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若虛山蛇窩

草長鶯飛,繁花似錦,果然是個野外郊遊亡命天涯的好時節。

葉九將馬車拾掇得十分妥當,幹糧細軟,無一不備。然這青布馬車乍一看去,十分普通,待掀開車簾湊近一瞧,也確實十分普通,可見葉九終於曉得要低調行事。

鑒於此番是個逃命的要緊事,所以們四也不敢耽擱,匆匆收拾一番,趕忙上路。

行至城外時,於馬車裏隱約聽見浴池小弟與安平的竊竊私語。

一說:“說眼下兵荒馬亂的,們會不會遇上個把土匪?”

另一說:“不知。”

於是繼續追問,“這是頭一遭獨自跑江湖,心情十分緊張。”

答曰,“別把韁繩鬆開,那頭的馬已跑歪了。”

“……”

車內,看看卓婭,卓婭看看,麵麵相覷,各自都以為浴池小弟很不靠譜。但好們這一行四裏,安平足夠沉得住氣,卓婭出手足夠狠辣,浴池小弟逃命足夠積極,而又足夠豁得出命去,所以一般的土匪也不能奈們何。

隻是難得路途中沒有狐狸相伴,就多少有些落差感。

“木頭,擦擦那口水,”旁邊遞來一塊手帕,卓婭嫌棄地看了一眼,“又惦記著那隻狐狸了?”

看看她,點點頭也沒否認,“猜不透狐狸究竟許給了十二夜什麽東西,才能策反了他跟朱承鉞對著幹。”

卓婭笑得哼哼哈哈,“能有什麽,像十二夜這種,世上最意的東西大抵也沒什麽。秦璋必然給了他一個不能抗拒的誘惑,說會是什麽?”

怔了下,誠實作答:“不知道。”

卓婭對翻了個白眼,“真正笨的就是。”

但是比聰明的她卻沒有告訴,秦璋許給了十二夜什麽東西,以此來證明是真正的笨。

然們四此次的亡命天涯實與想象不大相符,因傳說中時常可見的追兵並未現身,隻是隱約聽說朝廷放了緝拿要犯的通緝令,可民間才經了一場足夠八卦三五年的叛亂,所以這個所謂的朝廷要犯們倒不大放心上。

於是就搞得們四一路太平,穿城過鎮,走得再沒有那麽舒坦,就連浴池小弟殷切盼望的劫道土匪亦或是救世大俠都沒有遇上一個。

後來浴池小弟哀聲連連,直說因為沒有跟著秦璋所以連碰見壞的幾率都直線下降了。

總之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裏頭,們四趁著此時氣候宜,就一麵悠哉地逃命,一麵悠哉地旅遊,結果就搞得臨近若虛山時,紛紛都胖了一小圈。

其實若虛山這個地方,細致地來算,應該是個三不管地帶。無論是西邊的北戎還是北邊的柔然,抑或是南邊的大齊,都多少沾了些,所以一般情況下,考慮到政治敏感問題,也沒什麽會來若虛山,更遑論是大批馬入駐。

但眼下們就遇見這一個八百年難見的稀奇情況,若虛山下竟然有大範圍武裝力量出沒。

於是們四個隻好棄車步行,徒步從西麵跡罕至的地方上山。但卓婭腿腳不爽利,所以們的平均速度就變得很低。

夜幕壓下來的時候,們恰巧走到了半山腰上的密林中,安平認為夜間行路並不妥當,何況卓婭的情況也不允許們去冒這個險。

浴池小弟聽了安平這個結論後,顯得十分失望,默默走出了們的視線,主動去尋找能夠燒起來的幹燥枝葉。

趁著浴池小弟去尋柴禾的空當,安平與樹下替卓婭鋪了個軟塌塌的棉墊子,好叫她坐得舒服些。

安平將棉墊抹得平展,然後問:“沈鳳歌,山下那群可識得?”

望他一眼,說:“他們從頭到腳都裹著黑衣,就算識得也變成識不得了。”

卓婭哼了聲道:“白日裏作那般打扮,非奸即盜。”

安平聞言驀地笑了一聲,旋即就頗有深意地望望,“也不盡然罷。”

然被他這一眼看得渾身汗毛倒立迎風飛舞,於是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說:“去瞧瞧浴池小弟,若虛山上機關多,他恐怕會中招。”

舉了火把踏著遍地枯葉而去,再次檢討了自己一時衝動領回了安平這禍害。

時至今日,安平也已對說了實話。其實那日戰場上遇見他時,他那副驚恐萬分如小兔似的表情,確然是裝出來糊弄敵的。隻是他沒料到會碰上這麽一個腦回路有問題的,所以才會被擒住。

安平說,那時若不是突然一個欺身到了他側旁,恐怕腦袋就已經跟脖子分家了。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葉九恰巧也場,於是這廝就笑得比占了花花便宜還要歡樂,直嘲笑白領兵征戰多年,越活越回去。

“沈沈沈沈、沈姑娘——”

一個顫顫巍巍、淒淒慘慘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過來,那語調簡直可與半夜鬼叫相媲美。

轉頭回去,火把一晃,正巧照到一張臉。

但卻不是浴池小弟的臉。

一條碗口粗的巨蟒正吐著紅信子從樹枝上垂下來,它口中的腥臭氣直撲臉上,熏得下意識地幹嘔了下。

然而不動則它也不動,這一動,它就猛地向躥來。

“媽、媽呀!”

