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交代遺言
白梅和紫丁皆是有武功之人,對於房內劉氏和杜伊的話,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聽到小帥哭了,兩人鬆了一口氣,將小帥抱起來,往屋內走去:“姑娘,小少爺許是餓了!”
小帥似乎聽得懂似的,在白梅話落後,哭得更加大聲了,仿佛收進了委屈似的。
劉氏放開杜伊,顧不得擦淚,上前接過小帥,直道:“小帥不哭,乖!瞧這可憐樣,哭得嬤嬤的心都要碎了!”
小帥是杜伊的孩子,按理來說,第一認了劉氏為娘之後,小帥應該喊劉氏一聲外祖。可劉氏自知自己的身份,杜伊能夠叫她一聲娘是迫不得已。如今這孩子可是杜府唯一的嫡係血脈,還是個男娃,將來杜府的一切,勢必由他來繼承。因此在小帥出生後,她依舊當自己是杜伊的奶娘,在小帥麵前,自稱嬤嬤。
對於劉氏堅持在小帥麵前,自稱嬤嬤,杜伊也就隨她去了。這是劉氏這十幾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想要改變,著實很難。
在劉氏的觀念裏,杜伊是個嫡係小姐,可終究是個女的,將來要嫁出去。杜家老爺夫人在世的時候,沒少恩惠到她,因此她的心裏還是希望杜府的香火能夠延續。這也就是她在知道杜伊有了孩子,卻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之後,肯讓杜伊留下來的原因之一。
她待杜伊親如女兒,一方麵是杜伊的爹娘待劉氏好,她要知恩圖報。另一方麵是這麽多年來,她的女兒不在身邊,杜伊是她養大的,內心深處在早已將杜伊當做她的孩子。
劉氏的心裏可以說極其的複雜,杜伊現在名義上是她的幹閨女,可卻又是她曾經的主子。在心裏把杜伊當做閨女般疼愛的同時,又當做主子那樣的敬重。
可小帥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不一樣了。小帥的身上也留著杜老爺和杜夫人的血液,是杜府未來的主子。她劉氏即便已經是自由之身,可心裏深處還當自己是杜府裏的那個劉嬤嬤。
見到小帥嗷哭的時候,劉氏的心裏比誰都要疼愛。杜伊看到劉氏心疼緊張的模樣,忍不住想笑,道:“娘,估計是餓了,我先喂奶!”
孩子喝母乳,能夠增強身體的抵抗能力。杜伊再昨日醒來之後,便不再讓小帥和羊奶的原因。
大戶人家都是在府裏養著奶娘,公子小姐出生之後,一般由奶娘代為照顧的。劉氏原本的意思,也是要給杜伊找個奶娘,可杜伊沒同意。劉氏想到目前的處境,也就點頭答應了。
“娘,孩子洗三了嗎?”突然杜伊想起這個事情。原本她是不知道什麽叫做洗三,也不懂這些。可與麗娘等人待久之後,慢慢的也知道了一些這紫月國,或者說是古代的習俗。
“洗了,當初你一直昏迷不醒,這孩子的洗三還是你二哥安排的,也粗糙了點。等滿月的時候,咱們再好好給他辦一下。”
紫月國的習俗是生了女娃,家裏隻辦洗三,不辦滿月酒。而生了男娃就不一樣了,辦得滿月酒是最為隆重的,要通知要好的家家戶戶,並且送上洗蛋酒。
一般情況下,喜蛋(煮熟的雞蛋染紅)十一個,米酒一壇,麵一斤,油一斤。當然,這些都是送給每家的東西,也是根據主家的經濟條件決定的。
有的家裏窮,喜蛋一家五個,米酒自家釀的,也是一壇,麵就用黑麵參雜著白麵,加上油也是素油。劉家的條件不一樣,特別是杜伊。因此劉家村的人在知道杜伊生了男娃之後,紛紛為之高興的同時,心裏也樂歪了。以杜伊的條件,所送東西,必然是往好的送。
杜伊對這塊不是很熟悉,但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聽到說給孩子辦的隆重一點,她自然是同意的。
