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高跟鞋踩踏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音,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傳來:“先生,你好,請問……”

魏然抬起頭,看著走過來的蘇輕心。

蘇輕心一愣,道:“魏然……”

“原來……”他站起來,看向她,說,“你還記得我。”

時光火花刹那綻開,兩個故人見麵,隻可惜故人已非昨。

蘇輕心眼神躲閃著,說:“借一步說話吧。”

她將他帶到了此刻無人的公司咖啡廳坐下,要了兩杯咖啡。許久,蘇輕心才開口說:“好久不見。”

“五年而已。”魏然攪拌著咖啡,低眉淡然地道。

蘇輕心瞥到他攪拌咖啡的那隻手腕上還戴著自己當年送給他的黑色手繩,抿抿唇又問:“你現在……我是說,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魏然抬頭,淺笑道:“挺好的,我剛跳槽到國康不久。”

“國康啊。”蘇輕心知道國康,跟華美是合肥電子商兩大巨頭,她又問,“我上次看見你在西餐廳裏……”

“那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平時無聊就去幫幫忙,賺點兒小錢。”魏然飲著咖啡,視線透過咖啡杯的杯沿落在蘇輕心的臉上,問,“上次見麵,什麽話也沒說,不過看起來,你現在過得挺好的。”

蘇輕心扯出職業性的笑容,雙手交叉疊放在桌上,道:“嗯,挺好的。”

魏然臉上掛著笑,心裏卻酸澀泛濫。他說:“恭喜你……找了一個那麽疼你的男朋友。”

蘇輕心回以微笑,說:“也恭喜你……我上次看見你身邊有個孕婦,我想……”

“那天你果然在的吧?”魏然直勾勾地盯著蘇輕心,像是要看進她的心裏。

蘇輕心撒著謊,說:“我還以為我看錯了。我想,你怎麽可能在這裏呢。”

魏然將咖啡杯放下,說:“那是我表姐,姐夫出差去了,讓我幫忙照顧照顧她。”

不知為何,心裏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蘇輕心微微一笑,說:“這樣啊,那我誤會了,抱歉。”

“可是,蘇輕心。”魏然完全無視她的歉意,問,“我現在還單身呢,你知道我為什麽還單身嗎?”

蘇輕心未語。

魏然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眼角卻帶著淚,他說:“我在等你啊!”

蘇輕心呼吸一滯,扭過腦袋。

魏然見她回避這個問題,不由得覺得諷刺,繼續問:“準確說,我是在找你。蘇輕心,這些年來,你找過我嗎?我們說好的約定呢?你是不是已經忘了?”

他逼問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燙紅的鐵塊烙在自己的心上。

蘇輕心憋回心酸難過,正眼對上魏然的目光,說:“那都是年少時候的事情,作不得數。”

魏然心裏像是被蘇輕心狠狠**了一把,他咬著牙,問:“真的一點兒都不作數嗎?蘇輕心,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可都是來自你內心最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你當真……覺得那是年少輕狂,什麽都不作數嗎?”

蘇輕心端著咖啡杯,手指摳著杯壁,隱忍著內心的翻湧,強裝平靜地說:“魏然,這五年來發生過許多事情,我們都不是以前的我們了。”

“可我一直在等你,也一直在找你。”魏然雙眼泛紅,他有堆積了五年的心事想告訴蘇輕心,可是眼前的蘇輕心讓他感到陌生。

他們之間真的隻能算是以前嗎?

蘇輕心皺眉笑著,說:“魏然,我們沒能把握再一次相遇的機會,如果我們能再見麵,早就在海城見了。魏然,我現在有男朋友,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我。”

“可我去海城找過你,我在海城待了半個月!你鄰居說你跟一個男生走了!”魏然站起來,雙手拍在桌麵上。他微微向前傾著身子,臉色漲得通紅。他氣啊,為什麽蘇輕心不肯給他留一點點消息,讓他一個人自責孤獨地生活了五年?五年裏,他一直都在想她,難道她就不曾想過他嗎?

蘇輕心坐在椅子上愣神,原來他真的兌現了諾言去找過自己。可是為什麽老天要讓他們擦肩而過?現在她拿什麽來喜歡魏然呢?

除了單純美好的過去,沒有其他了啊!她現在是池越城的人,軀殼與靈魂都不夠完整,她怎麽配得上再喜歡魏然一次?

“魏然……”蘇輕心扭過頭,輕輕歎了口氣,說,“忘了過去吧,你就當從來不認識蘇輕心,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過這個人,好不好?”

