置一直空著,你以為我給誰留的!我就把話挑明了,你幹還是不幹!”

克勒逸風是一個沉穩的人,極其深沉穩重。但是他對整個世界都沉穩,卻隻有麵對眼前這個刺舌,他所有的暴躁衝動都會暴露出來。

和王三完全不一樣,王三是對全世界都輕佻玩笑不靠譜,卻對眼前這個刁洪武極其陰沉。

“刁先生,此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