“好,這些我也不懂,到時候娘安排就是。”杜伊說完,看到小帥已經喝飽,便讓紫丁抱著拍拍後背,讓他把嗝打出來。
紫丁剛好背著杜伊,杜伊聽到打嗝聲,望過去,剛好看到小帥睜開眼睛。
“紫丁,把小帥給我!”這是小帥第一次睜眼,看著那漆黑的眼珠子,杜伊的心,軟如泥,心裏歡喜的無法言喻。
“娘,你看小帥睜眼了!”杜伊抱著小帥,低頭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抬頭看向劉氏,眼裏竟是笑意。
白梅和紫丁更是歡喜,原本她們就覺得小帥是爺的孩子,可到底是孩子還小,又未睜眼,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心裏存著一絲不確定。
“小少爺長得和爺好像!”紫丁偷偷地與白梅在一旁咬耳朵。當然,她這話可不能當眾說。她們在這裏這麽久,自然也知道杜伊的孩子是什麽情況下有的。
“是啊,原本我就瞧著像。現在一看,可不就是,那眼睛和爺長得一模一樣。”白梅也點點頭,望著小帥臉,還不忘輕輕拉著紫丁的袖角,示意她一起出去。
原本沉浸在喜悅中的杜伊,盯著小帥看了許久,突然皺著眉頭道:“娘,這孩子我怎麽越看越熟悉!”
聞得此言的劉氏,終於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杜伊的頭道:“你這說的什麽話。這孩子是你生的,你不熟悉誰熟悉!”
杜伊嘟著嘴,悶悶不樂:“我是說,小帥長得好像一個人。可是像誰,我一時想不起來。”
劉氏一聽,也愣住了。隨即將杜府裏的人都想了一遍,皆是不像後,搖了搖頭:“能像誰,還不是像你這個娘。好了,不管孩子的爹是誰,都是我杜府的孩子,以後就姓杜。”
杜伊讓劉氏這一打岔,也就將這問題拋之腦後了。
門外的白梅和紫丁還沉浸在小帥是爺的孩子的喜悅中,連帶著頂著烈日幹活,都絲毫感覺不到熱。
時間緩緩而過,轉眼到了六月二十,清晨剛吃過飯不久,劉家的人各司其責的忙碌去了。
劉氏前段時間聽聞杜伊不讓人夜裏抱小帥,就來找杜伊抗議了一番。無外乎說是孩子還小,哪能不疼愛的道理。又或者還那麽小,哪裏懂得那樣的多。等以後長大了,再慢慢教導就是。
對於杜伊的堅持,劉氏氣得不行。若不是孩子確實是杜伊生出來的,劉氏幾乎都要以為杜伊是個後娘了。打從那之後,隻要是小帥在杜伊的房裏,劉氏必會來報道。
依照慣例,吃過早飯,劉氏自然就到杜伊的房裏。看到一天一個樣的小帥,劉氏心裏甚是安慰。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的院子,突然傳來桃花的尖叫聲:“娘,你快過來啊,嫂子要生了,娘!”
招弟剛出去給麗娘端綠豆湯來解暑,聽到桃花的尖叫聲,匆匆忙忙的對再給菜園除草的白梅紫丁道:“麗娘嫂子要生產了,我去找穩婆,你們去幫忙燒水,快!”
招弟心裏著急,杜伊的生產,讓她的心裏有了陰影。哪怕是後來杜伊醒來了,麗娘又是生過孩子的人,可她的心裏依舊著急不已。
桃花這幾日都在家裏,從麗娘開始悶哼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等到麗娘滿頭大汗,喘著氣和她說要生的時候,這才失聲尖叫起來。
麗娘當初生孩子的時候,她記得,杜伊生孩子她也記得。可她就是害怕,深怕有個萬一,到時候該怎麽辦。
知道家裏有人的桃花,不敢到處跑,在麗娘的身邊,急得團團轉。
招弟去請大夫了,白梅紫丁會準備好生產的東西,就連她娘都在家裏,她不能怕。可在看到麗娘滿頭大汗的時候,想了想,將衣袖撩起,伸出胳膊道:“嫂子,你要是實在疼,就咬我吧,我不疼的!”
