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鴻對於中國字畫的流派筆法都頗為了解,當他把畫卷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後,已經初步判定眼前這幅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已經呈現褐色的白描人物畫卷,很可能出自於唐代名家吳到子之手。
吳到子在中國繪畫史上被尊稱為畫聖。
可是因為各種原因,他的真跡流傳後世的很少,但是他擅長宗教題材的壁畫創作,所以後世能見到他的真跡多為壁畫遺跡。
百裏鴻就曾經親手臨摹過他的壁畫,所以很快就從眼前的畫卷上辨別出令人興奮激動的熟悉運筆技法。
侯伯平講到這兒,停下來拿起自己的手機,從相冊裏翻找出幾張他拍的《仙仗圖》照片,拿給呂粒去看,林寂緊挨著呂粒肩頭也一起看。
林寂抬手指了下手機屏幕,跟呂粒說有沒有看出點什麽來。
呂粒認真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就啊了一下,抬眼瞧著林寂說,“這筆法……我感覺和天樂宮的壁畫,挺像的。”
林寂輕輕地笑著點頭,侯伯平更是驚異的看著呂粒說,“一個外行能看出來這個,厲害了。”
呂粒為難的不知道怎麽回答,正笑著想詞兒時,林寂已經開口催師父繼續往下講了。
呂粒暗自鬆了口氣。
侯伯平嗬嗬笑起來,“好,我接著說。”可他剛說了幾句,師母就從廚房裏走出來說是可以吃飯了。
呂粒這才發覺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侯伯平家的晚飯時間比較早,來之前林寂跟她說過了。
《仙仗圖》的講述暫時停下來,幾個人起身去飯廳準備吃飯,呂粒跟著師母進出廚房幫著上菜擺碗碟,林寂也想過去幫忙,卻被侯伯平叫上一起進了書房。
書房門被輕輕關上。
呂粒好奇地看著書房緊閉的房門,不知道這師徒兩個關起門來要說什麽,腳下的動作跟著慢了下來。
候師母從呂粒身邊先一步走過去到了餐桌前擱下菜盤,低頭調整桌麵上的擺放,輕聲細語的對呂粒說了句,“他們師徒是去書房連著的外陽台上吸煙去了,很快就回來。”
呂粒愣了下,沒想到書房關上門原來是因為這個,突然就覺著侯伯平那張臉多了幾分……不知道該不該用萌這個詞來形容老爺子。
她嘴角不禁有了笑意。
“師父性格挺好的,以前沒怎麽跟師父多聊,今天才發覺跟師父聊天很有意思……真羨慕師母啊。”呂粒發自內心的感慨起來。
候師母聽了也沒什麽格外的反應,隻是繼續低頭忙手上的,呂粒也看不出自己剛才的恭維話究竟起了什麽作用。
侯伯平的書房裏。
麵積不大的外陽台上,師徒二人果然都叼著一顆煙,隻不過煙頭冒出煙霧的隻有侯伯平那一根,林寂的煙就隻是在嘴上咬著做樣子,並沒真的點著。
侯伯平重重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大片煙霧,咳了下開口,“你那些事,這回算是徹底解決了嗎。”
林寂知道師父問起的是什麽,嘴上叼著煙不方便說話,聲音從嗓子裏出來不那麽清晰,“暫時的解決了,以後不知道。不過不用擔心,以後不會像之前那麽危險了。”
侯伯平好一陣沒反應,林寂隻看得見他那根煙很快就抽掉了大半。
等完全抽沒了,侯伯平才再開口,“明天早上先開個會,之後咱們就一起去庫房,這都多少年沒見過那副畫了。”
他已經換了話題,沒再追問林寂之前消失去做過什麽。
林寂應了一聲,把嘴上的那根煙取下來,從師父手上接過抽完的煙頭,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裏,“我還沒見過那副畫的真容,很期待。”
侯伯平忍住再來一根的念頭,招呼林寂出去吃飯。回到書房裏,林寂在師父身邊小聲說,“抽煙還是對身體不好,戒不掉一定要少抽。”
“哼,跟你師母一樣話多。”侯伯平哼了一聲,伸手打開書房門。
晚飯很豐盛。口味也很符合呂粒的偏好,她悶頭隻顧著吃了好一陣後,才發覺這不是在自家的飯桌上,趕緊不好意思的抬眼觀察桌上其他三個人。
呂粒暗自懊惱,自己最近總是會控製不住的有些失態,今天在林寂師父家裏這是又犯了,真是失禮。
她倒不是擔心侯伯平老兩口會怎麽看她,她從來也不是一個在意別人眼光的,她是介意林寂會怎麽看。
呂粒小心翼翼的朝林寂看了眼。
林寂正在夾菜,邊吃邊跟師父師母閑話家常,似乎並沒注意到呂粒,呂粒暗暗鬆口氣,趕緊朝對麵的候師母看過去,開口笑著誇她菜做的實在是太好吃了,自己都要吃撐了。
林寂這才轉頭看著她,微微皺眉朝呂粒的肚子上瞄了眼,嘴角跟著深深彎起,“我有兩道拿手菜就是跟師母學的,以後找時間讓你試試……再來一碗飯?”
