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聽完第一反應就是去醫院,可是醫生那邊緊跟著又說,林寂馬上要轉院到別的地方,患者本人說想跟呂粒通電話。

聽到林寂用虛弱的聲音叫自己名字時,呂粒一臉麻木,忘了做出任何表情反應,心裏隻有一個小聲音一直在說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她看著桌上裝結婚戒指的首飾盒,開口第一句就說:“結婚戒指我自己做主訂好了,等下拿去醫院你試試尺寸。”

“一定合適。”林寂回應的特別肯定,“還有,你別來醫院,我這邊……”

話沒說完,被呂粒打斷,“我想現在就跟你視頻,行嗎?”

“行。”

十幾秒後,兩人視頻連線中,不知道是哪邊的信號有些差,連接時間有點長。呂粒等待屏幕上出現林寂時,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都因為緊張而繃緊,對即將出現在眼前的那張麵孔,期待又害怕。

突然林寂的臉就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呂粒先怔了下,跟著就往屏幕前靠近過去,近到都看不清他的臉了。

林寂在屏幕了微笑起來,“幹嘛離這麽近,都看不清了,往後推一下。”

呂粒懵懵的聽話往後退到兩人看著彼此都舒服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機屏幕,“還難受嗎,退燒了嗎?”

問完開始拿目光仔細打量他,他靠著枕頭半臥在病**,林寂臉色看起來還可以,人也沒像自己想象那樣瘦下去很多,就是……

就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呂粒正努力尋找恰當的詞語描述這個,林寂在視頻那頭動了動,又叫她名字。

“誒,”呂粒連忙應聲,“我還以為你會瘦的不成樣子,你還沒回答我問你的,還發燒嗎?”

林寂在屏幕上搖搖頭,“醫生說兩天前就不燒了,現在感覺已經好很多,你怎麽樣?”

呂粒緊盯著他的眼睛,“你不是看到我了,我挺好呀,這幾天忙完紀錄片的工作就放假了,然後每天忙著準備……婚禮的各種事情。”

她說著,眼神一轉去看裝結婚戒指的小盒子。

因為這個短暫的視線轉移,呂粒並沒注意到視頻那頭林寂臉色的些微變化,更沒發覺他剛才兩眼毫無焦距盯著屏幕那瞬間的茫然神色。

也因為心思都在戒指上,她都沒覺察林寂剛才那句話裏,有什麽不對勁。

“這幾天,被我嚇到了吧?”林寂輕聲問著。

“嗯,”呂粒也不瞞著,隻是聲音一下子低了好多,“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收到最壞的消息,怕死了,比你消失一年多的任何時刻都更怕。”

說著說著,委屈全都湧了上來。

林寂在視頻閉了下眼,他很想告訴呂粒他也很怕,從昏迷裏清醒過來就是後怕,不敢想他要是醒不過來了,呂粒該怎麽辦。

他知道如果自己就這麽走了,身邊的每個人在難過之後都會繼續過著自己的人生,或好或壞都會往前繼續。

太陽依舊會每天照常升起,再落下。

唯獨呂粒不會。

他不敢想她會怎麽做,所以特別怕。

林寂慢慢睜開眼,盡力讓自己的眼神如常,剛才答應和呂粒視頻時他就後悔了,因為太思念就忘了自己眼睛的事。

從昏迷中醒過來後,過來給他做檢查的醫生還帶了另外一個人,從國外趕回來的許旭,齊局在他昏迷時還是聯係了許醫生。

一番檢查下來,許旭也沒瞞著他直接說了病情,他的眼睛因為之前抓捕行動時受了外力擊打,再加上被感染後高燒的藥物的影響,現在情況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極點。

許旭壓著憤怒告訴他,這次真的會徹底失明,他會盡全力想辦法,可是結果不一定樂觀。

齊局過來看他時,臨走扔下一句,“好好配合治療,你那個帥哥醫生朋友,為了你偷偷抹眼淚被我看到了,他都這樣,你想想要是呂粒知道了……”

是啊,呂粒知道了會怎樣,都不敢想。

“你什麽時候轉院,我就不能過去陪你一起嗎?或者穿著隔離服,站遠點看看你也行。”呂粒在視頻那頭問,語氣裏明顯帶著央求。

林寂真想馬上答應說可以,他也恨不得立刻馬上就見到呂粒,能伸出手就觸摸到真真實實的她,可是他不能。

他怕呂粒知道他的眼睛目前有多糟糕。

至少現在等許旭治療方案和最終結果預測的時候,先不讓她知道。

做了決定,林寂喊來醫生跟呂粒說明不能讓她來見自己的醫學理由,他看不清呂粒在視頻那頭的具體表情,隻能根據她和醫生說話的音調來判斷她的心情。

直到聽見呂粒很不情願的說了句那好吧,他的心才算是落下不少。

等醫生離開了,林寂才笑著對呂粒說,“戒指先不看吧,保留點驚喜,等我徹底好了出去了,咱們一起看。”

呂粒輕吸一口氣,視線盯在林寂彎起來的嘴角弧度上,“我明白,你不用費神說服我了。”