魏然的指尖冰涼,他慢騰騰地站直身體,像注視著一個怪物一樣注視著蘇輕心。瞧她說得多雲淡風輕,就好像抹殺回憶是一件極為輕鬆的事情。

“蘇輕心……”魏然呆呆地喊著她的名字,說,“我以為我喜歡上你已經夠蠢了,我現在才覺得,我這樣漫長的等待以及誤以為你也喜歡我,才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情。”

魏然說完這句話,往後退了一步。椅子被推開,在地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他丟下眼前這個自己花了整個青春去喜歡的人,決然地離開了。

忽然,耳邊響起少年的聲音。在廢舊的天台上,魏然滿懷心事地對蘇輕心說:“蘇輕心,我們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魏然不希望以後和蘇輕心像他的爸爸媽媽一樣會分開。

那個時候蘇輕心微微仰頭,看著魏然的側臉,甜甜地回答:“好。”

那天晚上,蘇輕心沒看見黑暗中魏然忽然勾起的嘴角。他笑了,為了這麽一個答案。並且他堅信著,他和蘇輕心以後一定不會像爸爸媽媽一樣分開。

可是,歲月未能饒過他們。

他們還是分開了。

“嗒——”

有一滴眼淚落在手臂上,蘇輕心慢條斯理地擦幹淨,又用手指頭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她一臉的平靜,仿佛這場決裂對她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開魏然,是她在決定答應池越城的表白時就想好了的。

魏然在她心裏那麽美好,值得讓更美好的人珍惜。

蘇輕心,她不配。

咖啡廳的某個角落,躲著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的朱盼盼不知道蘇輕心和魏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足以將他們兩個分開的事。她不能理解,感情純粹一點兒不好嗎?為什麽非要想那麽多呢?她和楊燁之間就很純粹啊。

蘇輕心在咖啡廳裏坐了很久,朱盼盼也躲了很久。她看不清蘇輕心的臉,但她知道蘇輕心一定是難過的,不然,她不會坐在那裏忘了時間。

等蘇輕心回到辦公室後,朱盼盼帶著她要的文件也進了辦公室。

朱盼盼將文件放下,俯身趴在桌上,神秘地說:“哎,輕心,明天下班要不要去逛街?”

“逛街?”蘇輕心還沒回過神來。

朱盼盼猛地點了好幾下頭,說:“對啊,對啊,我想去看看新款的口紅,還有,人家也沒有新衣服穿了。”說完,她嘟著嘴,顯得十分委屈。

二十三歲可是個美如花的年紀,沒有新衣服怎麽體現出自己獨特的氣質呢?

蘇輕心抿嘴一笑,說:“好吧,那我先推了跟池越城的約會,陪你去好了。”

“哇!真夠朋友!”朱盼盼抓住蘇輕心的手,感激涕零地道,“衝你這份仗義,明天請你吃飯!”

“別拍馬屁,出去工作。”蘇輕心知道朱盼盼心裏的小九九,開始攆人。

朱盼盼吐吐舌頭,自覺地走出辦公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朱盼盼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她原本就是想帶蘇輕心出去散心的,她還怕她因為心情不好不會答應,這下好了。蘇輕心比朱盼盼想的要勇敢太多。

第二天下班後,朱盼盼就拉著蘇輕心去了百貨大樓。蘇輕心被拖著從一號門走到八號門,從一樓逛到五樓,她腳板心已經痛得不得了,但朱盼盼的精力還十分旺盛。

蘇輕心提著大大小小十幾個購物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喊著走在前麵的朱盼盼:“盼盼,我們已經走了三個小時了,歇歇吧。”

朱盼盼活力無限,輕鬆地跳著回身,說:“反正是晚飯時間了,咱們找個飯店坐下來休息。哎呀,蘇輕心,你提的東西比我都少呢,這麽不會逛街呀?”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逛街。”蘇輕心嘟囔著。

朱盼盼回來拉著蘇輕心走,說:“你長得這麽漂亮,不出來秀一秀,多可惜呀?”

蘇輕心無語。朱盼盼以前是個漢子形象,現在不斷成長反而變成了少女。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蘇輕心也想活成朱盼盼這個樣子,但是她遠不如朱盼盼幸運。

蘇輕心被朱盼盼拉著,無奈地聽她嘰嘰喳喳講著要去的飯店食物是多麽多麽的美味。

此時,有一群熱血少年從蘇輕心身邊踩著輪滑鞋嬉笑而過。蘇輕心鬢邊的頭發被他們的身形閃過的風帶起,她沒有注意到那裏麵一張熟悉的麵孔,那張麵孔卻注意到了她。

“蘇輕心?”身後有男生的聲音響起。

蘇輕心一愣,回過頭去。

一個戴著棒球帽、穿著紅色運動T恤的男生踩著輪滑鞋來到她身邊,將棒球帽一摘,困惑地問:“真的是你?”

