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清風苑越來越近,謝如嫿的眼角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愁緒,天知道她並非為百裏溟的“病重”而擔憂,而是擔心一會兒能不能騙過這位精明的張太醫!
總算走到百裏溟的寢居門口,謝如嫿立刻揚聲道:“王爺,皇上派了禦醫來給您治病了,您這會兒方便嗎?方便的話,妾身就讓禦醫進來了!”
這做法,有些像刻意提點似的,張太醫蹙了蹙眉,正懷疑她的目的,就聽到裏頭“百裏溟”的一頓猛咳,然後聲音沙啞道:“進來吧。”
謝如嫿聽到有人回應,神經暗暗鬆了鬆,然後對張太醫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太醫想著皇上的囑托,自是提著心神暗自留意。
幾人進入內室,就見“百裏溟”正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看到張太醫,他如往常一樣隻是輕慢一撇,便道:“皇上日理萬機,還惦記本王的病,特意派了倚重的張太醫來,本王實在無以為報,還請張太醫回去後,替本王謝過皇上。”
張太醫還有些疑惑著,見此人確實是百裏溟,至少麵上看不出端倪,連忙行了禮:“王爺言重了,王爺病重,皇上也十分掛念,這不,特命老臣過來照看一二,還請王爺伸手。”
“有勞了。”
“百裏溟”說著,不甚在意的一邊將手伸給張太醫診脈,一邊咳道:“昨兒夜裏貪涼,本王不慎染了風寒,未免皇上掛心,勞煩張太醫回去之後,多多寬慰皇上。”
張太醫診脈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百裏溟這受的是內傷,而且還是頗為嚴重的內傷了,眼下他特意提及風寒,是想讓皇上誤以為他得的是風寒,還是真的不想讓皇上操心?
被百裏溟盯著,張太醫一驚,不能不回答,稍作停頓後隻能道:“老臣一定如實稟告,絕不皇上多操心。”
如實稟告,是拐著彎拒絕他的話了。
百裏溟也不甚在意:“罷了,本王這病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少不得連日向皇兄請假,你就是想瞞也瞞不了多久,就這樣吧。”
張太醫又是一驚,江夏王這是什麽意思?是對他說的“如實稟告”感到不滿,暗暗警告他嗎?
這一驚,他診脈的手便帶了些許顫意。
百裏溟見著,嘴角暗含一個嘲諷,閉眼假寐,便不再理會他了。
見他麵色不虞,張太醫更是心頭惴惴,誰都知道百裏溟的脾氣陰晴不定,他這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自己該不會無意中得罪了這位羅刹王爺吧?
該診的脈還是得診,他是皇上的人,不該因為忌憚百裏溟的報複就做出違背皇上的事,不過百裏溟這態度,該如何稟告他的病情,就得慎之又慎的推敲了。
張太醫神情緊張,也不敢多說驚擾百裏溟,診脈完就安靜的移步寫方子了。
他甚至不敢多與謝如嫿交流一眼。
此情此景,謝如嫿非常滿意。
此人的表演完全符合“百裏溟”的人設,連謝如嫿都不得不佩服他已經將百裏溟的性格參悟得很透,並且神韻音調什麽的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能讓人心頭打鼓的同時又起到淡淡的威懾作用,這段表揚堪稱完美。
該做的戲已經做全了,謝如嫿擔憂道:“張太醫,我家王爺的情況如何了?”
張太醫怕再說什麽惹得百裏溟不高興,趕緊道:“王妃放心,王爺隻是偶感風寒而已,過幾日就能好了,等這風寒過去,微臣再開些溫補的方子,隻要好生調理,不日就能恢複。”
謝如嫿這才鬆了口氣,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滴,哽咽道:“還好菩薩保佑,我們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多謝張太醫了。”
張太醫連道不敢,趕緊心虛的低頭寫藥方去了。
反正百裏溟的脈象就那樣,確認了他的確是“身受重傷”且“命在旦夕”之後,張太醫寫好藥方就收了東西,告辭回去複命了。
謝如嫿作為王妃,親自將人好生送到門口,言語禮儀皆讓人挑不出錯處。
直到張太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處,她麵上的謙和才逐漸凝固成為冷漠。
嗬,皇上!
危機解除,所有人也沒必要再演戲,謝如嫿再次回到清風苑的時候,本該“病重”著的躺在榻上的“百裏溟”已經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哪還有方才百裏溟半點的霸氣和威壓。
謝如嫿嘴角掛起一個笑意,暗含嘲諷:“沒想到你對你主子的研究還蠻透徹的嘛,隻覆個假麵,連宮裏的太醫都看不出來,我該慶幸於咱們今日的僥幸,還是該對百裏溟的安排感到五體投地?”
易容成百裏溟的黑鷹垂頭道:“王妃謬讚了。”
“哪能是謬讚呢,若非我早知你是黑鷹,隻怕也分辨不出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百裏溟,,你這易容的功夫如火純青,讓人驚歎,隻怕在大楚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黑鷹被這般誇讚,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王妃言重,這些都是平日王爺尋來的法師教的,西域之人最通此道,屬下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從得道子那兒習得的這身本事。”
“原來是師從名師啊,難怪了,不過!”謝如嫿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對於你一個江湖人來說,卻對我這位王爺夫婿如此了如指掌,這件事你不是該為此解釋一下?”
黑鷹一個“咯噔”他就知道謝如嫿找上自己準沒好事,沒想到在這兒等著。
此事事關主子的重大秘密,若是平日是絕對不能泄露的,便是死,黑鷹也會根據自己的忠誠將之帶到棺材裏,但是今日……
黑鷹苦笑一聲:“王妃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嗎?”
若非心中有數,怎會給他送那樣的信,還特意送到夜尊府,再早有所料的將他帶到府裏,並且提前給他服下一種神似“重病”的藥,逃過張太醫的窺探。
謝如嫿卻道:“我知道啊,但我要聽你親口所說。你的主子不是夜尊嗎?我們王爺,和你主子,究竟是什麽關係?”
黑鷹緊抿著唇,此事謝如嫿知道是一回事,由他口中說出又是另一回事,他黑鷹絕不做叛主之人,便是這點小事,也絕不開口。
不知是不是他這幅視死如歸的樣子讓謝如嫿尤為覺得刺眼,她突然冷笑:“黑鷹,你該知道我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