視頻通話結束後,呂粒握著手機悵然若失地坐在沙發上不動彈,再也沒去看那個裝婚戒的小盒子。

不過她陷在自己情緒裏的時間並沒持續多久,半個小時後,許衛的電話把她從亂糟糟的情緒裏裏拉出來,記錄疫情防控的紀錄片需要她加班。

呂粒簡單收拾下趕到了工作室,和許衛溝通過之後,跟同事們一起投入工作,她什麽都沒說,臉上也看不出什麽一樣的變化。

坐到電腦前,手機收到許衛發來的微信,原來他剛知道了林寂蘇醒的消息,之前看呂粒趕過來都沒發覺到。

呂粒和許衛簡單說了幾句後,就開始專心幹活,這一坐下就忙到了淩晨三點多。

其實中間幾次有同事喊呂粒起來吃東西喝水,可她都說不餓不渴沒動,許衛就拿了一杯水親自送過來,看著呂粒喝下去。

天亮了之後,呂粒負責的部分基本完事交給接下來的同事,她這才感覺到眼睛酸痛,後背也疼,困意沒多久就找了上來。

“我去睡會兒,有事就喊我。”呂粒和同事交代一聲後,起身推開大家平時休息的房間門,進去倒在沙發上。

躺了有那麽幾分鍾後,呂粒感覺臉頰上癢癢的,她抬手摸摸,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流了不少眼淚。

明明沒覺得悲傷低落,怎麽就流眼淚了呢。

困意前所未有的強大襲來,呂粒在沙發上蜷縮身體,很快就到了半夢半醒狀態,她能記得自己最後的意識,就是在心裏跟自己說,這幾個小時裏一點都沒想到那個人。

這一覺睡得真香。呂粒醒過來時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她有些分不清楚晨昏的懵了一會兒,剛從沙發上爬起來,就聽到許衛在門外敲門問她是不是醒了。

呂粒開門,問許衛怎麽沒叫醒自己,問完才看出來許衛臉色不怎麽好看,就問怎麽了。

許衛沒說話,悶聲遞給呂粒一瓶水讓她喝,自己坐到了沙發上。

呂粒喝了口水,又追問究竟怎麽了,心裏猜著該不會是紀錄片出了什麽問題吧,還挺少見到許叔這種狀態的。

許衛在沙發上抬眼看她,眉心蹙起,“《九十二天》在網上全部下線了。”

“為什麽?”呂粒挺意外,想不出那個片子不讓播出的原因。

許衛從兜裏摸出煙,讓呂粒陪他出去抽一根。

兩人走出工作室站到了門口的樹蔭下,呂粒伸手要過了打火機和煙,給許衛和她自己各點了一根,抽起來。

他們各自都抽完半根時,許衛才接著說起《九十二天》被下線的事,呂粒慢吞吞抽著煙聽著,聽到是因為片子裏關於白警官和林寂的部分才不讓播出了,她拿牙齒狠狠咬了下嘴裏的煙身。

“他們怎麽了,之前不是主要因為她們這部分才讓片子點擊率那麽高的,突然就不行了為什麽?”呂粒問的語氣挺硬氣,但其實心裏卻一陣發虛。

她隱隱感覺到,片子下線可能跟那個案子裏白警官真正的死因有關,林寂跟她說的那些真相,也許被發現了。

許衛接下來的話,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許衛告訴她,負責這塊的人通知到這邊時說,是因為當初案子的辦案人員可能被調查出一些問題,為了在弄清事實之前不把可能的負麵影響再擴大,就決定先把這個收視率很好的紀錄片先撤下來,調查結束後再酌情決定後續播出與否。

呂粒的煙抽完了,她捏著煙頭也不出聲,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腳,慢慢回憶《九十二天》拍攝的那些點點滴滴。

“我問了問,說是應該跟林寂牽扯不大,主要是那個殉職的白警官,你不用太擔心,就算有什麽說不清的……”許衛說著,語氣就有點激動了,“不是都說將功補過,就算在那個案子裏真有什麽,那抵上他後來冒著生命危險做的這些,也肯定沒事的!”

許衛語氣裏的篤定,讓呂粒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不過一點也沒笑出來。

她心裏清楚,如果真是因為林寂說的那個真相才導致片子下線,那這事絕對不存在什麽“將功抵過”的說法。

因為她知道,那位白警官的殉職,是真的有問題,是林寂絕對脫不開幹係的嚴重問題。

呂粒又跟許衛要了一根煙,抽完之後決定直接聯係齊局,在醫院的時候他們加了彼此的微信,呂粒發了條語音過去,直入主題說了要問的。

許衛接了個電話走開時,齊局也把電話直接打了過來,呂粒接了,就聽齊局問她是不是知道紀錄片被下線的事情了。

“是,到底出了什麽事,是要調查他嗎?”呂粒以為自己說這些時不會激動,可是隨著每個字講出去,心跳已經加快不少,莫名的怒氣也迅速往頭頂聚集。

她就是覺得委屈,替他覺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