“馮……芮星?”雖然馮芮星比以前瘦了些,也長高了些,打扮得潮流了些,可蘇輕心還是將他認了出來。

不久前她見過他,在桐城的時候。

可是現在的馮芮星不是該在桐城念大學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一個容顏嬌嫩、胸大腰細的少女跟上來,試探性地打量蘇輕心,問:“阿星,這是誰啊?”

“我,我姐。”馮芮星撓著腦袋,支支吾吾地回答,然後又忙著對蘇輕心介紹身邊的少女,“這是我女朋友盧茜。”

蘇輕心漠然地看了他們一眼,說:“哦。”然後,拉著朱盼盼想走。

馮芮星連忙擋在蘇輕心前麵。

朱盼盼見此,護住蘇輕心,嗬斥道:“馮芮星,你又想幹嗎?”

“我沒想幹嗎,隻是好久不見蘇姐姐,我想多說幾句話。”馮芮星對朱盼盼瞪眼。

蘇輕心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說:“你不用叫我姐姐,我們不是姐弟,我們的關係也沒好到可以讓我留在這裏聽你多說幾句話。”

馮芮星像是沒聽見蘇輕心的話一樣,低頭看著她手裏的幾個購物袋,問:“你現在好像過得很好呀?”

“過得好不好關你什麽事?”朱盼盼幫蘇輕心回嗆。

馮芮星咬牙皺眉,轉向朱盼盼,雙手環胸,站姿吊兒郎當的,問:“問你了嗎?”

“你甭管!反正你找輕心,準沒好事!”朱盼盼不顧形象地嚷著。

蘇輕心不想多糾纏,拽著朱盼盼的手,說:“走吧。”

馮芮星攔不住她們,衝著蘇輕心的背影喊道:“喂,蘇姐姐!哎!蘇輕心——”

蘇輕心隻當全然沒聽見,連頭都沒有回。

“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馮芮星撇嘴道。

盧茜用胳膊撞了撞馮芮星,酸味十足地問:“喂,你什麽時候有個姐姐?我怎麽從來都沒聽你說起過呢?”

“哥有姐憑什麽告訴你啊?老子這個姐姐現在可是大款了喲!”馮芮星伸出大拇指指著蘇輕心遠去的背影,囂張地炫耀。

盧茜撇著嘴,掄起拳頭砸在他肩上,罵道:“臭不要臉的!”

馮芮星霸道地將盧茜往懷裏一摟,吆喝著旁邊的兄弟們滑行遠去。

蘇輕心不知道馮芮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連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可馮芮星在哪兒,關她什麽事呢?他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朱盼盼看著麵前滿臉陰雲的蘇輕心,想方設法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本來就是想帶蘇輕心出來散心的,卻沒想到讓她碰見了又一件糟心的事情。

蘇輕心察覺到朱盼盼的用意,暫時將馮芮星的事情放在一邊,陪朱盼盼用完晚餐,兩個人便搭地鐵各自回家。

晚上睡覺前,蘇輕心還給張以時打了個電話,問舒凡好不好。

“有我在,好著呢。這幾天你就不用擔心了。你不是有個合同要簽嗎?忙你的去吧,這裏交給我。”

蘇輕心聽得見張以時胡亂刷牙的聲音,將手機挪開,等刷牙聲小了點兒,才把手機湊近耳邊,說:“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去休息吧。”張以時咕嚕咕嚕漱口,說道。

蘇輕心掛斷電話,才慢慢地走進浴室。

張以時記她的工作比她自己都記得清楚,明天還有個合同要和池越城去簽,她都快忘了。

公司新出了一批鍵盤和組合音響,她要和池越城去合肥好幾家電腦城以及各大電器商談合同,合肥的談下來了還要去其他地方簽,總之這幾天有得她忙了。

第二天開始,蘇輕心和池越城開始去和各個合作方簽合同,一切都比較順利。可是在麵對公司好幾年的合作夥伴L電器商時,卻遇到了瓶頸。

“王總,您是說有了新的合作方?”蘇輕心再次問出心裏的疑惑,她手裏的產品樣和規格數據都沒有給對方過目,對方就很果斷地拒絕了。

王總有些推托,說:“蘇總啊,你們的產品我也用了很多年了,推新程度特別慢,我這裏已經有了新的合作方,你們還是請便吧。”說著,他站起來想要離開。

“王總口中所說的新的合作方可是國康?據我所知他們也推出了一款新的組合音響。”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的池越城忽然開口,問。

