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秒後,呂粒盯著對麵門裏那道明亮銳利的目光,硬生生擠出來一個標準的禮貌微笑,“是你啊,林寂。”
林寂的視線在呂粒臉上緩緩移動,最後再次定格到她的眼睛上,他笑著叫了一聲,“呂粒。”
呂粒聽得喉嚨一梗,沒想到林寂會這麽出現在自己麵前。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林寂,大腦一片空白。
林寂也挺意外。
他之前隻了解到跟拍天樂宮搬遷的紀錄片團隊是賀臨西帶隊,他知道這是呂粒的母親,可是沒想到呂粒回國之後也在攝製組裏。
他和許衛聯係時倒是提起過呂粒,可是許衛沒告訴他呂粒也在七寶鎮上,他還以為大孩子回國之後要忙著準備畢業論文待在學校。
林寂眼神一閃,暫時忽略許衛為什麽要跟他隱瞞呂粒在攝製組這事,他看著呂粒滿眼的紅血絲,聲音低了下去,“熬通宵了嗎?”
經過這麽十幾秒的空白,呂粒腦子終於恢複運轉,她抬手揉了下眼角,“是啊,剛才我就在房間補覺呢。”
林寂抿著嘴唇微笑,“是我開門入住把你吵醒了吧。”
呂粒搖頭,“沒有。”
林寂剛要說什麽,宋海的腦袋就從他身後探了出來,他應該聽到了之前的對話,有些意外的看著呂粒問,“你們……認識啊?”
“嗯。”
“嗯……”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回答了一個字。
宋海從林寂身後走出來,幾步站到了呂粒身邊,離得還挺近,呂粒下意識就往一邊挪了挪。
“你光著腳呢,多冷啊!我去給你拿拖鞋。”宋海發現呂粒是光著腳,馬上說著走進呂粒房間裏。
呂粒皺眉瞥了眼林寂,發覺他始終安靜地直視著自己的眼睛,忽然就覺得臉上一燒,扭頭衝著已經進屋的宋海喊,“我不冷,你都不問我就進我房間呢。”
口氣裏是直接了當的不滿意。
宋海那邊很快拿著拖鞋走了回來,“我一著急忘了,對不起啊,快穿上吧。”說著,他半蹲下去把拖鞋擱在了呂粒腳邊。
林寂眼裏含著笑看過來,臉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呂粒眉頭擰得更緊,兩隻腳丫在地上跺了兩下,口氣冷淡的拒絕,“我願意光腳,冷不冷我自己知道。”
宋海抬頭看了她一眼,站起來笑著說,“那你不想穿就不穿。”
呂粒擠出一絲假笑,不知道這位大哥今天怎麽了。
林寂看出宋海有些尷尬,他抬手揉了下太陽穴,“宋海,謝謝你接我過來,我去洗把臉換件衣服,等下一起去現場轉轉。”
宋海聞言看過去,“林老師別客氣。那我……”他眼光掃了下一旁冷著臉的呂粒,“那我也去大堂辦點事情,我們等下樓下見。”
林寂把手放下,“那也行,待會兒見,我十五分鍾就能下去。”
宋海臨走之前和呂粒告別,呂粒也沒什麽話,隻抬手衝著他揮了揮。
等他身影消失在電梯口,林寂才重新看著呂粒,“我看你臉色還是有點兒差,回去接著休息吧,我們……”
他話沒講完,就被呂粒冷冰冰的聲音攔腰截斷,“回國的事怎麽沒告訴我。”
林寂嘴角一彎,“我本來想到了這邊再跟你說,沒想到你也在。”
呂粒微微瞪圓眼睛看著他,沒吱聲。走廊上瞬間安靜下來。
幾秒種後,還是林寂先開口,“要不,你等下跟我一起去現場,我恐怕還得請你幫個忙……就跟在伊爾賓那樣。”
呂粒心頭一磕,臉色再也保持不住沒有溫度的狀態,眼神最先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浮起一層發自內心的笑意。
“我十五分鍾可能不夠,二十吧。”
林寂話裏帶著笑音回答,“好,一會兒門口見。”
兩人各自回屋關門。
林寂從洗手間洗了臉出來,拿起手機給宋海發了微信,告訴他自己要晚五分鍾下去。
擱下手機,他打開行李箱拿出要換的衣服往身上穿,眼神不知不覺的就轉到了房間緊閉的房門上。
他恍惚間感覺自己的目光已經穿過兩道房門,看到了對麵那個房間裏,一下子就回想起幾個月前還在北極圈的時候,那次和呂粒一起住在羅姆瑟的酒店裏,他們的房間也是這種對門。
林寂目光死寂了一瞬,心頭某種暗潮湧動的情愫被他硬生生壓製下去。
——
二十分鍾後,呂粒和林寂一起開門走出房間,兩人相互對視,目光都安靜了一瞬。
這回呂粒先說話,“你知道這次跟拍的攝製組導演是我媽媽吧,賀臨西賀導。”
林寂笑著點頭,“我知道。”
呂粒已經打頭往電梯口那邊走,“那你就沒聯想到我可能也在攝製組裏?”
