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終於抬起臉，她看著許衛說：“我就不去了，先把我送回住處吧，我太困了。”
“好。”
坐車走了沒幾分鍾就到了住處，是這邊工作人員的宿舍，也是呂粒之前跟著老媽攝製組住過的那個賓館，是鎮上唯一還沒拆掉的賓館。
許衛把行李搬進房間後，洗了把臉就準備出門，到門口時被呂粒叫住了，呂粒問他是不是提前知道林寂也過來了。
“是，他畢竟也是左娜的朋友哥哥，就想送最後一程。”許衛不知道呂粒接下來會什麽反應，回答完轉過身看著。
呂粒點點頭，眼神飄向房間敞開的門口，有點自言自語的說了句，“這地方和廢墟也差不多了，在這兒辦訂婚宴，能辦成什麽樣？”
許衛皺了下眉，“要不就一起去看看，我問了辦的地點就在天樂宮附近那個姻緣廟裏，順利也看看明天送左娜的地方。”
他這話起了作用，呂粒聽著眼神慢慢亮了起來，最後點點頭站起身，“那我也去。”
去訂婚宴的地點經過了天樂宮的原址，呂粒手扒著車窗往外看，夜色下能看到一片斷壁殘垣的模糊輪廓，和幾個月前的那個天樂宮截然不同。
“聽說下個月這裏就要推平了。”許衛在呂粒身邊說了句。
呂粒嗯了聲，眼光往遠處望去，“左娜說的那個樹林應該還在吧？從這兒也看不清。”
許衛也湊到車窗邊往外看，“是看不到，等下完事我們走過去看看。”
“好。”
他們下車時，幾個小夥子正在放鞭炮，呂粒捂著耳朵跟著許衛往前走，地點還真是在姻緣廟裏，隻是如今的姻緣廟也和幾個月前不一樣了，不過看上去比天樂宮那邊要好很多。
快到廟門口時，將近十個人年輕男女說笑著從後麵趕了上來，呂粒和許衛被匯到了他們中間。
有女孩在笑著八卦，“你們不知道吧，是咱們石工女朋友先求的婚，求婚那天是石工生日……”
兩個男生羨慕的起哄，周圍人都跟著笑。
許衛也下意識跟著笑起來，他扭頭看看走在自己身邊的呂粒，正好看到呂粒在回頭看什麽，看著像是在尋找什麽。
“看什麽呢，聽到他們剛才說的了嗎？”許衛拍了呂粒胳膊一下。
呂粒轉過頭，“說什麽？我沒聽到，我沒看什麽。”
他們隨著人群走進了姻緣廟，鞭炮聲時不時就零星響在耳邊。呂粒一邊走一邊偶爾轉頭四下張望。
走到一個香爐附近時，呂粒站下來，想起了左娜。左娜跟她在家裏喝酒時，說過以前經常和宋奕辰一起來這裏拜拜上香。
剛才許衛問她看什麽時她真的心裏什麽都沒想，就是下意識地到處看，現在忽然想起左娜和宋奕辰他們，跟著也就想到了林寂。
她恍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到處看了……那是在習慣性的尋找林寂在哪，她在找他。
呂粒瞪著香爐。隨後狠狠閉上眼，試圖通過這樣的動作讓自己心裏別再有那個愚蠢的念頭。
既然分了，還關心他在哪幹嘛，這不是你呂粒的風格……她用力給自己洗腦。
“林寂，這邊！”耳邊忽然想起這麽一聲，呂粒一下睜開眼，視線越過香爐就看到了林寂。
廟裏的燈光還挺亮，呂粒看到林寂正跟來接待她的那個人站在一起，周圍還站著其他好幾個人，其中一個個子高挑的長發女孩格外顯眼。
呂粒一下就覺著這女孩應該就是今天訂婚宴的女主角了。
她還真猜對了，等她和許衛走過去做介紹時，這女孩果然就是那個跟男朋友求婚的女主角。
女孩好像也格外關注呂粒，聽她介紹完自己身份後，馬上笑著湊過來，說謝謝她來參加今晚的訂婚宴。
“紀錄片導演，這職業挺酷的，你都拍過什麽類型的片子啊？”女主角好奇地問起來。
呂粒想了下跟她說自己還剛入行，就跟著前輩拍過幾個片子，跟著說到去年到北極圈拍片的時候，女主角哎呀了一聲。
大家都看著她，今天那位男主角則一臉淡定的微笑著，眼神就沒離開過自己未婚妻的身上。
“你去的那個時候，極夜的時候，我也在那裏，咱們怎麽就沒遇上呢！”原來女主角的驚訝是因為這個。
呂粒看了眼站在自己對麵的林寂，林寂的目光正看著女主角，他等女主角說完自己主動開口，說他也在呂粒剛才說的地方。
