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今夕何夕

這一日,日光清和,細風徐來,天際幾縷雲繾綣舒卷,騎著馬隨行安木金後,嘚嘚地進了北戎國界,入了都城均州。

北戎均州與大齊京城旗鼓相當,都是街道繁華擁擠,屋舍鱗次櫛比的地界兒。街邊的攤販們販賣著些京城裏少見的物什,瞧來很是有趣,而臨街的茶舍內裝潢也與京城大有不同,十分值得一看。

“阿歌,這兒就是均州了,可有印象?”安木金牽馬走身側,試探性地問了問。

搖頭,“沒有。”

此時兩個已夾了流當中,而原本緊緊跟隨的烏衣衛則紛紛沒了蹤跡,隻剩下安木金尷尬不已地隨四處逛。

按照原本的計劃,理應是均州逛上個大半日再歇下來,但安木金怎麽也不肯與妥協,搞得隻好去妥協他,然後就認祖歸宗回到闊別十多年的將軍府。

府上對於的歸來,態度都顯得比較正常,獨是偶遇的一個老嬤嬤瞧見時露一副驚詫萬分幾欲垂淚的模樣,但彼時安木金尚陪同著,所以她也未作何表示。

將軍府裏丁不旺,除去生下與兄長安豐祈的淑華郡主,安木金隻納了一房妾室,而這房妾室又隻生下一雙兒女,兒子安豐彥棄武從文北戎朝廷做了個六品編修,女兒早已出嫁。於是府上就頗有些清冷,索性是丫鬟婆子小廝成群,倒也不顯得寥落。

安木金這一房妾室姓鄭,閨名不詳,看樣子是個懂規矩的,見了反倒比禮數周全,一雙眼隻腳尖上逡巡,並不直視。

但自入了府,就沒見著的生母淑華郡主,可安木金也未領進祠堂去祭拜靈位,其間頗有些不妥,遙想的這位母親該是還世。

入夜前,安豐祈才回了府上。

他眉眼間與倒有七八分相似,瞧來瞧去覺得十分有趣,就一直對著他觀望,直到後來安鳳祈被盯得發毛,才瞪了瞪眼睛說:“這個鬼丫頭,連父親都道是死了的,怎麽現長這麽大了才知道回來。”

安鳳祈的言語間頗是親厚,一時讓也放下了些戒備,對著他嗬嗬傻樂。

“那時候……丟了的時候,才一丁點大,整天就知道跟梁王後麵轉,像個小影子一樣,可有趣了。”安豐祈眯了眯眼,大抵是記起幼時的一些瑣事。

想了想,清清嗓子說:“那什麽,嗯,哥,得空了與講講小時候的事罷,因生了病,那些事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安豐祈又瞪大了眼睛,“、喊什麽?”

摸摸鼻子,笑道:“哥啊,難道不是?”

他連忙擺手,白淨的麵皮微微漲紅,“不是不是,啊,不不,不是說不是,就是爹方才交代,若不肯認,也就罷了。”

被他的窘樣逗得大笑,心中那些許的芥蒂也仿佛消失不見。

安豐祈見笑得開懷,就也跟笑,“阿歌,哥讀書讀的少,打小就是軍營裏摸爬滾打。咱沒有文那些彎彎腸子,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安鳳歌是妹子,這是誰都抹不去的事實。看還活著,哥打心眼裏高興。要是娘知道了,她也會……”

他的話頭就此截住,容色間有些尷尬,大概是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

抬手為他沏上茶,說:“哥,那些惱的事,咱們來日方長,今日才將將重聚,何苦自尋煩惱。”

安豐祈衝笑笑,眼中有感激也有疼惜,但更多的是一種也不能言明的東西。

歎了一聲,與他將話題岔開,問了些同秦璋小時候的趣事,氣氛一下子就輕鬆許多。

師父他老家曾教導與花花,生世,對對事皆不可隻浮於表麵。時間的長河中,初生嬰兒與耄耋老者之間的差距並不僅僅體現時間軸上,還體現他們偽裝外麵那一層殼的厚薄程度上。所以也曉得,安豐祈並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武夫。

他待之情雖做作,但他確實有話要說卻說不出。他如今將話說了一半,就是要給自己敲一個警鍾,他告訴,安府裏的確藏著秘密,並且這個秘密與有關,隻是們的那個爹安木金將此事列為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區。

入睡前,又問了問自己,從若虛山回北戎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思前想後,卻已無法將此事用對錯區分。隻是棋已走到這一步,若不跟上落子的話,很容易弄得滿盤皆輸。

安府裏藏著的秘密,眼中至少有兩個是盼望知道的,一個是那日意外碰上的老嬤嬤,一個是欲言又止的安豐祈。

而其間最要防著的,則是安木金與安鄭氏。

安木金自然不願曉得不該曉得的事,而安鄭氏為唯唯諾諾,眼神四處遊移,定不會是站這邊。有必要的話,這樣的甚至會背後捅一刀。

自住進安府,安豐祈每日必來問候,他大致上會趕晚膳前後,有時與聊聊兒時趣事,有時與講述他兵營裏的瑣事,說得興起了甚至會沙盤上與對陣一番,紙上談兵地分個死活。

但十多日來,竟未曾有提及關於梁王的事,就連安豐祈都閃爍其詞,言語間含混不清。

眾撲朔迷離的態度讓一時疑心大起,便揀了個風輕雲淡的晌午,借口出門去逛逛,扮作男裝,領了兩個小廝出門去。

均州城窮逛一日,大抵也就拎清了皇親貴胄府邸所,隻是不知梁王府具體哪一方位。

古董齋裏隨手選了幾件首飾頭簪,便滿載而歸,晚膳時將幾樣精巧的小物分別送了安鄭氏、安豐彥與安豐祈。

安鄭氏與安豐彥自說不得什麽,各自都十分歡喜地將東西妥帖收了,獨是安豐祈望向時,眼中別有一番探究的意味。

晚膳後,安豐祈果不其然登門問候,懷裏還抱了個妝奩。但他並未久留,隻是將妝奩擱下,說是這妝奩樣子簡練素淨,十分搭配這屋子,便匆匆離去。

待夜深靜時,打發了丫鬟婆子,才敢縮到棉被裏摸索著去拆那妝奩。索性是自小擅木工,這帶了暗格的妝奩工藝也算不得複雜,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將它那暗格打開。然後就暗格裏,摸到了一張薄薄的紙。