“是國康。人家那組合音響我看過了,性能、音質、外觀都很牛,你這個實在……實在……”王總嫌棄的眼神毫無遮掩,直撇嘴。

池越城托著下巴,緩緩點頭,說:“我也聽說過,好像國康這次的組合音響是邀請了英國的著名工程師Nike親自設計的,聽說Nike因為抄襲別人的設計,去年賠了不少錢呢。輕心,咱們走吧,咱們公司的工程師可比不過Nike。”

“這次Nike的設計可全都是自己的心血,國康買下他的設計,那是花了不少價錢的。”

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傳來,蘇輕心與池越城齊齊回頭,看見一身正裝的魏然從門外走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蘇輕心認得那張臉,那是同樣好久不見的覃如汐。

魏然將一遝文件甩在桌上,垂眸問道:“池先生與蘇小姐要不要過目?”

池越城的臉上化開慵懶的笑容,說:“不了。丟了一家合作商,我們可以去找下一家。再說王總公司最近三年的總銷量在急速下滑,快要發臭的肥肉我們不吃。”

“你!池越城!你說什麽呢!”王總見池越城暗損自家業績,指著他的鼻子怒斥。

魏然微微抬手,衝池越城笑道:“貴公司實在不能挽救這塊還沒有發臭的肥肉,我們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在這裏祝池先生和蘇小姐在接下來的商談中能僥幸得到好運了。”

“哈哈哈。”池越城笑著拍著魏然的肩膀,說,“工作都是小事,自己才是大事。我跟輕心一天隻走一家公司,餘下的時間要用來談戀愛呢。”

魏然依舊麵帶微笑,嘴角的肌肉卻不自覺地**了一下。

“輕心,走吧。”池越城扭頭看著蘇輕心,伸手拉過她的手,牽著她離開了王總的辦公室。

蘇輕心全程沒有看過魏然一眼,表情一直淡淡的,似乎一切都事不關己。

看著蘇輕心的背影,魏然的情緒才慢慢上來。他粗氣直喘,兩眼瞪得通紅。

覃如汐擔心地看著他,問:“魏然,沒事吧?”

“沒事!”魏然憤憤地道,“去簽下一家,我就不信他們真的不在乎!”說罷,他惱火地走出去,全然沒了方才的風度。

覃如汐歎了口氣,跟上了魏然。為什麽都五年了,那個離開五年的女孩仍舊能這麽輕易地左右魏然的喜怒呢?

從蘇輕心離開桐城後,魏然就沒有理過覃如汐,覃如汐卻一直在意魏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魏然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沒有一個人知道魏然在大三後去了哪兒,隻有覃如汐知道。魏然走的那天,覃如汐追到火車站,記住了魏然所去的城市的名字。一年後,大四的覃如汐背著行囊,摘掉“富二代”這個稱號,孤身一人來到合肥尋找魏然。

她找到了他,在這個對她來說有些陌生的城市。她陪著魏然一邊做兼職一邊自學市場營銷,然後跟著他進了國康。

魏然的每個論壇ID都是周傑倫那句歌詞“有個人愛你很久”,每個ID下的簽名都是“蘇輕心,我在等你”。覃如汐喝醉酒的時候就會去找魏然吵架,她說,蘇輕心要是真的在乎你,早就看到這些消息回來了。她說,魏然,你死心吧,蘇輕心不愛你啊!

可是,魏然死不了心。哪怕這句“請你死心”由蘇輕心親口對他說。

跟著池越城出去後,蘇輕心坐在池越城的車上,兩眼無神,思緒飄遠。

過了好久,蘇輕心才說:“你送我去張以時那裏吧。”

池越城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說:“蘇輕心,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要每次遇到什麽事情都去找張以時。是,張以時是你的大恩人,陪你經曆了你最絕望的時刻,但是我會很不樂意的。”

蘇輕心沒有理會池越城的醋味,說:“我去張以時那裏不是要去看他,是要看我媽媽。”

“你媽媽?”池越城皺眉問道,“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你的媽媽?”

“你也沒問過我。”蘇輕心淡淡地回應。

池越城除了關心蘇輕心身邊有幾個男人,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家庭和心裏到底想要的是什麽。他將車停到路邊,問:“你媽媽跟張以時住在同一個地方?”