麗娘心裏很是欣慰,又有些酸。恐怕沒有任何一家的小姑子有她家的好了,可惜娘家卻是那樣,也不知道美珍怎麽樣了。
女人一旦要生產,就特別的脆弱,會感到無助。不是想要丈夫在身邊,就是希望母親在身邊。她的娘和弟弟,不指望了,如今心裏掛念著妹妹,特別是在看到桃花的時候。
“嫂子,你要是真的疼,你喊出來,我不怕的。像伊伊一樣,喊出來,這樣你會舒服一點,別咬著自己了。”
桃花眼裏露出哀求之色,麗娘緊咬的下唇都溢出血了。
“桃花,你出去。娘一會兒就來了,我這剛開始,我緩緩就好,得省點力氣。”感覺第一波陣痛漸漸過去的麗娘,還不忘出聲安撫招弟。
這時劉氏剛好端著東西走了進來,也將桃花趕了出去:“去叫你爹和二哥回來。”這是劉家的第二個孩子,劉氏終於可以親自給兒媳婦接生了,心裏的激動不言而喻。
對於小虎子和麗娘,劉氏是心生愧疚的,這次剛好有這個機會彌補。
“好孩子,辛苦你了!”劉氏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麗娘汗濕的頭發。對於這段時間照顧杜伊,而忽略了麗娘,心裏的愧疚更是加深一分。
相對於上一次杜伊生產,這一次白梅和紫丁等人有了經驗,手腳利落了不少。招弟也不在慌慌忙忙,她先是去叫了穩婆到劉家,又跑去車大夫家裏叫人。
很快,劉家村的人都知道了,劉家麗娘要生的消息。大成一家,山子一家都過來了。當初麗娘是如娘和碧娘害得,才一直臥床。如果今日麗娘能夠順利生產,那麽他們的心也能鬆一口氣。
可要是有個什麽萬一,就算打死那兩個婆娘,也解決不了什麽事,隻能在心裏暗暗祈禱,祈求老天保佑麗娘能夠順利生產。
不僅是山子和大成這兩家,就連在坐月子的杜伊心裏都鬧得慌。當初麗娘的腦子被砸成那樣,還是懷了身孕的,很多藥物都不能用。從臥床到現在,劉家人明麵上不說,心裏都是提心吊膽的,深怕中途有個什麽萬一。如今孩子要生了,可千萬不能在這生產過程出什麽意外,否則劉家一家人恐怕都要崩潰。
車大夫來了,先是給麗娘把脈,劉家人都屏息以待。劉氏心裏沒譜,看到車大夫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心裏直往下沉。
“沒什麽大問題,勿需擔憂!”車大夫把完脈後,對麗娘點點頭,便收拾好東西,往門外走去。不過在走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劉大柱和二郎。
二郎和劉大柱對視一眼,麵色沉重的跟著離開。
“車大夫,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山子一家和大成一家原本在麗娘房間的屋簷下,看到劉大柱和二郎沉重的表情,也跟著到了會客廳。才踏入進去,就聽到劉大柱沉悶的聲音傳來,心裏暗道莫非情況不妙?
“哎!”車大夫看著眼前的這三家人,重重地歎息一聲。
“車大夫,你就別藏著掖著,有什麽話趕緊說啊。你這不說,我心裏懸得慌!”大成性子急,如今他又替杜伊做事,心裏極其擔憂。
山子娘反而不以為然:“能有什麽事,女人生孩子不就是那麽一回事。之前不都好好的嗎,現在還能出什麽大事不成,又不是沒有生過孩子。這女人生孩子,就和母雞下蛋一樣,嘭一下就生了。”
二郎聽到山子娘的話,紅了眼。如果不是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估計一巴掌就先招呼過去了。
自家媳婦在裏頭生孩子,她卻在這大放厥詞,到底是何居心。
車大夫聽到山子娘的話,再看到一旁如娘捂著嘴在笑,嘴角忍不住哼了一聲:“敢情是山子娘你生孩子就和母雞下蛋一樣?老夫活了這把年紀,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山子娘麵色漲紅,她原本是說麗娘的。可這車大夫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就是直接將這話套在自己的身上了嗎?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前,對她說這種話。若是當年山子娘不去服勞役,她又怎會守寡,如今又怎會這樣被人說?
