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還不醒?”
“她被撞傷了頭部,有短暫的昏睡不醒是很正常的。”
“大概什麽時候能醒……鹿”
林海藍迷蒙中好像時不時聽見斷斷續續的對話,但腦中混沌著,也分不清是誰在說話輥。
蹙了蹙眉,她慢慢睜開眼,一眼望見雪白的天花板,仿佛反射著刺眼的白光,讓她剛睜開的眼一下子又緊閉起來。
“親愛的,你醒了?”姚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撲過來急急地問。
聞言,隨醫生一起出去的賀承淵也已走了進來,他回到病床邊的時候林海藍正巧又動了一動。
但她看起來還處在茫然的狀態,眼睛睜開一條小小的縫,烏黑的瞳仁隻露出了一點點,似醒未醒地怔怔望住上方的英俊臉龐。
“醒了?”賀承淵捏了捏她軟綿綿的手,右手放在她臉頰上,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肌膚。
林海藍仍然沒有發出聲音,隻是仰躺著,頭略微偏了偏,安安靜靜地,又迷迷糊糊地一瞬不瞬盯著他的眼睛不動。
她好像看見自己一直在一個布滿荊棘的森林裏不停地奔跑,帶刺的荊棘毫不留情地割傷她全身的皮肉,越往前跑,割得越深越痛,她拚命地咬牙忍著,以為隻要忍著從這片殘忍的森林裏跑出去就會看見希望,但她沒有,在她終於被傷得體無完膚時,她忽然身體一輕,一腳踩進了一片泥濘的沼澤地,頃刻間就被纏住了腳步,大半個身體深深地陷入。
於是她慌不擇路地掙紮,可越掙紮,她就陷得越深,她拚命地想要呼救,沒有人來救她,沒有親人沒有愛人對她伸出援手,他們隻會在岸上噙著輕蔑的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吃人的沼澤一寸寸地吞沒。
忽然,她的手臂上多了兩道巨大的力量,那是誰的手,猛地把她從沼澤地裏拽了出來。
是誰的手?
林海藍的視線驀地往下移動,定定地看著把自己的手捧在手心裏的大手。
“我再去叫醫生來看看。”姚火看著她那副模樣,輕輕地咳了一聲,識趣地找了個借口溜了。
明媚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窗戶照射進來,投在他的臉上,林海藍的目光終於變得清晰起來,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絲頹廢,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仿佛在告訴她,她昏睡的時候他休息得並不是很好,或許並沒有休息,因為他墨黑的眸子上可見明顯的血絲。
隻是那雙深邃的黑眸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沉靜,又分明有難以言喻的溫柔流瀉出來。
“頭還痛嗎?”賀承淵瞧著她身體不動,隻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地看,不由地沉聲笑了笑,輕聲問。
“賀……咳……”林海藍一開口就猛地皺了下眉,喉嚨裏幹澀得發疼,像被砂紙狠狠磨過一樣。
賀承淵也沒有多說,直接在床頭拿了隻幹淨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水,然後把她扶起來,喂給她喝。
林海藍接過來,下一瞬又手一鬆,險些把水杯摔了。
賀承淵瞬時把水杯接到自己手上,抹掉濺在她手背上的水珠,“你睡了兩天半,身體可能麻痹了。”
說完,不等林海藍低頭看自己的手,她的下巴就被捏住,隻見賀承淵含了口水,俊臉瞬間在她麵前放大。
他伸出右手繞過來扣住了後腦,下一秒,他的唇貼到了她的唇上。
林海藍下意識地避了下,一口水全喂到了她的嘴角,透明的**沿著兩人的下巴流下來。
“這是醫院……”林海藍說完,就發現他那雙黑沉的眸子始終沒從她的臉上挪開,眼眸的顏色比方才還更深了許多,沉靜的表麵下,仿佛有兩簇火苗在跳動。
她被盯得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都泛起了紅暈,嘴唇剛剛一動,賀承淵就又含了一口水湊過來,掌住她後腦勺的力也大了更多,緊接著,一口甜滋滋的溫水就流進了她的口中,伴隨進來的還有他的舌尖,輕輕掃過她的,又快速退了回去。
放下水杯,他儼然又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道貌岸然!林海藍抿了抿唇,賭氣般瞪了他一眼,重複了遍,“這裏是醫院。”
賀承淵的眉毛很輕微地一掀,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那眼神分明在說,“那又怎樣?”