“你不用問那麽多,送我去就好。”

蘇輕心冷漠的態度讓池越城有些氣惱,他將手揣進懷裏,說:“求人可不是這種態度。”

蘇輕心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開車門想下車自己打車過去,可是車門被池越城關得死死的。蘇輕心瞪著池越城,說:“開門!”

池越城靠在駕駛座上,無賴地道:“求我……”

蘇輕心始終不開口,既然池越城不放她下車,那麽她就坐在這裏好了,反正一會兒交警過來開違規停車的罰單,被扣分的也不是她。

看著蘇輕心一臉輕鬆的樣子,這下反倒變成池越城煩躁了,他黑著臉踩下離合器,往張以時居住的小區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輕心對自己忽冷忽熱,池越城隻想著要如何去征服她,從而忘記了怎麽去讓她開心,怎麽走進她的心裏。

車子在小區樓下停好,蘇輕心開始解安全帶。

“蘇輕心。”池越城突然喊了她一聲。

蘇輕心抬起腦袋,池越城的麵孔在眼前放大,他用力攬過她的肩膀,在她唇邊狠狠地吻了一下,霸道地說:“我先回你家等你!”

蘇輕心還未回過神來,池越城又催促著她下車。蘇輕心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池越城立馬開車離開。蘇輕心不解地望著車子離開的方向,隨後轉身進了小區。

樓道角落,蘇輕心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係著圍裙的張以時。

這幾年來,在蘇輕心的逼迫下,張以時也學會了做一些簡單的菜,蘇輕心忙的時候,張以時也會自覺做些飯菜給蘇輕心吃。

見蘇輕心來了,張以時側身讓她進屋,說:“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

“差一點兒就不能來了。”

蘇輕心放下包,來到舒凡的身邊,蹲在她麵前握著她的手,溫柔地喊道:“媽媽,你今天過得好嗎?”

舒凡像被掏空靈魂的軀殼一樣呆呆地點了點頭,一直盯著窗外發呆。蘇輕心總覺得媽媽不隻是得了抑鬱症。她扭頭對張以時說:“張以時,我想帶媽媽去醫院再檢查檢查。”

在廚房裏忙碌的張以時說:“沒用的,好幾次你不在的時候,我扶她到桌邊吃飯,一拉她她就大喊大叫,弄得整棟人都聽得見。她現在隻肯待在這裏,哪裏都不願意去。”

“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啊,要不我們把醫生叫過來看看吧?”蘇輕心有些不放心。

張以時將飯菜端出來放在桌上,說:“我這幾天正好可以請年假,交給我來辦吧,你不是還有生意要談嗎?”

蘇輕心端著飯菜來到舒凡麵前,一勺勺喂給她吃,說:“張以時,我想辭職了。”

“別啊,那份工作挺好的。”張以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

“一點兒都不好,我想去你那裏工作。”蘇輕心嘟囔道。

張以時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吃飯,說:“我們工地上到處都是糙漢子。你去那裏幹嗎?”

“去你工作的地方賣房子啊。你們負責的那塊地可是個寶地,你一個工頭每個月都能賺那麽多錢,我要是憑借在華美的銷售經驗,說不定在你們那裏賺得更多呢。”蘇輕心在心裏衡量著。

張以時冷笑一聲,說:“拉倒吧,老子工資多是老子有能力管得好。再說了,那裏房子修起來了,我下一份工作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總不能一直跟著我走吧。”

“你有這麽牛的管理經驗,哪兒不爭著搶著要你呀。”蘇輕心遞給他一記白眼,說,“小氣!”

張以時是真的什麽都會做,當然,不包括姑娘家的活兒。而且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這個社會混得太久了,什麽都頭頭是道,拿捏穩當。就算沒有文憑,憑借十幾年的經驗,找工作從來就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關於自己的過去,他在蘇輕心麵前隻字未提。蘇輕心也問過,張以時總是回避,她就再也沒問了。張以時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卻還是孤身一人。其實追求張以時的姑娘也不少,可張以時都看不上,他說跟那些姑娘三觀不合,交往起來累,還不如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好。

蘇輕心暗自歎了口氣。看來,她要好好地幫張以時操心一下終身大事了。之前聽朱盼盼說過楊燁在婚姻介紹所工作,於是蘇輕心給朱盼盼打了個電話。

“沒問題,我把手機給楊燁,你跟他說吧。他在洗衣服呢。”朱盼盼在電話那頭嚼著薯片,喊了一聲楊燁的名字。蘇輕心聽見了那邊楊燁匆忙的答應聲,然後他樂嗬嗬地跑過來接電話。

“喂?蘇輕心!”楊燁還是那個楊燁,風風火火,大腦一根筋。

“楊燁。”蘇輕心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楊燁在那邊快要跳起來了,嚷道:“真的是你?胖胖說遇到你了,我還不信呢!”

