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傑?你沒死?”

姚擎蒼百年城府在身,此時都不免驚在原地。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墜下千丈懸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柳青傑!

龍越曾不止一次前往懸崖下尋找柳青傑,但都沒有一次能夠找到。

上頭一致認為,柳青傑已經光榮犧牲,追名落實。

可如今,柳青傑竟然又重新出現!

“姚國匠,好久不見。”

柳青傑的嘴角高掛,聲音如同十年未開口一般滲人,冷徹的白霧吐出。

“這裏不歡迎你!”

姚擎蒼猛地一關門,想要將柳青傑隔絕門外。

但柳青傑不過是一伸手,就將門死死固定在原處,無法動彈半分。

“怎麽不歡迎我?”柳青傑冷冽地笑著,手中溫柔地將門緩緩推開。

同一時間,他背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緩緩移動,似乎要抽出什麽。

但正逢此時,葉允兒的聲音自後院中傳來。

“姚國匠,是誰呀?”

“嗯?有別人?”

柳青傑的眼神猛地一沉,似是想著什麽,背後的手收了回去,原本冷徹的臉色瞬間溫和了不少,長歎一口氣,道。

“我活著回來了,秦將他還好嗎?”

姚擎蒼頓時一怒,震聲道:“你還有臉關心他?”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可清楚。

柳青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幾年之前,柳青傑初立戰功,就敢登門國匠鋪,親口要求姚擎蒼將青鋒劍給他!

按他所言。

這柄青鋒劍,非他莫屬,唯有他才能駕馭?

姚擎蒼自然不認,當場責罵他,柳青傑惱羞成怒,直接選擇出手,想要爭搶青鋒劍。

若非他三個兒子都在場,憑著幾柄利器鎮場,說不定柳青傑已經硬搶走青鋒劍!

憑這一件事,姚擎蒼對柳青傑就沒有半分好感。

柳青傑麵露慚愧,連聲歎氣,道:“當年我墜下懸崖後,重傷瀕死,隻能苟且起來養傷,這一去就是幾年。”

“這幾年養傷間,每時每刻,我都在悔恨我曾經的作為。”

“我為我曾經的驕傲自大,狂妄無知而感到愧疚,丟了秦將的臉麵,丟了西北鐵血的臉麵!”

柳青傑聲情並茂,眼眸中流露出的神情甚至不含半分虛偽。

“請問你是?”

葉允兒聽到聲響,又沒聽到姚擎蒼回應,便收拾了一下,走到前堂。

隻是她抬眼,看見柳青傑的瞬間,葉允兒隻覺得渾身一冷。

這人的周身,都散發著陰冷的寒氣!

有別於洛如月身上的陰寒氣息。

柳青傑身上的寒氣,無不彰顯著陰險狡詐,殘忍暴戾!

並且,對方十分引以為傲,半分不藏!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她,恐怕隻是看一眼柳青傑,都會嚇得半天回不過神。

但是她現在修身鍛體已經完成,心神更是幾經磨練,正麵麵對柳青傑也不會有半分怯場。

“這就是越子在西北時候,收過的其中一個徒弟。”姚擎蒼微微側身,不動聲色地擋在了葉允兒麵前。

“姚國匠,不必這麽防著我,我怎麽會對一個小姑娘動手?”柳青傑攤開手,無奈道。

姚擎蒼半步不讓,道:“誰知道呢?”

柳青傑見姚擎蒼如此態度,隻好隔空伸出手,道:“你好,我是秦將的徒弟,柳青傑。”

“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你是,秦將的新徒弟?”

柳青傑嘴裏說著,眼底泛出貪婪的光,額頭微微一縮,將臉色表情全部藏在了鬥篷的陰影下。

“果真是天資聰慧,難怪能得到秦將的青睞。”

一番誇讚後,柳青傑往前一步走開,同時道:“姚國匠,不瞞你說,我選擇今天回來,是因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親口告訴秦將。”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害了秦將。”

柳青傑嘴裏說著,腳步不停,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捏動,不知握著什麽。

但就在這一時間內。

姚擎蒼愣在原地,竟然平白無故地走了神!就讓柳青傑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而葉允兒同樣莫名神遊,眼瞳一縮,才看見身前的柳青傑。

借著耀眼的爐火,葉允兒才徹底看清楚柳青傑的模樣。

膚色接近於死白,麵頰瘦長露骨,雙眼內陷,雙眉狹窄上揚,嘴唇泛著血紅,高揚平齊鼻頭!

凶狠殘暴,邪魅陰冷!

殺凶之相!

葉允兒下意識就往後推開一步,右手本能地往周圍摸索,想要拿劍護身。

這種冰冷徹骨的氣息,隻有抵到麵前,才能感受清楚!

但就見柳青傑負在身後的手繼續捏動,一道稀薄的猩紅氣息瞬間蔓延向葉允兒的七竅神經。

葉允兒隻是感受到一瞬間,腳下便一個踉蹌,直接倒靠在門邊,神識模糊,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逐漸狂熱的感覺,溢滿葉允兒的心神,趨勢她想要追隨著這道猩紅氣息,探向柳青傑的背後。

“是什麽......東西......”

葉允兒猛烈地一晃頭,艱難抵擋著這股莫名的感覺,連連後退。

但柳青傑已經逼到麵前,笑容咧開,但聲音卻陰冷至極道:“既然龍越的新徒弟在這,那其實也不妨,讓你來轉告給龍越。”

柳青傑陰笑說著,吐出一道寒氣白霧,走到葉允兒身前,負在背後的手拿著什麽就要遞出。

“砰!”