隨著浴池小弟一聲驚呼,甩手將火把往巨蟒扔去,但卻因用力過猛一個趔趄摔一堆枯葉上。

觸手處,涼涼滑滑一片。

心底咯噔一下,就沒敢再動,然後對著浴池小弟喊道:“浴池,快帶卓婭和安平連夜上山,此地不可久留。”

說話間,那涼滑的物體就已纏上的手臂。

閉了閉眼,這才是真正的天意弄。

西山這個蛇窩本是年幼時隨意布下的,隻為阻住那些打算從西邊取險道上山覬覦傳國玉璽的賊。

這個蛇窩裏的蛇受了花花的訓練,對熱的感應更要強過普通蛇類,所以對的擊殺率也就更加地高。並且曆經這麽許多年,它們也不知繁衍了多少代出來。

四今日上山,原本隻想著繞過山下黑衣,才取了西麵山道,情急下卻忘了此時並未帶著花花特特配的驅蛇藥粉,實是一失足成千恨。

不遠處,浴池小弟仍然杵著不肯走,那兒鬼吼鬼叫,引得幾條花花綠綠的蛇已向他蜿蜒而去。

咬咬牙,顧不得右側被纏得沒了知覺的手臂,隻管從腰間拔出匕首,狠狠紮進盤繞手臂上這隻蛇的蛇腹中。

但蛇的厚度畢竟有限,饒是再拿捏分寸,左手也不如右手靈便,終歸是殺了蛇也傷了手臂。

可這一擊卻僅是減緩了死亡的速度罷了,前麵垂下來那隻巨蟒仍緊緊盯著,伺機而動。

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愈加嘈雜,想來是聚集附近的蛇受到體熱氣的吸引,都向著此處而來。

看看暗影中不斷翻動的枯葉,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換了右手攥緊了匕首,打算拚死一搏。

“啊——啊!”

浴池小弟不遠處又是一陣驚呼,呼得心驚肉跳。

於是隻等著周圍再湧上來數條毒蛇,可等了片刻,卻隻看見地上掉落了幾條蛇屍。

順著蛇屍掉落的方向望去,一幅衣角眼前一晃,就又不見了蹤跡。

“看來們的小阿歌是給嚇著了。”一個略顯蒼老又帶著戲謔的聲音耳畔響起,且驚且喜地看過去,果然,師父他老家正樂嗬嗬地立離一步遠的地方,神情似個老神仙般自。

嘿嘿一笑,將匕首收起,對著師父拜了一拜,規規矩矩喚了聲“師父”。

師父眉頭一皺,“無趣無趣,如今連阿歌也變得這樣無趣,都是被聞洛那個逆徒給帶進了溝裏。”

看著師父隨意揮一揮衣袖,將藥粉散空氣中,於是向前踱了幾步走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說:“這個老頭兒,傳國玉璽會丟跟也脫不了幹係,這會子倒不怕對不住列位師祖了?”

師父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掩住嘴角輕咳一聲,嗬斥道:“五丫頭沒大沒小,該打!”

言罷,就不輕不重地腦門上彈了下。

與此同時,浴池小弟亦從困境中擺脫,正顛顛兒地從那棵樹後繞過來,目光灼灼地望著師父道:“天機老英雄大俠前輩,您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生靈塗炭啊。”

師父:“……”

由於師父他老家的從天而降,於是們四被迫重新啟程,向著山頂的天一教繼續跋涉。

待們氣喘如牛行至山門前時,師父忽然一拍腦門,悔恨萬分地與道:“哎呀,小五呀,為師有個頂頂重要的事情忘了與交代。”

看著師父痛心疾首的表情,雖心知不妙,卻也不能掉頭就跑,於是就梗著脖子,硬著頭皮問:“又怎麽了,的神師父?”

師父撇撇嘴,哼了一聲,“就那個爹,那個姓安,叫安木金的大將軍爹,約莫此時已教中了。”

愣了一瞬,又瞪他一眼,“早不說晚不說,偏撿著到了山門前才開口,不就是怕半路逃了麽?又要佯裝一副受害者模樣,小老頭兒,可當心向聞師兄揭的底,到時候看誰幫洗襪子。”

於是師父臉色倏地一變,旋即又愁眉苦臉地看著,喋喋不休,“小五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師父,師父自小時就很疼的呀。看,那個安爹爹可不是能輕易得罪的。喏,山下的烏衣衛可都是……的,爹卻能輕易調得動,多厲害。他要是一怒之下來鏟平天一教,那花花肯定就帶著那些獅子老虎逃命去了,到時候就剩下師父一個孤寡老者,哎,養徒不肖啊,不肖啊。”

陰惻惻望著師父,清清嗓子對著山門內大喊,“傳國玉璽是被天機,唔。”

師父探過來一隻手捂住的嘴,賠了笑道:“錯了錯了,師父錯了,小五——”

晃晃頭,拍掉他的手,“就知道會這樣,罷了罷了,該來的也躲不掉,隻是沒料到來的這樣早。”

師父輕飄飄嗯了一聲後,忽然沒頭沒尾地道:“這個父親,充其量就是個生父。所以小五呀,往後要常回來看看,也就是這座不會動不會說的山,才不會背棄。”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更。。。嗯,明天再繼續!

斷袖,哪裏跑6866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