“楊燁,說誰胖呢?”朱盼盼小小的聲音傳來。

楊燁連忙安慰道:“你不胖你不胖,胖胖隻是我對你的昵稱。”

蘇輕心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的楊燁和朱盼盼可真是活寶。這樣看起來,他們跟以前一樣,並沒有發生什麽改變。

“別打擾我!”楊燁哄好朱盼盼,又對著手機說,“輕心啊,你想找什麽樣的單身女性呢?”

蘇輕心輕輕捏著下巴,想了想,說:“嗯……長得性感,很有風情的那種,年齡在三十歲以上吧。張以時不喜歡比自己小的,覺得小姑娘不懂情趣。”

“那是不是要那種風韻猶存、胸大腰細、會撒嬌發嗲也會拿鞭子抽人的?”楊燁問。

“嗯……”蘇輕心思索了一下,說,“應該是吧。”

“拜托,大小姐,有這樣的極品還會剩下來留著相親嗎?”楊燁一臉的鬱悶。

蘇輕心有些尷尬,說:“不,不需要那麽好,差不多就可以了。”

楊燁歎了口氣,直接戳穿張以時的本意,說:“輕心啊,你聽哥說,你那朋友要麽不是真心找相親對象,要麽就是單純想發泄一下,知道嗎?”

蘇輕心張口結舌,她緊抿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張以時的愛好,她是真的捉摸不透。想想這幾年追他的女孩兒裏麵,有清純溫柔的,他怕傷害人家;有妖豔潑辣的,他又說這種女人靠不住。一來二去,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她還真不知道了。

見蘇輕心沒有說話,楊燁又說:“這樣吧,輕心,我還是幫你留意留意,有好的姑娘我就介紹給你朋友。畢竟是你朋友,咱們不能害他,是不是?”

蘇輕心抓著手機,連聲道:“謝謝你啊,楊燁,謝謝了!”

“不客氣,有空來找盼盼玩啊,我給你們做好吃的。”楊燁爽快地道。

“嗯,好的,一定。”蘇輕心鬆了一口氣,掛上電話。

過道的角落,門邊站著雙手揣進褲兜裏的張以時。他靠著門框,目光落在打電話的蘇輕心身上。昏暗的過道燈光和明亮的室內光線交錯,照在他沒有一點兒表情的臉上。

屋內坐在椅子上的舒凡慢慢扭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了頭。

蘇輕心了卻了這樁事情後,就回去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後跟張以時和舒凡告別。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蘇輕心開了門,屋子裏黑漆漆的。她剛在玄關處換了鞋,便被身後忽然竄出來的男人抱在懷中。蘇輕心心裏驚了一下,才感知是池越城。

池越城緊緊摟著她,騰出一隻手打了個響指。他特意布置的聲控彩燈在房間裏亮了起來,多種絢爛顏色在黑暗中顯得很是浪漫。

“你沒回去嗎?”蘇輕心低聲問。

“不想回去,想跟你住一起。”池越城微微垂頭,在蘇輕心**的肩頭輕輕咬了一口,手不老實地從她的腰身往上麵遊走。

蘇輕心攔住他的手,卻沒料到他的吻急驟地落在自己的頸上。

“阿城!”蘇輕心轉過身,身子靠在牆邊,兩隻手撐著池越城的胸膛,說,“你答應過我,沒有我的允許不能碰我的!”

“連親吻都不行嗎?拜托,蘇輕心,咱們是情侶,是成年情侶。”

黑暗中,蘇輕心看不太清他的臉龐,隻是聽聲音感知得到他此時麵無表情。

“不是……是我沒準備好。”蘇輕心別扭地說。

池越城抓住她的手,將她壓在牆上,說:“你在我家喝醉酒的時候可沒這麽說。”說完,他擒住蘇輕心的雙頰,蠻橫地湊上去,封住了她的唇,用力地親吻。

蘇輕心歪著頭,像個木頭一樣一動也不動。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每次與她親熱時,她都像個木頭一樣!