拿著了安豐祈遞來的東西,這暗格自也不是不能留的了,於是又費些氣力將暗格拆去,這才從大被中爬出呼呼地喘粗氣。

攥著那紙,心中竟莫名的忐忑,躺床上輾轉半宿,才將將入睡。

安豐祈送來的,自然是梁王府邸所,他說:為兄力之所及,僅限於此,望妹海涵。

圖紙被用殘燭燒毀,焦黑的紙碾碎了埋花盆底,待一切料理妥當,才佯裝著方才起身,喚來丫鬟梳洗。

用過早膳,照舊換上男裝,領了昨日那兩個小廝出門閑逛。有了昨日的鋪墊,今兒個他們也不大意。於是尋了個由頭說要去茶舍小坐,待他二鬆了警惕,就謊稱要小解,從茶舍後麵溜走。

然這兩個小廝也非等閑之輩,方才出去不久,他倆便從正門追出,神色慌張。索性是縮茶舍與民房間的細小胡同裏,瞧著他二走遠,這才沒被他兩個撞上。

憑著些殘存的印象,又尋了許久才尋到梁王府附近,但此處已屬內城,以平民身份自是不能入內。

“誒?、女?”

聽見九寶的聲音,大喜過望,可待轉過身來時,一顆心又忽悠一下沉下去。

九寶身後,秦璋坐於馬上,白玉冠束發,絳紫蟒袍平順規整,玉帶扣得一絲不苟,哪裏還找得到那個閑散公子的模樣。

他望著,眼中驀地滑過無數種情緒,但終究隻化作一句淡淡的,“九寶,走罷。”

他策馬自身側而過,幾乎按捺不住一顆撲撲亂跳的心,可又不能怎樣,隻是不經意間自喉嚨裏跌出一聲“狐狸。”

他挺直的脊梁猛然僵住,垂一側的手緩緩攥成拳。但那高頭大馬仍嘚嘚地踏聲遠去,將兩個之間的距離一尺一丈地逐漸拉大。

曾假設過許多種重逢,但這一次,秦璋委實是給了一個意外,讓無所適從。

均州城裏逛蕩到金烏西墜,也沒遇見出府來尋的,反是一個巷子的拐角撞上了安豐祈。

他捏捏的臉,笑說:“家的丫頭扯謊騙,甩了府上的兩個小廝,可知道闖禍了?”

本就心裏憋屈,聽著他調侃的語氣,就愈加委屈。但也曉得他其實將事情看得通透,一時無助感偏油然而生,叫無處遁形。

安豐祈拍一拍的肩,歎了聲道:“阿歌啊,生就是這樣,總不能如意的。爹用梁王作幌子,以烏衣衛為挾,讓回北戎,這都知道。先前是盼著愚鈍些,莫要隨爹回均州。可見到的時候,就知道錯的太離譜。啊,和娘一樣。阿歌,不值得。為什麽不去想一想,烏衣衛為何會相助於爹。這世上的死士都是一樣的,一生隻遵一的令,沒他的首肯,誰敢忤逆?”

“知道若虛山下的馬是烏衣衛時,就曉得逃不掉了。”聽著自有些暗啞的聲音,不禁傷懷,“一個傳國玉璽,當真重要到要不惜一切代價,用整個天一教作籌碼麽?”

安豐祈翹了翹唇角,那笑容幾如天際飄渺的浮雲,恍惚不清。

“阿歌,能為爭取到的,就是讓避開這場不能免去的爭鬥。將傳國玉璽開啟,此後之事再不必問。這段日子變數太多了,有時候也會覺得不能招架。那些年,沒保住娘,如今,不能再失去。”

裂開嘴笑,揪住安豐祈的一副寬袖將臉埋他胸前,“啊,不走了。傳國玉璽的事,那時候隻說給卓婭一個聽。可卓婭那個是個死硬的脾氣,就算別要殺了她,她也不會出賣。但聞是她的軟肋啊,她還能怎麽樣呢。卓婭不來送行,不是醫腿,而是治傷。安木金對她用刑了,對不對?其實大齊的叛亂,從頭到尾都是場陰謀,對麽?大齊經此一戰,元氣大損,沒個七八年,兵力絕難恢複。多大的手筆嗬,竟從未聯想過。十二夜是何等不羈的,他又有什麽軟肋呢?朱承鉞能拿得住屠家,卻不能控製屠家。秦璋一擊而中,令十二夜不得不為北戎效力。這一張網,織得又大又密。哥,來告訴,沈鳳歌究竟是什麽?是什麽!”

秦璋,曾說開春了,就陪去看那一院子似雪梨花。

如今,來了,卻走到一個再也觸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老實說,這一章,寫的很糾結。。。

不喜歡虐的童鞋,請自動快速瀏覽吧,阿門,後麵會歡樂的。

聽說小虐怡情,並且有助於推動故事情節發展~~哦也,原諒老身罷。。。

斷袖,哪裏跑7068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