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一點,林寂帶著呂粒到了師父家。

呂粒記著林寂師父叫侯伯平,她以前小的時候也見過,所以這次一見麵就主動張口叫了侯伯伯,是從老爸那邊論過來的。

侯伯平滿麵笑容的打量著呂粒,“這是多少年沒見過你啦,都這麽大了!以後啊,你就隨著林寂叫,都叫我師父,快進來。”

呂粒瞧瞧笑而不語的林寂,小聲開口,又重新叫了一遍侯伯平,“師父。”

雖然跟侯伯平不是才認識,可是來他家裏確實頭一回,呂粒進門就被這屋子裏滿滿當當的擺設吸引住了。

穿著寬大睡衣的侯伯平走在前頭領路,回頭看到呂粒好奇地目光,就問她現在是不是一個人在奉天。

呂粒敏感覺察到,侯伯平這麽問應該是跟去老媽突然去世有關。她輕聲回答的確是自己一個人,一下子就沒了繼續看滿屋子擺設的興致。

侯伯平的確是因為知道了賀臨西去世才會有這麽一問,以前他跟賀臨西見過幾次麵,沒想到事業心那麽強的一個女人,就這麽給人生畫上了句號。

“師母沒在家?”林寂開口打破屋子裏的沉默。

侯伯平一邊招呼他們隨便坐,一邊回答說老伴出門買菜去了,應該很快回來。他話音剛落下,幾個人就聽到鑰匙的開門聲,侯伯平的老伴回來了。

林寂馬上到門口接過師母手上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同時跟師母介紹了呂粒,呂粒也笑著走過來打招呼。

師母是個沒什麽話的慈祥老人,簡單聊了幾句後就進了廚房,侯伯平招呼著呂粒過來坐。

剛坐下,侯伯平就問林寂去沒去醫院複查眼睛,呂粒趕緊看著林寂,以為他眼睛又開始不舒服了。

“不是不舒服了,就是例行的檢查。”林寂先給呂粒解釋了一下,隨後才回答師父,“我還沒去,在等我的眼科醫生回國,也就這幾天。”

“是那個許旭許醫生嗎?”呂粒都快忘掉這個人了。

林寂微笑點頭,“對,就是他。”

“眼睛是大事,尤其是做咱們這一行的,檢查結果出來記得告訴我。”侯伯平盯著林寂的眼睛,不怎麽放心的囑咐。

再看看一旁呂粒擔憂的眼神,侯伯平又說,“呂粒也看著他啊,他在生活上挺馬虎的,以後要你多操心了。”

呂粒聽得眼神一呆,她瞄了眼林寂,心說侯伯平說的這人是眼前的林寂嗎?他在生活上……挺馬虎?

自己怎麽沒感覺到。

林寂見呂粒瞧著自己發呆沒回答師父的話,趕緊悄悄推了呂粒一下,呂粒回過神心領神會的趕緊回答,“師父放心,我會看著他的。”

侯伯平笑眯眯的換了話題,“林寂,明早你來家裏接我,咱們一起去上班,家裏的車交給你來開。”

林寂痛快答應,也不跟師父客氣,“那我暫時就不用打車了,買了車再還您。”

侯伯平馬上擺手,“還買什麽車,在奉天,你就開著我家的。”

呂粒在林寂身邊也低聲跟了句,“開我的也行,都忘了我還有車,好久沒開過了。”

林寂笑嗬嗬的點頭,“單號開師父的,雙號開你的。”

呂粒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她知道自己這笑是真正發自內心輕輕鬆鬆的,好久都沒體驗過這種心情了。

師母這時從廚房裏探頭出來,聲音溫婉地詢問呂粒能不能吃湘菜那種辣口味的飯菜,問完就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送過來擱在茶幾上。

呂粒連忙起身幫著放下果盤,“師母我來吧,我能吃辣的,廚房需要我幫忙嗎?我不會做飯,打打下手還是可以……”