林寂被她問的一怔,呂粒正好扭臉看著他,這反應被她抓到,“幹嘛這表情?”
林寂低了下頭,“我以為你在準備畢業論文。”
呂粒突然咯咯笑出聲兒來,她轉回頭腳下速度加快,“其實你是感覺到我和我媽關係並不親近,所以才沒往這方麵想吧。”
林寂眉頭微挑,保持笑容沒作聲,腳下也快起來緊跟上呂粒。
進電梯時還有別的人,兩人都沒講話。
從電梯出來,宋海正低頭看著手機等在門口,他抬頭看到兩個人一起出現眼神一愣,不過很快就笑著說賀導也回來了,一會兒在天樂宮那邊等著見林寂。
還沒等林寂說話,呂粒搶著問宋海,之前他把賀臨西送去幹嘛了,老媽都沒休息那麽著急的走。
宋海看了一眼林寂,“是聯係過一段的航拍,拍完那個咱們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這邊的地理環境,航拍有難度吧。”林寂邊走邊問宋海。
宋海點頭,“是啊,所以賀導之前猶豫要不要拍這個,最後覺得還是要拍才更有效果,所以著急聯係好了先定下來。”
呂粒跟在他們身邊默默聽著沒再插話,三個人走出賓館坐上車往天樂宮出發。
路上,林寂目光一直往車窗外看著,呂粒盯著他看了好半天後,開口問:“你之前說要我幫忙,幫什麽啊?”
林寂這才把目光收了回來,“你在這邊呆多久了。”
呂粒想了下,“一個多月了,我從你那邊回來就過來了。”
開車的宋海從後視鏡裏瞄了他們一眼,插話進來,“我一直想問呢,呂粒你怎麽跟林老師認識的啊。”
呂粒一聽他講話臉色就淡了下去。
林寂瞅著呂粒臉色的變化,笑著回答宋海,“我們在北極圈的伊爾賓認識的,她跟著許衛導演過去拍跟我有關的紀錄片。”
“是嘛!”宋海聲音一下高起來,“林老師你原來是在國外啊,我還以為你是在國內哪個博物館工作呢。”
呂粒突然從後座往前一靠,在宋海腦後低聲說,“開車專心,注意安全。”
宋海臉色一滯,隨即笑著點點頭,“知道知道。”
呂粒重新坐好,她和宋海說話的功夫,林寂又把目光轉到了車窗外。
呂粒盯著他的眼睛,“眼睛這回是徹底好了嗎?”
林寂笑著點頭,這回沒把視線收回來,“隻要不受到什麽劇烈撞擊和外傷,過了兩年的觀察期,就可以說完全恢複了。”
“那挺好。”呂粒說的語氣平淡,可內心其實特別的高興,她是真的替林寂開心。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呂粒想著林寂剛說完的不能受什麽外力撞擊的話,馬上瞪了開車的宋海一眼,“慢點兒開。”
宋海這回隻是嗯了一聲。
林寂卻把目光收了回來,看著呂粒,“你去過無極殿了嗎,看到那些壁畫了嗎?”
“看過了,來的第一天就去看了。”呂粒發覺說起壁畫,林寂整個人的狀態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和他在伊爾賓小旅館書房裏畫畫時不一樣,和他留在紀錄片拍攝裏的影像也都不同。
這大概就是工作狀態下的他,作為一個文物修複師出現時的狀態。
她開始期待看到林寂真正投入壁畫臨摹工作中的樣子,想著眼神不知不覺就凝在林寂臉上不動了。
林寂看到她這樣,眉心一展,轉頭又接著去看車窗外的七寶鎮。
等呂粒終於回過神時,車子已經停在了天樂宮的門口,她往車窗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樹蔭下的賀臨西。
林寂一下車,賀臨西就和搬遷小組的組長一起迎了上來,賀臨西和林寂握手打招呼,眼神在後邊下來的呂粒身上掃了過去。
呂粒正好看見,她隻覺得自己的後背被老媽這道平淡目光掃視過後,從上往下涼了一道。
她腳下沒動,就站在車邊看著林寂和老媽講話時的背影,覺得自己瞬間就沒了往他身邊走過去的力氣。
這種差勁的感覺,直到宋海鎖好車走過來喊她時,才轉轉眼珠緩了過來。
宋海低聲在呂粒耳邊問,“你知道他過去那件事嗎?我聽說……”
呂粒猝然仰頭看著宋海,懟了他一句,“你剛才車上不是說不了解他嗎,你聽說什麽。”
宋海被噎了這麽一句,神色一頓,不過很快就笑了笑看著呂粒,“你不愛聽算了,當我沒說過。”
呂粒正要繼續懟他,賀臨西突然喊了宋海一聲,宋海正好就著這個從呂粒身邊走開,留給呂粒一個愈發看著不順眼的背影。
宋海到了賀臨西身邊說了幾句話後,回頭招呼呂粒,“賀導讓我們陪著林老師直接去無極殿。”
宋海剛剛那副八卦欲言又止的的模樣,好半天都在她眼前揮散不去。
聽到這聲喊,呂粒趕緊暗暗運氣調整自己的情緒,迎著林寂回眸看她的目光,快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