忽然間,鐵匠鋪的門被一下全部推開!

一道寒夜的冷風襲入,緊隨其後一句問聲,不疾不徐地自柳青傑身後傳來。

“你有什麽,必須要和我說,不妨說來聽聽?”

龍越立在門口,孤身一人,背對著路邊昏暗的燈光,有些看不清麵容。

“呼!”

入冬的燕京半夜尤為寒冷,一道冷風如裹著冰雪,瞬間吹散室內的溫熱。

而柳青傑周身散發的寒氣已經趨近冷徹,哪怕是爐火旺盛的煉器室,都被他嘴裏吐出的寒氣驟降好幾度。

但龍越說話的瞬間,周遭的寒氣都像是凝固了,不敢動彈半分。

柳青傑更是瞬間轉過身,剛才看向葉允兒狂妄貪婪的眼神,瞬間盡是驚懼!

“秦,秦......秦將,你怎麽會在這?”

柳青傑嘴裏的“牧”字硬是吞了下去,道出一個秦將的敬稱。

而且他反應極快,神情僅是慌張了一瞬,就立即化作一張百感交集,似是舊友重逢般的表情。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龍越眼簾微抬,若有所指道。

同一時間,姚擎蒼和葉允兒都猛地神識清醒回來。

但他們對剛才為什麽走神,卻回憶不起來半分。

柳青傑則是停頓了瞬間,旋即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發自肺腑地喊道:“不,沒有,您能在這實在是太好了!”

“秦將,我柳青傑,活著回來了!”

柳青傑感動涕零,聲音更是真誠至極,引不起人任何懷疑,隻會覺得這是老將遇舊兵,好一場久別重逢。

但龍越卻隻是微微抬手,點道。

“回來第一時間不去找內院登記,而是來國匠鋪?”

一句話,語意難以捉摸,讓柳青傑感動的眼淚全部僵在了臉上。

“我有急事找您,剛回燕京就聽聞您有來過國匠鋪,所以連夜趕來,想要向您匯報。”

柳青傑臉色收緊,露出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將原本就準備好的話全部說出來。

但龍越僅是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側首看向葉允兒,道:“丫頭,你在這的幾天,感覺怎麽樣?”

這一句話問出,柳青傑的臉色頓時一片鐵青,狹窄的眼角忍不住一抽,雙牙不動聲色地緊咬。

他剛才萬分火急的一番話,結果龍越直接關心向了其他人?

葉允兒雖然不明白龍越的意思,但還是直接道:“姚爺爺很照顧我,還教我煉劍的技巧。”

“嗯,新劍還需要多久?”龍越繼續問道。

“再有半個月,就足以成型了。”姚擎蒼道。

一旁的柳青傑看龍越這副模樣,終究忍不住提醒道。“秦將,這事對您非常重要......”

“出去說。”

龍越輕輕招手。

柳青傑這才低著頭,從姚擎蒼的身邊匆匆走了出去。

等柳青傑離場。

葉允兒眼神中才流露出種種疑惑,問道:“龍越,他是你以前的徒弟嗎?為什麽......”

這股陰冷又極具暴戾的氣息,怎麽都不像是跟著龍越出來的人。

“他出身市井地痞。”龍越道。

出身並不能定終生,但絕對會給一個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影響。

柳青傑哪怕進了隊伍,入了龍越手下,那種源自地痞流氓的脾性都沒有半分轉變。

“這幾天我會讓國醫府陸續送相關藥物過來,幫你完成修身鍛體,接下來你隻需要隨心練劍,進展如何不必強求。”龍越交代道。

“沒問題。”姚擎蒼點頭道。

“啊?”葉允兒反而是一臉驚訝。

她本以為,自己修身鍛體完成了之後,龍越就該教她劍招了。

可怎麽,是讓她隨心練劍?

“怎,怎麽隨心練?”葉允兒撓了撓頭,不解道。

“剛才你在後院是怎麽練的,接下來就接著怎麽練。”龍越點了點。

“你原來早就到了嗎?!”葉允兒嘴裏剛喊出來,就急忙捂住自己,眼神中滿是訝異。

那剛才柳青傑闖進國匠鋪,豈不是全程都落在了龍越的眼中?

“越子,萬事小心,柳青傑失蹤這麽久,現在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隻怕是有問題。”

姚擎蒼回憶著剛才自己莫名的走神,謹慎地叮囑道。

“放心,小事。”

龍越雙手放入口袋,臉色淡然,背身離開,順手將門關上。

......

這條小村莊外,是一片清冷的小湖。

平時有不少小孩子在這嬉戲打鬧,不過由於天漸入寒,在這湖邊待久了更容易著涼,所以一到夜晚,這小湖邊就不見多少路人。

柳青傑坐在湖邊的一個乘涼亭內,見到龍越來,便立刻站起身,道:“秦將!”

好似,和數年之前,還在西北的時候,一模一樣?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我洗耳恭聽。”龍越目光平視,悠悠說道。

這一句話,本來稀疏平常。

但,這語氣卻太過處之泰然,平淡無奇了!

平淡得,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柳青傑會出現在這裏!

柳青傑原本就尖酸的麵龐,此時躲在黑衣下,更顯猙獰!

他在幾年之前,最厭惡的,便是這一張自以為是的臉!

憑什麽,龍越能一步登天,佩銜徽星?

又憑什麽,最後是他能持有青鋒劍?

不就是提早幾年入伍嗎?他剛進入西北,也一樣屢立戰功,風光無二!

若是他與龍越是同一年進入隊伍,如今的三徽星,西北總指,必定會是他柳青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