“山子娘,現在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楚嗎?那麗娘可在屋裏生娃。若是沒事,從此咱們兩家也不用再愧疚了。可若是有個萬一,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敢說這事與你們家沒關係?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危險之事,哪裏是你說的那般簡單。當初你生山子的時候,可是整整痛了兩天,還傷了身子,這可是全村的人都知道。”
大成的娘現在對劉家,心存感恩,又分愧疚。越是臨近麗娘要生娃,她就越緊張,甚至往寺廟去了幾次,隻為了求菩薩保佑。
“那是生頭胎,麗娘又不是沒生過。不是人們說,生了第一個娃,再生第二個就很簡單嗎?難道還是哄人玩的不成?”
山子娘依舊一臉不以為然,對眼前這些人的大驚小怪,表示很不屑。
山子拉了拉他娘,又看到如娘咧開的嘴角,心裏很是著急。他怎麽就會有這樣蠢的娘和媳婦,原本他可以給杜伊幹活的,都是這兩人搞壞的,現在還又這樣,真是急死人。
“你拉著我幹啥,我又沒說錯。再說了,我們不都在這等著嗎?連母雞都準備好了,咱們又不虧她。我一長輩,還從未這樣的等過人。”
山子娘說完,找了根凳子直接坐下,看都不看山子一眼。她覺得自己能來這裏,已經是給劉家,給麗娘天大的麵子了。
二郎終於忍不住了,低吼道:“你若是不願意,就別來,我家也沒求你。走,你給我走,我們家不歡迎你這樣的人!”
二郎一邊說,一邊拉著山子娘的手往門外走去。
“放開,你給我放開。來人啊,非禮了!”
山子娘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二郎拉著往門外脫去,又羞又惱。這樣被趕出劉家門,她的裏子麵子都落沒了。又被二郎還不避諱的拉著手,對她這長期守寡的婦人而言,是一種侮辱。
碧娘聽到山子娘的話,當場就笑開了:“我說山子娘,你都一把年紀了,誰會非禮你啊。你也不拿鏡子照照,還當自己是十八歲姑娘呢!本來麗娘生娃就在受苦,你卻說出那樣不中聽的話,誰心裏會高興?我當初是做的事情,我承認是我錯了,我希望麗娘能好,哪怕要我等上兩天兩夜不睡覺,也沒關係。當然,我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了。哪有嬸子你這樣說話的,二郎兄弟沒拿掃把將你掃出去就不錯了。”
碧娘是個嘴利的,加上這段時間以來,被大成和自家公爹婆母的教導下,明白了不少事理。他們家理虧,這些事,都認下來。
難道山子懂果園這塊,杜姑娘不要他。若是她的話,也不會願意。誰會找一個有個是非不分的娘,還有個惹是生非的媳婦的人做事的,又不是腦子欠抽。
山子看到自家媳婦眼裏露出的不耐之色,再看看他娘,想到他娘的話,便直接將他娘和如娘趕回去了。
等人都清靜了之後,車大夫這才把之前的診斷結果說出來:“二郎,大柱兄弟,你們最好心裏準備,麗娘這次情況不是很樂觀。”
大成倒吸一口氣,完全蒙住了。碧娘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攪在一起,難道她真的害人命了?