池越城更加用力了,手掌幾乎要揉紅她的身體。蘇輕心的衣服被池越城撕破,她也不掙紮,更不肯回應任何一個霸道的吻。

池越城心裏受挫,忽地伸手推開蘇輕心,差點兒將她推倒在地。

“蘇輕心!你厲害!”他咬牙切齒,怒而將房間牆上所有的彩燈全部扯下來,然後坐在桌邊,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蘇輕心將衣服整理好,恍惚地走到池越城身後,聲音毫無波瀾:“你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做。”說完,她踩著拖鞋,進臥室換了件衣裳,再走進了廚房。

整個屋子隻有廚房裏亮著燈光,蘇輕心一言不發地洗菜淘米,做池越城想吃的菜。

當初是她答應了池越城做他女朋友,現在卻做不到與池越城親密。對於這件事情,蘇輕心是愧疚的。但她實在做不到,隻要池越城跟她親熱,她看著他的眉眼就會想到魏然。

她怎麽做得到呢?

做不到,那不做就好了。

那天晚上,池越城悶聲吃完蘇輕心做的飯,然後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池越城其實一直沒睡著,他一直在思考,他大可以放開蘇輕心,因為蘇輕心太不知趣,一點兒也不值得他喜歡。

可是,想到那天晚上,蘇輕心喝醉了酒,摟著他不停地哭,求他不要離開的時候,他就心軟了,不想丟下蘇輕心。從那以後,池越城再也沒看過蘇輕心落淚,他試過好多次,但是除了蘇輕心記憶深處的那個少年,再沒有人能打開她心裏關上的門了。

作為女朋友的蘇輕心對自己不冷不熱,他怎麽能甘心呢?他要留在她身邊,折磨她,折磨到她哭,折磨到她肯在自己麵前服軟。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池越城一定會用自己堅硬的盔甲,好好保護柔軟的蘇輕心。

可是蘇輕心啊,真的太強了。

那之後,他們照常像普通情侶一樣一起上班,仿佛那次的鬧劇沒有發生過。池越城在公司裏又恢複了雷厲風行、冷臉嚴肅的模樣。

某天中午,朱盼盼給蘇輕心帶去了一個消息,國康要花大價錢買下華美的新款鍵盤與組合音響,屆時由他們那邊開拓市場,賣多賣少都算國康的。

“他們這是在嫌咱們營銷手段不好,還是嫌咱們的產品不上檔次啊。”朱盼盼靠著蘇輕心的辦公桌,不滿地埋怨。

蘇輕心笑笑,說:“誰會花大價錢購買劣等產品?他們這是嫌咱們的營銷手段不夠好。”

“拜托,去年華美的利潤可甩了國康一整條街!”朱盼盼在來華美之前就對比過華美跟國康的市場地位和口碑,這一點她還是很清楚的。

“可今年上半年技術部人員的大量流失導致產品更新速度慢,國康的產業已經逐步趕上來了。”蘇輕心將新產品在一個月內的銷售表打印出來,說,“國康想要購買我們的新產品,說白了是一種合作。你想啊,合肥兩大電子商品牌巨頭合作,那可是一條很大的新聞。提出這個想法的是魏然吧?其實單純合作也可以,用不著買咱們的產品。他之所以想要把我們的產品買下,估計是做給我看的。”說著,蘇輕心將銷售表往桌上一拋。

朱盼盼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讚賞道:“不然為什麽說你了解魏然呢。他現在帶著覃如汐,已經在樓下會客廳那裏等你了,手上還提了個現金包,像是誌在必得的樣子。”

“你叫上池越城,然後跟我一起下去見他。”蘇輕心說。

“好,馬上!”朱盼盼感覺有一場大戲,連忙跑出去找池越城。五分鍾後,她跟在池越城與蘇輕心的身後,來到了公司樓下。

蘇輕心、池越城與覃如汐、魏然分別握手後,兩兩麵對麵坐下。

“這些事情,盼盼已經跟我說了。如果貴公司是誠意合作,我們倒是不拒絕,隻是將咱們新產品的所有版權全部買下,這樣有點兒不太好吧?”蘇輕心開門見山,目光灼灼地盯著魏然。

覃如汐替魏然答了話,說:“蘇小姐是在擔心屆時會對華美的口碑產生不良的影響,怕電子品牌圈報道說華美日漸衰弱隻能依靠國康才能勉強存活,是嗎?”

蘇輕心聽得出覃如汐話裏的諷刺與私人敵意,她坐正身體,微微抬頭,眼神鋒利,說:“我不反對你的說法,但生意交往原本就是公平公正的,我是華美市場部經理,我得對華美負責。覃小姐你真的覺得隻靠那箱子裏的一點兒錢,就能將我們的產品買走嗎?”