呂粒狠狠瞪了林寂一眼,連連搖頭說吃飽了,候師母聽了也不客氣的勸她再吃點兒,隻是悶聲親手盛了一小碗冬瓜海米湯擱在呂粒麵前。
侯伯平瞧著這碗湯,笑眯眯的替老伴開口,“這個湯占不了多少地方,快趁熱喝,這可是我們家招待客人的特色菜,別看材料都很普通,可味道棒的!”
候師母聽著老頭的誇獎推薦,眼睛也笑得彎起來,隻是依舊沒說什麽,就看著呂粒,等她端碗喝湯。
呂粒端起碗喝湯,果然味道很好,呂粒其實已經很飽了,可還是連著喝了好幾口,一小碗湯就幾乎見底了。
“好喝,師母手藝太好了。”呂粒擱下湯碗,想了下又對候師母說,“候師母,以後方便的話,能教教我做飯嗎?”
“行啊,你有時間就行,小呂平時自己做飯嗎?”候師母一聽要跟自己學做菜,終於有了話。
呂粒訕訕的聳了下肩膀,“我很少下廚房,會做的菜就那麽兩樣,還做的不好吃,師母到時候可別嫌棄我太差勁了。”
林寂笑出聲,呂粒連忙扭臉朝他看,就看見林寂一副不信任的眼神盯在自己臉上,呂粒一秒之後就明白了林寂的意思,這是不相信她會學做菜啊。
要不是眼前還坐著侯伯平夫婦,呂粒早就動手了,可現在她必須裝一下淑女範,就隻拿眼神凶巴巴的瞪著林寂,那眼神告訴他等回家了再算賬。
一頓家常飯很愉快的吃完,呂粒想和候師母一起去廚房收拾,卻被侯伯平喊著攔住,“快過來坐,《仙仗圖》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呂粒看林寂也同意侯伯平的意思,隻好重新坐回到沙發這邊,坐下了還悄悄拿手摸著自己的肚子,真的是吃太多了。
她已經很久沒這麽有食欲了。
侯伯平親手給大家泡了茶水消食,一盞茶下肚後,他接著講起來。
“咱們說到百裏鴻判斷德國老夫人的這幅白描人物畫卷很有可能就是出自畫聖的真跡之後,雖然還無法馬上判定畫卷的年代和作者,但肯肯定即便不是出自吳到子手筆,也是一副很有收藏價值的畫作,他不想這樣的珍品流落海外,也生怕夜長夢多,所以很快就和畫家朋友從老夫人手上一共買了十副畫,那位德國老夫人也急著拿到錢回國,所以雙方成交的很痛快。”
呂粒一邊聽著侯伯平的講述,一邊在自己腦海裏想象著那位百裏鴻拿到《仙仗圖》時的神情,她覺得自己都跟著興奮起來,心裏很想能有機會見見這幅畫的真容。
也許之後去奉天故宮博物院拍攝紀錄片時,會有機會。
侯伯平喝了口茶,接著講。
百裏鴻和朋友帶著買到手的畫卷回到在剛到的飯店房間後,就顧不上朋友的畫展了,他把自己和《仙仗圖》一起關在房間裏,連著數日閉門不出,每天幾乎就是在展開的畫卷前不停的觀看揣摩,想看出這幅畫真實的年代的出處。
侯伯平說到這兒停下,他眼神忽然凝了,像是在回想什麽,良久後才又說,“這幅畫後來的鑒定,挺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