二郎急紅了眼:“為什麽,我媳婦不是好好的,怎麽會不樂觀。車大夫,是不是你查錯了,要不你再去查一下。”
劉大柱低著頭,悶不吭聲,心裏極度難受。喉嚨處鼓著一口氣,咽不下去,吐不出。
“車大夫,可有什麽法子?求求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救她們。”大成娘臉色蒼白,拉著碧娘,在車大夫的跟前跪了下來,頭磕地砰砰作響。
大成爹看到自己的老妻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可麗娘肚子裏有孩子,那可是兩條人命啊。這是他們家的錯,他們家兒媳婦做的孽。
碧娘看到大成赤紅著眼眶,“啪”的一聲,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當初那麽衝動,麗娘也不會這樣。嗚嗚嗚……我錯了,我錯了。車大夫,求求你了,無論如何都要救救他們。”
“我無能為力,這一切,隻能看麗娘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能挺得過來,我自有辦法讓她活下去。可就算是挺過來了,我也不能保證還會和現在一樣。”
麗娘的腦子裏,有一個大血塊,他沒辦法將其引出。這次生孩子,會有太多的變故了。加上她的身體之前沒辦法用藥調養,如今看起來好,可到底還是不如從前。這次生產,即便生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引發其他的病症出來。
二郎抿著嘴,走到屋簷下,看到害怕顫抖的小虎子,緊緊的將其抱在懷裏。雙眼赤紅的盯著緊閉的房門。裏麵時不時溢出的痛吟聲,聲聲都敲擊在他的心上,痛得他難以呼吸。
“爹,娘痛!”小虎子抽著鼻子,聽到麗娘的聲音,渾身不斷顫抖。小小年紀的他,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隻知道他娘在房間裏,阿奶和桃花姑姑都不讓他進去。
“沒事的,會沒事的。虎子乖,你娘會沒事的。”二郎話是這麽說,可堂堂大男人的他,自己卻恐懼的渾身顫抖。
他不能失去孩子娘,想起麗娘嫁給他,從挑開紅蓋頭的那一刻開始,麗娘就已經在他的心裏紮根發芽,如今已經長成了一棵樹。要將這棵樹從他心裏拔出,那等於是要了他的命。
“二郎,你進來一下!”突然門內傳來劉氏嗝咽的話。
二郎放下小虎子,推開門,看到麵色蒼白,眼睛緊閉,渾身已經汗透的麗娘,鼻尖一酸,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滴落。
麗娘聞到熟悉的氣味,睜開眼睛,看到二郎紅了的眼眶,眼淚順著眼角,沒入鬢發。
“我今生能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已經知足……如今心裏掛念的,隻剩下美珍……答應我,若是我沒了……替我好好照顧美珍……”
麗娘的話,說得極其緩慢,仿佛隨時都會斷氣一般。二郎的眼淚越落越急,旁邊劉氏在抽泣,穩婆也紅了眼眶。
“不,我不會答應你的。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我不要孩子了,隻要你好好活著。你答應過我,會陪著我一生的。”
“答應我……”麗娘的目光緊緊的盯著二郎,眼裏帶著不舍。
“隻要你活下來,我就答應你……”二郎痛哭失聲,抱著麗娘。
麗娘沒有等到二郎的答應,下一波的陣痛又接著傳來。
杜伊在床上躺不住了,扶著腰身,跟著桃花在屋裏來回走動。按理說,這是生二胎,應該會快才是,可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動靜。
“伊伊,嫂子會沒事的,對不對?伊伊,生孩子好恐怖,我以後不要生了。我不要成親,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見不到你們。”桃花已經陷入無限的恐懼當中,整個人顯得極其焦躁。
“哇……”突然一聲偏虛弱的嬰兒啼哭聲傳來,這聲音與小帥的完全不同。杜伊知道,這是麗娘生了。
“生了,我嫂子生了!”桃花從恐懼中回過神,由於激動,雙手緊緊的掐住杜伊,卻渾然未覺。
杜伊雙手吃疼,可關心麗娘的情況她,也顧不上雙手:“嗯,生了!不知道嫂子怎麽樣了,桃花你過去看看!”
這話剛落,紫丁麵色沉重地進來了:“姑娘,二少夫人生了一個男娃,可是人好像有些不對勁了。”
桃花還沒高興完,就聽到這樣的話,整個人木了。隻見她慢慢的轉過頭,看著紫丁,道:“什麽叫不對勁?”