“我們那時候就是過去拍林老師的，所以那時候都在，沒想到你也在。”呂粒也解釋起來，她剛才還沒說到那次北極圈的拍攝內容是什麽，就被女主角給打斷了。
女主角聽了眼神更透亮起來，她興奮地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夫，然後目光找到了林寂，看了幾秒後重新回到呂粒臉上。
“那你們什麽時候也辦這麽一場儀式啊，要不要考慮再去伊爾賓辦一下，我報名參加！太想再回那個地方了！”女主角劈裏啪啦一通說，說完還用手朝林寂和呂粒來回指了指，示意她說的那個“你們”，指的就是他們兩個。
她說完，原本掛著笑的許衛頓時表情一僵，他看看被提到的二位，頭疼了一下。
呂粒也看著這位今晚的女主角，好像多少理解她怎麽會主動跟自己男友求婚了。
林寂那邊基本沒什麽變化，臉上還是帶著他標誌性的淡淡微笑，眼神一點點移到了呂粒臉上，直視著呂粒在夜光之下黑幽幽的一雙眼。
呂粒在想，要怎麽和這位女主角解釋自己跟林老師目前的關係。
“好啦，咱們得去準備開始了，等會再跟他們聊，走吧……”今晚的男主角發言轉移了話題，他們也的確要去準備一下了。
許衛瞅著這一對離開的背影，鬆了口氣。
有人招呼林寂他們先去找地方坐下，訂婚儀式快開始了。最後，林寂和呂粒隔著許衛坐在了一起
誰都沒說話，看著來來去去的人們，各懷心事。
有人過來發喜糖，就那種村鎮集市上會出現的仿冒牌子的糖果，糖紙花花綠綠的挺好看，可是呂粒接過來一塊都沒吃，就拿在手裏來回擺弄著。
許衛倒是無所謂的剝開一塊吃了，吃著還低聲念叨好甜，呂粒看他一眼，把自己手上接過來的幾塊喜糖都遞過去。
“喜糖就是給大家沾沾喜氣的，你不吃也拿著吧。”許衛沒要。
呂粒就把幾塊糖揣進兜裏，繼續看著麵前的一切發呆。
林寂那邊的手機響了，他站起身戴上耳機，想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聽電話，可是姻緣廟現在哪有安靜的地兒，他走著走著就到了廟門外麵。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號碼歸屬地倒是奉天的。
按著林寂過往的習慣，這種電話他一般都不會接，可今天不知道怎麽就接了，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
“喂，你好。”林寂回了一句。
手機那頭安靜了一秒後，那個女性聲音問他是不是林寂，林寂回答說是，問對方是哪位，怎麽會有自己的手機號。
“你的手機號碼我很早之前就有了，隻是一直沒聯係，”手機那頭的女性沒回答自己是誰的問題，“手機號是呂先生給我的。”
——
林寂重新回來時，訂婚儀式已經開始了一會兒，大家正在鼓掌起哄，林寂彎腰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呂粒目不斜視看著前方中央位置的兩位，剛才女主角正在講他們為何決定在這裏舉行儀式。
“他這人特別怕尷尬，我其實也是，但是像今天這樣，就感覺挺好的……”女主角幾乎把話全都一個人說完了，男主角就負責在旁邊微笑。
許衛小聲嘟囔一句，“就是啊，現在那些婚宴好多都太讓人尷尬了，沒啥意思。”
他這話不知道是跟呂粒說的，還是跟另一邊的林寂，反正他說完，兩個人都朝他看過來。
隻不過兩道視線都越過了許衛的臉，碰在一起。
呂粒吸了口氣，先轉開頭繼續看著兩位主角。她能感覺到林寂持續盯了她還一陣才移開。
一種特別失落的感覺開始在她心頭冒起來。
儀式結束後，聚餐正式開始。
熟悉的一堆人在露天吃飯的場麵，很快就讓呂粒許衛都想起了在天樂宮搬遷現場的那段日子，林寂也是。
他們都想起了那個做飯很好吃的少年。
許衛歎氣，“那孩子真是，不知道怎麽就幹出那種事，什麽前途都毀了。”
林寂咽下嘴裏的食物，“你們去迦絨的時候，我去監獄看他了。”
許衛放下手裏的酒杯，“是嘛，他怎麽樣，你跟他說了左娜的事嗎？”