非常囂張!
林海藍被噎到了。
賀承淵拍了拍她氣鼓鼓的臉蛋,淡淡道,“兩天前濱河大廈突然發生坍塌,壓垮了周邊的建築,你的頭被撞到,失血過多,並不嚴重,不過擔心你醒來會有腦震蕩的反應,所以還需要繼續住院。”
林海藍抬手想摸一下頭頂縫針的地方,卻被賀承淵及時捉住了手,警告地瞪了眼。
林海藍訕訕地扁了下嘴。
她不說話,他也沒有出聲。
兩人十指交握,就那麽坐著,明明很沉默,氣氛卻一點兒也不尷尬,空氣中仿佛氤氳著一種叫做溫情的東西。
直到林海藍驟然想起一個關鍵詞,她詫異地抬眸望住賀承淵,“你剛才說突然坍塌的是……濱河大廈?”
賀承淵靜靜地看著她,墨色的眸光詭譎地一閃,點了點頭道,“是。”
“是事故還是人為?”
“暫時認為是事故。”賀承淵慢悠悠地開口,“之後會有專案組調查。”
林海藍沒有發現自己的手心裏已經滿是冷汗。
她的腦海裏立刻想到了劉瑞豐等人,他們正在背後合夥算計高錦恒,現在高氏已經針芒在背,如果再出一件大事……
——她不可能記錯,濱河大廈的開發商就是當年的高氏。
而賀承淵也不可能不清楚這件事,但他似乎無心和她提起,林海藍想了想,也就沒有刻意提起。
她扭頭在床頭的櫃子上找了找。
“找什麽?”
“手機。”
“送你過來的時候沒有見到。”
“哦,那應該是落在出事的地方了。”林海藍懊惱,卻突然被拉住了手腕,然後,她的手心裏被放進了一支白色的手機。
“這是什麽?”她訝然抬眸,明知故問,隻是麵對對麵看似漫不經心的淡笑就連耳朵尖也熱了起來。
賀承淵的指尖像是不經意地撓過她的手心,正好有電話進來,他理所當然地帶著點命令的意味道,“以後就用這個!”
說著,起身接電話去了。
林海藍瞄到他手上的那款黑色手機,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白色手機,默默地吐出兩個字,“悶sao。”
她唇邊噙著淺淺的弧度,心情不錯地用指腹劃動著屏幕,看到快捷鍵第一個存的名字是“承淵”兩個字時,她很是一愣。
她記得當初王博想入室行凶時她想按8快捷鍵打給保安,結果不小心按到了9,很長一段時間,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連保安在她手機上的位置都要超過賀承淵。
直到後來,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種做法,等同於——掩耳盜鈴。
明明掩蓋不住的東西偏偏想盡法子掩蓋,自欺欺人。
承淵,她情不自禁地輕輕喚了一聲,隨即就驀地漲紅了臉。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似乎以前從來沒有經曆過,讓她產生了一點點戰栗般的激動,連情竇初開時都不曾體驗過這樣的微妙情緒。
賀承淵打完電話一轉身就看見她捧著手機像得了什麽寶貝禮物的小女孩兒似的盤著腿在床上笑嘻嘻地左右搖晃。
他走過去,慢條斯理地問,“你剛才叫我什麽?”
