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嫿猛地抬起了頭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沈雲安的臉上：“慫恿你？來接近我？”

“是。”沈雲安咬了咬唇：“想必錦嫿姐姐也知曉，我出生不高，娘親又在去年去世。去年我娘親去世之後，沒有了娘親的庇護，府中其他人更是肆無忌憚地各種欺辱我。”

“那些欺辱，隻怕錦嫿姐姐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沈雲安垂下頭，聲音極低：“府中的下人，會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裏麵，將我推下湖中，讓我將湖水裏麵的魚撈上來，給府中其他主子熬魚湯。”

“會讓我去刷洗府中的夜香桶，若是刷不幹淨，便直接將我推進刷洗了夜香桶的髒水之中。”

“會讓我去撈潲水裏麵的東西吃。”

沈錦嫿眉頭緊緊蹙了起來：“他們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即便是沒有了娘親，你也還是三房那邊正兒八經的公子啊？他們未免也太過欺人太甚？你就從未同三叔說起過這些事情嗎？”

“曾經說過的。”沈雲安聽著沈錦嫿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卻是自己笑了起來：“爹爹責罵了那些下人，又去找了母親，母親當著爹爹的麵，自然答應了下來，說是她治家不嚴，沒有管教好下人，以後定然會好好管教。”

“我的日子也的確好過了兩天，隻是兩天之後，便愈發變本加厲，他們拿了長長的針，插進我的指甲蓋裏麵，同我說，這樣對我，會讓我覺得很痛苦，可是即便是大夫，也瞧不出我身上有絲毫的傷痕，到時候，我即便是鬧到爹爹跟前，也沒有證據。”

“後來我就知道了，那些苦楚，隻能一人受著，反抗不得。若是反抗了，日子會更加的難過。”

“之後有一日，那些下人正在欺負我的時候，母親來了。”沈雲安嘴角勾了勾，笑容卻泛著冷：“母親嗬斥了那些下人，下令將他們拉下去，一人打了二十大板。然後告訴我，讓我不要怕，她以後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的。還說，會將我記在她的名下，讓我做一個名正言順的嫡子，從今以後，誰也不敢在欺負我。”

“我幾乎嚐盡了痛苦，在那個時候，她在我的眼中，幾乎像是個觀世音菩薩那樣。她也的確沒有食言，也的確將我記在了她的名下，讓我成為了嫡子。”

“雖然這件事情讓沈雲洲十分不滿，他也時常會尋著機會來打我罵我，可是比起之前城守的那些，他做的那些事情對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忍忍也就過了。”

“後來，母親便同我說，我既然已經上了族譜，也應該去族學進學，我就進了族學。”

“進族學的前一日，母親來找了我，問我這段時日，她對我可好？還說，這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地好，也沒有無緣無故地壞，她對我那樣好，希望我也可以幫她做些事情……”

沈錦嫿揚了揚眉：“便是讓你來接近我？”

沈雲安點了點頭：“我當時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隻是之前，其實在家宴之中，錦嫿姐姐也曾經叫人一同欺負過我……”

沈錦嫿眉心微微跳了跳，這件事情，她已經知道了。

“我當時便覺著，錦嫿姐姐也不是什麽好人，即便是母親要對付你，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且我其實是個記仇的，那時候對錦嫿姐姐也十分的不喜歡，就應答了下來。”

沈錦嫿挑了挑眉：“所以，你刻意在被沈雲洲欺負的時候讓我瞧見，又刻意在我救了你之後，一直往我的書桌上放野花，都是為了接近我？”

“是。”沈雲安倒是十分痛快地就承認了下來，頓了頓，才又接著道：“後來，我卻是發現，錦嫿姐姐同我之前想得，不太一樣，似乎是變了許多。”

“我越接近錦嫿姐姐，心中的不安就愈發重了幾分，覺著錦嫿姐姐是真心實意地對我好的。隻是我卻也隻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說母親隻是讓我接近，也並未讓我做其他事情，興許是我相差了，母親根本就不是想要害錦嫿姐姐。”

“直到後來，母親給祖母下毒，卻栽贓嫁禍給錦嫿姐姐的事情發生。我刻意打聽過，當時若非錦嫿姐姐機智化解，隻怕那毒害祖母的罪名，便要實打實地落在錦嫿姐姐的頭上了。”

“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母親是真的想要害錦嫿姐姐的。”沈雲安說完，又接著道：“後來，府中又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覺著，興許當初母親接近我，目的並不那麽單純。我還聽見之前欺負過我的下人說起，說此前欺負我，都是母親下的令，所有的那些欺辱我的手段，都是母親親自安排的。”

沈雲安咬了咬唇：“那時候，我對沈家深惡痛絕，覺著沈家裏麵除了爹爹沒有一個好人，可是爹爹也護不住我。”

“便在那之後，我又因為母親做的那件事情，搬到了這主院之中。”

沈雲安笑了笑：“在這主院之中的日子，是我此前連想都不敢想的。衣食無憂，沒有人欺負我，我想要什麽也都可以要，祖母對我也十分和煦，並不因為我的出身而低看我。”

“再加之最近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讓我總覺著，母親有些不對勁。直至今日，我才想明白，興許，母親便是那背後安排一切的人，放在爹爹，放在沈家的一顆棋子。”

沈錦嫿眯著眼看向沈雲安，半晌才開了口：“那你可知道，你母親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沈雲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沈錦嫿沉默了下來，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敲著，心中在判斷著，沈雲安所言，究竟是真還是假。

聽起來，倒像是真的，許多的細節，同她暗中調查的，倒是有幾分重合。

且三叔的事情，他的分析，也的確有幾分道理的。

興許，事實果真就是這副模樣，沈雲安為了救三叔，不得不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

隻是，沈雲安這般年紀，便已經通透至此，也的確是讓她有些忌憚。

沈錦嫿正想著，沈雲安便已經跪了下來：“錦嫿姐姐，此前那些事情我都已經盡數交代了，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