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夢非夢

睡到後來我覺得有點冷,身體不自覺地瑟縮一下,半夢半醒之際,似乎聽見有人在對話。

“她最近有沒有記起什麽?”

“幾乎沒有,但,可能有些細枝末節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吧。”

“你千萬記住,絕對不能逼她,那樣隻會導致毒發更快。”

“我知道,我沒提過去的事,一切隻待她自己想起來,隻不過,還剩一年的時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一年的時間已不算短,你沒有信心嗎?”

“我當然有信心,隻要她繼續待在我身邊,我堅信她很快就能記起過去兩年的事。”

“那就好,至於解毒的方法,我仍在研究,有幾味藥世間罕見,我得繼續去尋找,聚神散記得每日讓她服一顆,切不可忘,剩下的,你要沉住氣。”

“我現在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先盡人事,再聽天命。”

…………

他們的對話說得很輕,我聽不大明白,似乎在說什麽一年兩年時間的,我很想睜開眼看看,難耐困意重重,冷意重重,隻得就此作罷,誰知到這會否是我在做夢胡想呢,管不著了。

深睡中,我又有了錯覺,仿佛有溫熱的東西在我臉頰上觸碰了幾下,而後又落在我眼睛上,軟軟濡濡的……

不知何時,我又看見了那個傲立白雪的女子,她靜靜站著似在等什麽人,遙遙望去,這個身影極為熟悉。

我捂著胸口一步一踏,斂聲屏氣地靠近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觸碰她的後肩,卻在剛及的那一瞬撲了個空,她已化為荒蕪之氣消失在我眼前,而這四周白皚皚雪茫茫的一大片土地,也在下一瞬翻湧起來,蒼茫又凜冽。

風雪飛卷撲麵,我緊閉雙眼用手擋著麵頰,身體幾乎要被連根拔起,待我再睜開眼,我已處在高山之巔,手握青鞭,狠狠在地上一抽,鞭笞之聲蕩氣回腸,而後不容我多想,身體已經先行一步撐開雙臂淩空而起……

我猛地一下坐起身。

這裏是……客棧的房間,我在床上,宋鄰安在窗前負手而立。可是我不是應該正跟宋鄰安困在那陷阱裏麽,怎麽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怎麽沒一絲感覺?

“阿澤。”

我頭腦脹脹的,整個人飄飄然,渾身使不上力,先前混亂的夢境還曆曆在目,為了證明眼前景象的真實性,我狠狠咬了一下手指,果然一絲痛覺也沒有。那麽……我現在還是在夢裏?

“哪裏不舒服嗎?”宋鄰安見我無視他的存在,便到床沿處坐下,用手掌心在我額上撫了撫,半皺著眉自言自語道:“怎麽還是這麽燙?”

“宋鄰安,你到我夢裏來啦,歡迎你啊。”我驢頭不對馬嘴地衝他傻笑。

他麵生不解,圓睜著眼盯了我好一會兒說:“你先歇著,我去去就回。”

怎麽剛來就要走?不過我心想這是夢境,緣來緣去,全靠機遇,別讓不相幹的人來叨擾我睡覺就成。

可一轉眼,那清柔姑娘便端著碗不知何物的東西進來了,扭著纖腰細枝,笑意綿綿地說:“夫人,該喝藥了。”

咦?她剛剛竟喚我“夫人”?難不成我潛意識裏已經想要向她宣告我的女主人地位了?咳,原來我這麽小心眼……

“溫度剛剛好,夫人你且喝吧。”清柔把藥碗伸到我麵前,我頭腦一熱,不禁懷疑她給我喝的是毒藥,好毒死我來霸占這落莊夫人的身份。於是我索性一股腦栽進這夢境裏,耍起威風來,吊著嗓子道:“你很希望我喝這藥麽?”

她看似誠懇地點點頭。

我將她左右打量幾遍,冷笑道:“喔?那我給你個機會,你替我把這藥喝了,我就讓宋鄰安納你為妾,如何?”反正是做夢,我怎麽說怎麽做都不會犯觸犯王法吧。

“不不不,清柔不敢,夫人還是喝藥吧,不然宋公子會擔心的。”她連連搖頭。

這等好事都不要,感情她手裏端的真是毒藥麽!

“這樣哦,原來你這麽怕他擔心啊,那可如何是好,我偏偏不買你的賬。”說話之際我伸手一個橫掃,“哐當”一聲,藥碗便在地上裂成碎片。

清柔驚得哆嗦一下,咬著下唇神色緊張地望著我,想來是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其實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眯著眼,用比先前更生冷的語氣道:“你識趣的話就快些在我眼前消失,別幹擾我做夢,還有,你以為我會信你先前那套慘兮兮的說辭麽,想用這種低劣的手段來虜獲男人,你還差了點水準,拾掇拾掇走人吧,別等我出手,否則我可不敢保證你的處境,至於宋鄰安,你大可掂量掂量他會向著誰,嗯?”

這番話說得氣勢響當當,如此高冷的話竟被我說的無比順暢,就像天生會說似的,連我都被自己咄咄逼人的口氣震到。那清柔姑娘就更兜不住了,臉色煞白地轉身而去,恰好撞上宋鄰安。

她一愣,我也是一愣,宋鄰安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看他的神情,想必是把我這一惡行給看了個全了。我心生怯意,一時間有些不敢直視他,但隨即想到,這全都是虛幻呢,不必當真,便勇敢地抬眼對上了他的。

“宋公子,我還是先走了,這些天多謝收留,清柔感激不盡,望公子與夫人來日安好。”她強顏歡笑般說出這話,語氣異常艱難,說罷便疾步離開,那副樣子我已辨別不了真假。

“阿澤你到底在做什麽,別使性子耍小姐脾氣。”宋鄰安蹙起眉,麵上泛起一股子慍意,看我的眼神跟看鬼魅的沒大區別。

聽了這話我心頭狂跳了幾下,像受了刺激一般,這話……很耳熟。下一瞬頭又開始暈沉,我勉強撐著眼皮看向宋鄰安,暗歎:我這夢還真不是一般的亂啊。

暈暈晃晃中,我無意識地吐出幾句話:“宋鄰安,我藍澤是怎樣一個人,你不是最清楚嗎,可即便如此,你也沒辦法離開我不是麽?隻要有那一紙約定在,你就……”

在宋鄰安瞬間變得黯淡無光的眼神中,我話還未完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