師母搖頭笑著說不用,很快又自己回到廚房去了,呂粒隻好重新坐下,繼續旁聽師徒二人說話。

林寂和師父在聊明天回到文物修複室的工作內容。

呂粒聽了會兒才知道,原來林寂回到故宮博物院後,工作的地方叫古畫修複室,師父也在那兒。

他和師父一回去,馬上就要對博物院裏珍藏的國寶級名畫《仙仗圖》進行全麵修複。

這幅畫是七十年院慶時的重點展品。

趁著侯伯平喝茶的功夫,林寂拉了下呂粒的手,低聲問她知不知道《仙仗圖》這幅畫。

侯伯平聽了,不等呂粒回答就先說了句,“當然知道,你忘了小呂可是出身文物鑒賞家族的,從小就跟著她爸接觸文物,怎麽會不知道這個。”

呂粒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告訴林寂,自己還真的就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仙仗圖》。

林寂剛要開口說不知道也正常,可嘴還沒張開話頭就又被師父搶過去,就聽侯伯平頗有些意外的看著呂粒說,“真不知道?我沒記錯的話,九十年代院裏有過一次文物外調,這幅畫就在裏麵,那次外調是你父親負責的。”

呂粒順著侯伯平講述努力回憶著……可是印象極其模糊,她記憶中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依稀記起和父親一起護送文物的那次,隻是並沒想起什麽跟《仙仗圖》有關的記憶。

侯伯平看著眼神迷惘的呂粒,提示道:“那會兒你媽媽在藏區拍片子,家裏沒人照顧你,你爸爸隻好帶著你一起送文物去外地,沒印象啦?”

呂粒搖搖頭,“真不記得了,小時候這樣的經曆太多了,我腦子裏記得有點混,分不清您說的這次都發生什麽了。”

林寂朝師父看了眼,開口對呂粒說,“想聽聽這幅畫的傳奇身世嗎?”

呂粒眼神一閃,“一幅畫……的身世?你這用詞好擬人化,我想聽。”

侯伯平沒再說話,抱臂往沙發上放鬆一靠,等著聽徒弟會怎麽來講國寶的傳奇身世。

不過,他隻專心聽了個開頭,就開始溜號想別的了,但是溜號也是因為聽了林寂講的,令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次文物外借時發生的一些往事。

侯伯平沉思不語的同時,林寂的講述也進行到了《仙仗圖》第一次陷於戰火中的1938年。

林寂忽然止住話頭,轉頭目光深邃的看向師父,“師父,師父……”他連著叫了兩聲,才把出神的侯伯平給叫醒。

“師父,關於《仙仗圖》的曆史,還是您更了解,要不接下來勞煩您給呂粒繼續講一下?”林寂目光誠懇地看著師父請求道。

呂粒正聽得起了興致,也跟著林寂一起懇求。

侯伯平笑眯眯的清了下嗓子,接過林寂之前開的頭,繼續往下講起來。

1938年,在那個外敵入侵國破家亡的年代,民國時期有名的收藏家百裏鴻先生陪同好友到港島舉辦畫展時,有人聯係到他們,想要出賣手上收藏的一批名畫。

呂粒聽到“百裏鴻”的名字,輕聲啊了一下去看林寂,侯伯平就停下來看著她問怎麽了。

呂粒回答,“沒怎麽,就是聽過這位收藏家的一些事情,我爸以前跟我說過。”

“哦,那我繼續講。”侯伯平了然的點點頭,可心頭未免騰起一絲疑雲,不過他並未貿然就著自己的疑惑追問下去,話題重新順著剛才講的往下繼續。

百裏鴻和朋友欣然按約前往,賣家原來是一位德國籍的老夫人,老夫人的父親生前曾是德國駐華外交官,在中國生活了十多年,手上購買了數量不小的中國字畫,其中不乏國寶級別的精品。

二戰開始之後,準備回國的老夫人決定出售父親的收藏變現,當時是特意帶了幾大箱的書畫到港島尋找買家的。

百裏鴻常年致力於收回流散在外的本土文物,他的理想就是要讓國寶“永存吾土,世傳有緒。”。所以見到這位老夫人的幾箱子字畫後,心情很是激動。

他和朋友仔細認真地鑒賞起每一幅字畫藏品。

等到箱子開到第四個時,老夫人親手展開了一幅發黃的白描人物長卷,百裏鴻和友人看了之後,眼中不約而同都放出驚異的光芒,百裏鴻更是迅速說了句這幅要了。

侯伯平停下來喝了口茶,“這幅白描畫卷,就是後來的國寶《仙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