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曜選定的路線,是往東南走,穿齊魯而至江淮。

從大唐的地理交通上來說,這不是一條方便的路。最方便的路,應該是走大運河,沿河而下,可以直接到達揚州。然而如果這樣走,毫無疑問要通過汴梁,汴帥朱溫豈能眼睜睜看著李曜這個河東重將帶著千餘名牙兵瀟灑地從他的地盤過去?

因此,走山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然而曆史已經出現一些改變,其中最大的改變就是李存信奉命救援朱宣朱瑾兄弟的時間提前了,由此導致李克用親征羅弘信,如今魏博仍在激戰之中。

魏博夾在汴、晉這兩大勢力集團的正中間,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本來在此之前,魏博節度使羅宏信是誰也得罪不起,但又不能保證兩邊都滿意,處境十分地尷尬。好在這個人還算圓滑,當朱溫進攻鄆、兗時,他就給汴州送糧送物,在實際行動上對朱溫給與支持。而李克用要求派兵過境去援救鄆、兗時,他也給與放行,絕不阻攔。其實這就是典型地首鼠兩端,目的無非是為了做到誰也不得罪。當然,羅宏信不傻,他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因為汴、晉雙方早晚要大戰一場,他夾在中間想獨善其身那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早晚要倒向一方,可是怎麽說呢,這事情畢竟還沒逼到那個份上,也就隻好裝鴕鳥,先抱著這麽一個得過且過的想法混下去,等實在不行了再說,好歹自己有魏博在手,牙兵也不弱,跟誰都能談談價錢。

但這一次,李存信進入魏博後,聽說朱溫那邊一聽河東出兵,立刻從兗州撤了圍,竟然把營寨紮到莘縣(在魏州境內)不走了。有這麽大一支軍隊駐紮在眼皮底下,這是讓羅宏信無法忍受的。

這時朱溫機會找得好,趁機遣使給羅宏信送信說:“六兄啊六兄,你這麽幹可就太不夠意思了,咱們以前不是說好了?咱們兩個搭夥一起對付李克用,有事兄弟幫你兜著。你可倒好,我人前腳剛走,你就把咱倆的話忘得一幹二淨。我那邊跟人打仗累得一身血汗,你倒讓那沙陀兒從你的地盤上過來打我,你說這叫什麽事呢?這下子好了吧!人家李克用把家都安在你的地盤上了,我看你要再這麽兩麵三刀下去啊,遲早連老窩都得被他端了。”

羅宏信接到信後,也覺得自己這種牆頭草的日子是快過到頭了,但是他在心裏又對李克用十分地恐懼,這沙陀兒好像還真沒有打不敗的敵人,魏博如今已經衰落了許多,不再是當年的河北第一藩,如今讓他跟李克用對著幹,他一下子又下不了這個決心。

正巧這時李存信手下這支軍隊雖然強悍,但軍紀一貫地十分敗壞,不斷地騷擾地方,地方官吏惹不起他,便紛紛來找羅宏信哭訴。羅弘信畢竟是魏博節帥,這事他不能無動於衷,否則魏博牙兵造反跟吃飯一樣簡單,誰知道會不會又來一次?所以這一來,羅宏信忍無可忍,遂秘密調集了三萬大軍,在夜裏襲擊莘縣的晉軍大營。

李存信沒想到羅宏信會在背後插他一刀,對此毫無防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慘重。幸好來的河東軍是以四大王牌為主,出了門的能征慣戰,這才保著他倉惶逃回了自己的地盤。

羅宏信夜襲了晉軍,知道李克用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所以立即遣使向朱溫稟報了此事,說:“朱兄啊朱兄,小弟可不是要首鼠兩端,咱這是打算誘敵深入呢……你看如今小弟我已經跟晉軍幹起來了,這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以後就一心一意地跟著朱兄你幹了,隻是等李克用帶兵打過來的時候,朱兄你可千萬別忘了過來拉兄弟一把呀!”

朱溫聽完非常高興,對羅宏信的行為表示的高度的讚賞,又拍著胸脯對來使打了保票,不過等使者一下去,朱溫就立刻便派龐師古、葛從周再次率領大軍攻入鄆州境內,將鄆州城團團圍住。

再說李存信被羅宏信偷襲後,率殘部退回了河東境內,上書將此事稟報給李克用。李克用聽完後氣得暴跳如雷,立即親率大軍征討魏博。李克用心急如焚,原本他可以經過洺州與李存信剩餘的大軍合在一起,但他卻隻在邢州停留了一夜,立刻就走了,同時要求洺州的李存信遠征軍立刻出發,在魏博境地跟他會師。

一月後,晉軍進入魏博境內,一路勢如破竹,連敗魏博軍,兵鋒直指魏博首府魏州城,然後又分兵遍掠魏博所屬的魏、博、貝、衛、澶、相六州,大有一舉將魏博夷為平地之勢。羅宏信抵擋不住,隻有遣使飛馳汴州告急。

朱溫接到消息後,還真是不含糊,立即派人到鄆州傳令龐師古繼續圍城,而由葛從周分兵入援魏博。

又是一個月過去,兩軍在魏博境內的洹水正式接戰。當時汴軍主將葛從周考慮到晉軍善於騎戰,便在陣前挖了很多深溝,又將挖出來的土壘成土坎,用以阻擋晉軍的騎兵。

這一招果然奏效,兩軍剛一接戰,李克用便命其愛子“鐵林軍”指揮使落落率兩千鐵騎衝殺敵陣。葛從周也命兩千步騎出陣迎戰。雙方激戰正酣,落落一個不留神,戰馬被土坎絆倒,將落落摔了下來,汴將張歸霸則趁機將其生擒。