林海藍不知道他耳朵這麽好,心裏一驚,故作鎮定地搖頭,“沒有啊。”
賀承淵高大挺拔的身體就俯了下來,頭低下,那雙素來不露情緒的黑眸盯著她因為撒謊滴溜溜亂轉的眼,呼吸間濃烈的鼻息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臉上。
等他把一條長腿擱在床沿上,整個人像隻狩獵的大獵豹往下壓過來的時候,林海藍頓時慌了,而這時,走廊上還傳來了很清晰的腳步聲,徑直朝她這病房而來。
“可能是醫生來了。”林海藍說完,反而見他又壓下來一些,那雙深邃的眼裏露出危險的光彩,“你剛才叫我什麽?”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在病房門口停下,她甚至聽見了門把轉動的聲音。
“……承淵。”林海藍生怕他真的不管不顧當著醫
生的麵親下來,慌得脫口而出就叫了出來。
賀承淵眼底蕩起一抹溫柔,利落地起身,抬手避開傷口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又輕輕拍拍,“很乖。”
就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林海藍氣得蹬了他一腳,心髒卻怦怦亂跳。
……
林海藍做完檢查出來,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因為傷口需要縫針,所以剃掉了一小圈頭發,露出了頭皮。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出來,這樣出去怎麽見人……
快要到自己的病房時,林海藍就驀地聽到一個男聲從旁邊的病房傳來,“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林海藍一愣,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她的體質很差,還有營養不良,睡眠不足等問題。”這是醫生的聲音。
然後,就有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漸接近門口,不一會兒,病房門打開,醫生先走出來,側著頭和後麵的男人說話,“問題不大,好好養著調理一下體質就好。”
高錦恒皺著眉,聽了隻是隨意地點了下頭,醫生覺得奇怪,搞不清楚他這種又緊張又無所謂的矛盾態度是怎麽回事,一轉身,就看到穿著病號服的林海藍。
頓時,那醫生鏡片後的眼睛倏地瞪圓了,很明顯地驚恐了一下,扭頭朝病房裏看。
就連高錦恒也傻傻地怔了怔,像是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林海藍透過門縫朝裏麵瞟了一眼,隻看見一個麵朝裏側臥的纖細背影,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
像有一股奇異的牽引力在拉扯著她進去看看。
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朝高錦恒和醫生淡淡地瞥了眼,就和他們擦身而過。
“這個……”醫生剛想表達一下疑問,一抬頭卻發現旁邊早就沒人了,“高先生?”
……
高錦恒三兩步就追上了她,想伸手抓住她,才發現自己握成拳的手心裏出了汗,粘膩得厲害。
林海藍仿佛沒注意到他追過來,雙手插在病號服寬大的口袋裏,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著。
高錦恒盯著她的背影,心髒沒來由地如同被一隻鋼鐵煉製的鐵手掐得生疼。
但他還是追上去,擋住了林海藍的去路,“你怎麽受傷了?”
他個子高,一眼就看到她頭頂包紮的繃帶。
林海藍垂著的眼瞼掀起來,若有所思地望住他,發現他額頭和鼻尖上都在冒汗,就有些走了神。
那個病房裏究竟躺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人物,被她發現了能讓他緊張成這樣。
“是意外。”她語氣平淡,“當時我在樓外樓吃飯。”
“除了頭上還有哪裏受傷了?”這場意外事故死傷者眾多,高錦恒已經去過現場,也見到過那些慘狀,聞言臉色一白。
林海藍沒有回答他,半響才認真卻疏離道,“我撞見袁思瑩和劉瑞豐在一起,還有你在‘千禧’談生意時那個臉很瘦很瘦的男人,如果你想調查,我建議你從他們入手,還有這次的濱河大廈坍塌事故,可能也不是那麽簡單。”
高錦恒可能從沒想過會是他們幾個人聯手對付他,一臉震驚。
“所以我當初勸過你……以後還是找個好女人吧。”
林海藍說完,覺得以自己現在的立場說這話挺沒意思,於是抿了抿唇閉上了嘴,就要走,卻被橫過來的手拽了回去。
高錦恒緊抓著她不放,薄唇囁嚅著,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海藍,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林海藍抬頭看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少見的一絲絲恐懼,高錦恒的視線卻四處遊移著根本不敢往她臉上放,臉反而越來越白,他覺得自己抓住了一些關鍵的東西,但他不敢讓自己往更深的地方猜測,因為一旦猜到什麽,好像會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走廊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極為沉悶,高錦恒沒有再追問,一言不發地看著對麵雪白的牆壁。
林海藍歎了口氣,伸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掰開,“你想多了。”她說。
高錦恒眼睜睜看著她掰手指的動作,很輕,但帶來斷指般的疼痛,喉頭一動,
他剛要說話,電話響了。
他不想接的,但是看到號碼,又沒辦法,隻能接起來。
“高總,我這邊已經打點好了,你隨時可以帶人過來見你母親。”電話那邊是個渾厚的中年男人聲音,“但你也知道啦,按照規定庭審前家屬是不能見麵的,我也是冒著被處分的危險才搞定的……”
“我知道了,我會記得你這個人情的,張副局。”高錦恒掛了電話,見林海藍已經走遠,腳步一動,但想到醫生說的病房裏那個‘她’可能馬上就會醒,他還是忍住沒追上去,隻是喊了她一聲。
林海藍轉身,看到燈光下模糊的麵容,仿佛已然相距天涯。
“後天我帶你去見我媽,好不好?”
《鬧鍾沒響睡過頭,更晚了,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