“可你們華美已經走在危險的邊沿了。”覃如汐冷冷地道。

“哦。”蘇輕心不以為然,問,“然後呢?”

見蘇輕心的態度有些輕佻,覃如汐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國康這次是在幫助華美!”

“華美還沒有淪落到需要對手來幫助的地步。覃小姐,自視清高可不是什麽優點。”蘇輕心緩緩地道。這麽多年了,覃如汐還是一點兒都沒變,跟過去那個驕縱胡鬧的大小姐一模一樣。

“蘇輕心,你不要太過分!”覃如汐有些動怒。

坐在一旁的池越城維護著蘇輕心,輕輕揉著下巴,說:“貴公司來華美是來吵架的嗎?魏先生,你得看好自己的人,不要見誰咬誰。”

覃如汐知道池越城的話中之意,惱羞成怒正欲起身。

魏然一把拽住覃如汐,說:“我們自然是來談生意的。我的人我沒管好,回去我會教訓她的。蘇小姐和池先生對這次的合作有什麽意見盡管提出來,我們可以慢慢磨合。”

“魏先生都說了是合作了,剛才我們家輕心說做生意就得公平公正,既能讓華美國康共同盈利,又能在業界保持良好的口碑與形象,這樣不是很好嗎?國康既然肯出錢購買咱們的產品,那一定是對咱們的產品有信心。與其將產品賣給你們,不如我們共同來銷售這個產品。”池越城的意思,大家都很明白。國康要想靠華美的產品盈利,就必須購買華美產品的部分版權,然後兩家公司一起銷售該產品,根據版權比率和各自銷售數量來分取利潤。

魏然聞言,不禁一笑,從公文包裏取出策劃書遞給池越城與蘇輕心,說:“你們看看。”

其實魏然和池越城想到一塊兒去了。魏然產生這個想法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來自蘇輕心,他想找理由見見蘇輕心,更想讓蘇輕心知道他不比池越城差。購買華美產品版權的主意是覃如汐想出來的,如果把版權買下,就沒有華美什麽事了,魏然想見蘇輕心也見不到。

蘇輕心翻著手上的策劃書,還沒看完一頁,便聽見前台傳來了一個粗獷的男聲:“你好,我找蘇輕心蘇小姐。”

蘇輕心抬起頭,將文件放下,走出去幾步,說:“我就是。”

那個染著紅色頭發的年輕男人一身朋克風格的裝扮,他兩隻手揣在屁股後的褲兜裏,邁著外八字走過來,上下打量蘇輕心,問:“你就是蘇輕心?馮芮星的姐姐?”

“我不是他姐姐。”蘇輕心微微皺眉。

男人咧嘴一笑,伸出手,說:“別怕啊,我是馮芮星的朋友,我叫張超。”

“我說了我不是他姐姐,更不認識這麽一個人。”蘇輕心懶得理他,轉身想走。

“可馮芮星說你是他姐姐啊——”張超懶懶的嗓音拉長了,他湊到蘇輕心耳邊,戲謔道,“你如果不想看著馮芮星死,那就盡管別承認好了。”

蘇輕心眉頭緊鎖,怒而回頭,瞪著張超,卻將話說給池越城聽:“阿城!報警!”

眾人聞言,皆驚坐起來。

張超一臉痞氣,嘖嘖道:“沒意思,報警有什麽意思啊。”說著,他拿出手機對著蘇輕心。

蘇輕心看見手機上有一張照片,是滿臉瘀青、嘴角溢血、被人押著的馮芮星!

“你到底想幹什麽?”蘇輕心厲聲道。

張超攤攤手,說:“沒什麽啊,如果你不是他姐姐,那我就沒辦法了,隻能先解決他了,到時候來停車場給他收屍吧。”說完,張超就離開了。

“輕心,怎麽了?”池越城不知道張超給蘇輕心看了什麽,問道。

蘇輕心心裏十分糾結,她一點兒也不想管馮芮星的事情,想到小時候他那樣欺騙過自己,她心裏就無法安生。可是剛剛看到那張照片,又想起馮芮星幫助舒凡的事,蘇輕心心裏更加不安生。

她緊咬著下唇,快步跟上了張超。

池越城和魏然不放心,也跟了上去,朱盼盼與覃如汐隨後也跟了上去。

地下停車場裏有些昏暗,蘇輕心等人下去的時候,裏麵除了停得整整齊齊的汽車,看不見一個人影。

忽然,前方的車輛之間被踹出一個人,那人被身後的人踩在地上,朝蘇輕心大聲喊道:“蘇姐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