紫丁欲言又止,桃花顯然沒有耐心了,直接往門外跑去。她嫂子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桃花,你不能跑!”杜伊心裏著急麗娘,可看到桃花奔跑,心裏更是嚇了一跳。
桃花顧不上身體的不舒服,一口氣跑到麗娘的屋子外。
“就說了,能有什麽事。女人生孩子,那是簡單的很。好了好了,既然生了,那就沒有我們的事了。雞我們也給了,山子,回去吧!”
大門外的山子娘顯然是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對於進不去門,心裏鬧騰的很。直接揚聲,想要叫還在劉家的兒子回去。
山子麵色沉重,聞得他娘還在門外說這話,心裏更為惱怒。直接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後,低吼一聲:“娘,你還是快點閉嘴!”
山子娘看著兒子這樣,正準備賴到地上撒潑一番時,就聽眼前的兒子接著道:“娘,你就別鬧了。現在情況不是很好。我求你了,你先回去吧!”
知道情況不妙,山子娘也沒敢繼續瞎嚷嚷了。隻好摸了摸鼻子,扭身回家去。如娘一看婆母走了,趕緊跟上腳步。深怕麗娘有個什麽萬一,她沒人護著,到時候被劉家人的怒氣波及。
碧娘跪在麗娘的門口,眼淚漣漣:“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當初不懂事,也不會害的麗娘這樣。老天爺,你要懲罰就罰我吧,不要牽涉到無辜之人!”
大成娘在一旁抹淚,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大成爹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語全說不出來。從身後的腰杆上,抽出木質煙鬥,顫抖的雙手,從懷裏抽出煙絲,塞進煙鬥裏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
桃花環視一圈後,依舊一頭霧水。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誰來告訴她?見招弟從廚房裏端出一盆熱水,正準備進去,連忙拉住她的手道:“招弟,我嫂子到底怎麽了?”
屋內的白梅聽到桃花叫招弟的聲音,連忙出來將水接過去後,又將門關上。
招弟臉色蒼白,看著桃花的焦急神色,眼淚直往下滴。看了一眼眾人後,直接拉著桃花進了廚房。
房內的二郎,心如刀割。孩子出生了,他看都不看一眼,雙手緊緊的圈住麗娘,深怕她下一秒就斷了呼吸。任何人說的話,他都聽不進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麗娘的臉。
“再說一次,把人給我放下,我要施針!”車大夫跳著腳,指著二郎直嚷嚷。
產後大血崩,若是不及時封住穴道,那就真的完了。
劉氏看到這樣的兒子,眼一紅,心裏一急,當下揚起手掌,“啪”的一巴掌甩了過去:“你如果還想她活下來,就給我放開!”
二郎整個人很是木然,眼神呆愣愣的。劉氏強忍住悲傷,將麗娘放平躺,把二郎從床沿處拖拽下來,往門外走去。
見到劉氏和二郎出了門,大成等人立刻圍過來:“嬸子,情況怎麽樣了?”
“不清楚,車大夫在裏麵施針。老天保佑,不管怎麽樣,隻要人活下來就好!”