“他就在奉天郊區的監獄服刑，”林寂說著看了眼低頭吃東西的呂粒，“狀態不算很好，還在適應變化吧，我沒跟他說左娜的事，準備下次去的時候再告訴他。”
“哦。”許衛歎口氣，舉起酒杯喝下一口。
一對新人走過來跟他們敬酒，有關探監的話題被壓了下去。
女主角臉上紅撲撲的，拉著呂粒非要喝一杯，喝完湊近呂粒耳邊小聲跟她說：“對不起啊，我才知道你跟林老師不在一起了。”
呂粒衝她微笑，“沒事，祝福你們啊，你今晚真好看！”
女主角幸福的嘻嘻笑，轉頭看了眼林寂，又跟呂粒說：“可是你們真的就像在一起很久的一對……”
這句話，後來一整晚都在呂粒耳邊時不時冒出來。
新人離開後，呂粒把話題轉回到剛才，她問林寂去看宋奕辰時，都說了什麽。
大概以為呂粒絕對不會主動和自己講話，林寂聽完眼神愣了下才說話，“他問起你怎麽樣，還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也問了左娜，說他不知道左娜在哪，讓我幫忙打聽一下。”
“找左娜幹什麽，他應該特別恨她。”呂粒想起左娜留給她的那個郵件，看向林寂的目光灼然亮起。
林寂迎著她的目光，“他跟我說，現在最想見的人就是左娜。”
呂粒沒出聲。
林寂繼續，“想見麵說一些話，我當時聽了這些才決定沒馬上告訴他，左娜已經不在了。”
“他，會在意嗎？”呂粒突然笑了下，轉移目光看向不遠處聚在一起的人群。
周圍都是歡聲笑語，她們卻在討論如此沉重的話題。
林寂沒回答她剛才這個問題。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今晚訂婚宴的最後一項是跳舞，節奏感強烈的音樂開始在現場響起，年輕人們都熱鬧起來，笑鬧著又蹦又跳。
一對新人率先跳起來，兩個人都跳得不錯，大家很快都跟著一起跳，許衛也笑著加入了進去。
呂粒知道他挺愛跳舞的，這種氛圍當然願意參與。
林寂和呂粒起初都沒加入，呂粒本來就不怎麽會跳舞，不過情緒倒是被周圍的熱情歡快感染到，笑容漸漸爬上臉頰。
“我們還沒一起跳過舞吧？”林寂突然在呂粒耳邊，問了一句。
呂粒抿唇，輕輕點了下頭。
林寂凝視她，呂粒的睫毛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格外好看，讓他想起兩個人一起站在極光下的那天。
那天，他也在這樣的角度看過她，她給了他熱烈的回視，不像現在什麽都沒有。
林寂喉結上下滾了滾，壓住心頭的一股湧動。
“想跳舞嗎？”林寂問呂粒。
他問出口時就做好了被回絕的準備，可是沒想到呂粒卻重重點了下頭，同意了。
呂粒自己都不知道幹嘛這麽痛快就答應了，被林寂拉著手走到跳舞人群之間時，恨不得改口反悔。
可是林寂沒給她這個機會，他伸手過來攬住呂粒的腰，把一隻手搭在她肩頭上，低頭靠近。
呂粒下意識往後躲了下，垂頭快速說：“我不會跳這種舞，你找別人吧，我就隨便蹦蹦……”
“你不用會，就跟著我就行。”林寂的手在她後背輕輕收緊，把她拉到離自己更近的距離上。
前移，後退，緩慢旋轉，她跟著他的步履移動。
呂粒有那麽一刻都覺得，她是會跳這種舞的，可她是真的不會。
音樂暫停下來時，林寂放開了呂粒，兩人站遠一些，四目相對。周圍全是大家的笑鬧聲，林寂往前一步想跟呂粒說什麽。
呂粒仰臉看著林寂，先開了口：“我們挺有意思的，都分手了，才一起做這種在一起時應該做的。”
林寂咽下喉嚨，一下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跟眼前的大孩子說什麽。
“我困了，明天早上六點去送左娜，就在天樂宮那邊的小樹林裏，走了。”呂粒說完，低下頭轉身，穿過人群往廟門口走過去。
林寂站在原地沒動，目光透過重重人影，很吃力的看著她的背影。
一直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