李克用一見愛子被俘,馬上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想將落落搶回來,哪知他剛到陣前,戰馬也失蹄摔倒。汴軍一見他摔到馬上,立刻蜂擁而至,都想將他擒下立一大功。好在李克用反應神速,抬箭便將先衝過來的一名汴將射死,其他汴州將士稍一猶豫,晉軍已經衝過將李克用搶回,這才使他逃過一劫。

落落是李克用的長子,平時愛若掌上明珠。李克用見他被擒,無心再戰,立刻傳令收兵,回營後又立即修書一封,送到葛從周營內,稱隻要能將落落放回,他願從此與汴州盡釋前嫌,永結同好。為了表示他的誠心,李克用又馬上率大軍撤回本鎮。葛從周不敢自專,忙派人將此事報與朱溫。

而此時朱溫已經幹掉了時溥,正打算要拿下朱瑄和朱瑾,自覺得地盤也大了,實力也比李克用強了,再加上羅宏信也和李克用翻了臉,使他沒有了後顧之憂,所以不想跟李克用和好,對其請求不予同意。而且朱溫為使羅宏信徹底絕了與李克用和好之路,又想出來個狠招,派人將落落送到魏博軍中,任羅宏信對其發落。

這就是等於要羅宏信交個投名狀,因為朱溫既然不同意跟李克用和好,那羅宏信要不殺落落,朱溫肯定不會滿意,那樣的話,說不定是晉軍剛走,汴軍就會殺到。而一旦羅宏信要是將落落殺掉,也就永遠沒有了再同李克用和好的可能性,今後也隻有跟在朱溫後麵一條道走到黑了。對於這個道理羅宏信是非常清楚的,但也沒什麽選擇,他是個明白人,立即將落落斬首,從此對朱溫再無二心。

李克用退兵後,朱溫沒有了後顧之憂,便命葛從周再次率軍與龐師古合兵圍困鄆州。此時鄆州經過朱溫多年的蠶食,處境十分艱難,朱瑄無力出戰,隻好一麵將護城河內灌滿水,堅城固守,一麵又不斷遣使向李克用求救。曆史上,在此之後,李克用也曾多次派兵援救鄆州,但均被擋在魏博境內,始終無法突破其防線,隻能望鄆州而興歎了。

汴軍在圍困鄆州數月之後,將一切破城的準備工作都已備好。正月十五日,龐師古帶兵逼進鄆州城西南,並命軍隊強拆民宅,以宅木鋪設浮橋。二十日,浮橋鋪成,當夜龐師古便親率中軍渡過護城河對鄆州城發起猛攻。

此時鄆州城內軍需已盡,軍心不穩,已到山窮水盡之境。朱瑄自知無力守住城池,便帶著心腹士兵攜家眷棄城從東門而出,欲逃往兗州。葛從周聞訊後,立即率輕騎在後方追趕。追到中都縣(山東汶上縣)境內,朱瑄走投無路,隻得與其妻柴氏藏匿在鄉民草欄之間,卻被鄉民誤以為是賊而痛打。

朱瑄無奈之下,隻得實言相告,此處鄉民因恨他連年構兵害民,竟將其擒下獻與葛從周,後被葛從周押解至汴州。

二十三日,朱溫入鄆州城,任命龐師古為天平軍留後。

這個時候,朱溫聽說朱瑾因兗州城內糧盡,正和河東將史儼、李承嗣出城往豐縣、沛縣間覓糧,便當即立斷,命葛從周為先鋒,率精騎奔襲兗州,而他則同龐師古一同率大軍以為後繼。

鄆州距兗州不過一百多裏的路程,葛從周一日之內,便奔至兗州城下,不久後,汴軍主力又到,將兗州城團團圍住。當時朱瑾並不在城中,守將康懷貞、判官辛綰及朱瑾的次子朱用貞得知鄆州已經失守,朱瑄被擒,都知道無力將兗州守住,隻好舉城而降。

曆史上朱瑾聽說兗州被圍,當即回師馳援,然而還沒等他回到兗州,兗州就已經落入汴軍之手。朱瑾無奈,隻得率部逃往沂州,但沂州刺史尹處賓閉門不肯接納,隻好又奔赴海州,與史儼、李承嗣及海州刺史朱用芝試圖共保海州。然而還沒等他們安定下來,龐師古已率大軍殺了過來。

海州城小,朱瑾自知無力守住,隻得棄城逃往淮南投靠楊行密。楊行密久聞朱瑾大名,親自出揚州至百裏外的高郵相迎,見麵後解玉帶相送,並向朝廷表其為徐州武寧節度使,朱瑾深感其恩,從此死心塌地效命於淮南。

與朱瑾同來的河東大將史儼、李承嗣也得到楊行密的重用,因此前淮南軍多善水戰,不習騎射,而來自河東的史儼、李承嗣則精於此道。楊行密命這二人幫其訓練騎兵,自此淮南軍威大盛。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這一係列事件因為蝴蝶效應而提前之後,擺在出使淮揚的李曜麵前的,就多了一個麻煩:中原不能走,齊魯大地也烽火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