劉氏放開二郎的手,走到院中,抬頭看天,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嘴裏喃喃細語些什麽,沒人清楚。
杜伊已經知道了麗娘的情況,心裏不免著急。產後大量失血,最好的辦法是輸血。這古代條件不行,要輸血肯定是不可能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快速止血的同時配合著吃大補之物。
至於大補之物,杜伊隻是腦子裏依稀記得,她生了孩子後那次見於子恒,他送來的東西裏,貌似有人參的樣子。
她現在在坐月子期間,又不能出門,隨即吩咐紫丁道:“你去庫房看看,咱們還有沒有大補的藥物。若是有人參之類的,立刻熬了給嫂子送去。”
“是!”紫丁不敢耽擱片刻,聽到杜伊的話,轉身疾步而去。
白梅心裏也著急,她知道麗娘如果沒了的話,對這個家的打擊會有多大。孩子,已經讓穩婆抱出去給劉大柱了,她現在需要協助車大夫,幫忙將麗娘的血給止住。能不能活下來,就看這一刻了。
車大夫汗如雨下,雙眼緊緊地盯著麗娘,深怕一眨眼就下錯手。白梅拿著毛巾,不斷的給他拭去,可眼睛卻直勾勾地看向床上的人。她的呼吸極淺,若不是胸口處還有絲微微起伏,幾乎都要以為她死了。
六月天極其悶熱,房間裏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令人幾欲作嘔。原本屋裏放了冰塊,應該會涼爽不少。可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悶得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緊閉的房門打開了,車大夫一臉疲倦的從裏麵走了出來。紫丁端著一碗參湯過來,車大夫聞到氣味,臉上揚起一抹笑容。
“剛還想說,先熬點紅糖水過來。若是家裏允許的話,即刻去鎮上買根人參回來。行了,你先將這湯水給她喂進去,今晚好生看顧,一旦發熱,馬上遣人告訴我。”
麗娘是救回來了,隻是現在還處在昏迷不醒的狀態。隻要這兩天能夠平安度過的話,那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原本還想問情況的人,聽到這話,都知道了暫時是沒事了,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還不是安全的時候,具體情況還得看這兩天。
“車伯伯,今日謝謝你了。隻是我嫂子現在情況這樣,我想請你這一兩日都住在我家,每天銀子多少,我都算給你如何?”
桃花聞得車大夫已經出來了,連忙從廚房裏走出來。聽到麗娘這兩天都需要注意,便想直接讓車大夫住在他們家裏。不管有事無事,有個大夫,心裏會安定一些。
山子和大成也點點頭,他們也是讚同車大夫住在這裏的,因而附和道:“車大夫,就辛苦你了。銀子多少,我們兩家均攤給你,請你務必要住下來!”
車大夫歎息一聲,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這女人生孩子本就闖鬼門關,如果是麗娘之前的體質,倒也還好說。可如今……哎!
是夜,劉家除了小帥和小寶才剛出生沒多久外,其他人都不敢睡的太熟,就連小虎子睡一會,醒一會兒的要找娘。
子時三刻,劉氏感到手心發燙,眼皮突突直跳:“快,請車大夫過來!”劉氏推了推精神有些恍惚的二郎,差點失聲尖叫。
二郎的精神,高度緊張了一天,才剛剛恍神就出問題,心裏懊惱不已。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請人啊!對了,叫白梅端一盆冰水過來,要快!”劉氏看到兒子這樣,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杜伊這一宿都沒睡好,隻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劉家陰霾籠罩,哭嚎一片。
清晨,杜伊頂著兩隻大黑眼起來了。看到是招弟端著早膳過來,便道:“我嫂子的情況怎麽樣了?”
淩晨之時,白梅和紫丁便被叫走了。屋外沒人守夜,她也不清楚,現在情況到底如何,但願沒事才是。
“麗娘嫂子反複發熱,怎麽都沒有用。吃了藥,才剛消熱,可不到一刻鍾,又開始了。照伊伊姐你之前說的話,用熱水和酒擦身也不行。嬸子甚至還用了冰塊,可依舊不管用。”
杜伊真怕麗娘這樣再燒下去,就要燒傻了。心裏擔憂,但她卻無能為力。這令她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心裏更加堅定了,一定要去學醫。
麗娘反反複複的燒了三天,等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哭了。誠如杜伊所擔憂的,她傻了。她的目光呆滯,聽到有人叫,隻是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動一下,隨即變得平靜無波。
就連剛出生的小寶哭嗷,她都沒有絲毫的反應。車大夫診過幾次脈搏,最後對劉氏等人搖搖頭。
二郎抱著麗娘,堂堂五尺半的男兒再次紅了眼眶,嗝著聲音道:“娘,她能活下來就好,能活下來就夠了!”
短短三天時間,可劉家眾人都感覺憔悴了不少,包括招弟。劉家麗娘拚了命生下了孩子,自己卻傻了的事情,在劉家村裏議論開了。
大多數的婦人,心裏紛紛響起當初自己生娃的事情,對麗娘敬佩的同時,又暗道可惜了。也有少部分的人,背地裏嘲笑,劉家有一個破鞋,一個藥罐,現在還多了一個傻子,這是劉家風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