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掌嘴

伺候完迪古乃沐浴更衣,徒單桃萱打發人過來請迪古乃。爺主子回府,那些女人自然早早備下了洗塵宴,連側妃大氏也被她們請了過來,迪古乃不得不前去赴宴。

我給他係好珠囊,低聲道:“我不想去。”迪古乃握住我的手,淡淡道:“不去也好,用了晚飯,便早些休息,不用等我。”我點點頭,送他出門。

秋蘭問:“娘子晚上想吃什麽,奴婢好吩咐廚房去準備。”我搖搖頭,進了臥房,“我沒食欲,你們別忙,把燈吹了,我困得緊。”她還想再說,我揮了揮手,掀開簾帳上了床。

躺進被窩,我困意更濃。秋蘭似乎還杵在帳外。我翻了翻身,打了一個哈欠。她估摸以為我又起了小性兒,殊不知我可是真的困倦不行。一路上睡眠不好,白日裏坐著馬車又累。這會兒見了舒服的床榻,哪裏還想再出去和女人們周旋。

沉沉睡了許久,最後讓肚子給餓醒了。

我掀開簾帳,隻見幾步之外的軟榻上,坐著一個埋頭寫字的人。我安心一笑,出聲道:“燈光這樣昏暗,爺怎麽不去書房?”說罷不禁愣一愣,我方才叫他什麽來著。

迪古乃丟下筆,起身走了過來。我亦坐起身子,未等他張開懷抱,便撲了上去。

頭枕在他胸口,迪古乃摟著我笑說:“我的宛宛倒是轉了性兒。”我嘿嘿一笑,嘟噥道:“你可不就是個爺,穿梭在紅花綠柳中的大爺。”他嗤笑一聲,食指輕輕刮了刮我鼻頭,“你個愛吃醋的小妮子。”我沉默不語,嘴角劃過一絲無奈笑意。又聞得他說:“我擔心你醒後見不著我,便沒去書房。秋蘭說你晚飯沒用?這會兒可餓了?”

僅僅是這樣一句話。心頭便湧起了巨大的甜蜜和歡喜,衝淡了方才所有的惆然和自哀。

我也不過是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嗬。

正欲點頭,肚子已咕咕叫起來。迪古乃哈哈發笑,我生氣道:“就愛看我的笑話。”他搖頭止住笑意,“我讓秋蘭去準備吃食,但睡前也不能吃太多——”我打斷他道:“嗯,明白,快去吧。”心想他怎麽年紀越大越囉嗦,我自己反倒愈發像個小女孩。

隔日起來,迪古乃人已入宮上朝。我讓秋蘭陪著。先去遼王府給王妃徒單氏請安,旋即又陪側妃大氏說了會兒話。如今這座宅子,離遼王府並不遠。一條大街上,五十來步的距離。回屋後,拓雅領著福寧過來,長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加上福寧已是六七歲孩童。偶爾幾句童言童語,讓人捧腹大笑,好不喜歡。

我頗有幾分感慨,說道:“如今瞧著你一副慈母模樣,再憶起咱們當初的相識,真真覺得在做夢似的。”拓雅往口中送了一塊蜜餞。笑道:“可不是,你這條命,還是我救下來的呢。”

我抿唇一笑。往外看了幾眼,又摸了摸福寧的腦門,笑說:“春光不可辜負,咱們出去走走,也免得拘著孩子。”福寧一聽。頓時拍手叫好,拉著拓雅就往外奔。險些撞到了挑簾而入的秋蘭。

我問:“怎麽?有什麽事嗎。”秋蘭道:“爺打發人回來問娘子,今兒還出不出城。若是出,就請娘子坐車先往城門去。”我微一思索,搖頭道:“罷了,去回話,今兒不出城。爺昨兒才回來,今兒好好休息再說。”她笑點頭,出去回話。

待我行至拓雅身旁,她低聲笑道:“可愈發體貼人了。”我淡淡一笑,和她並肩走出院門。

福寧由奶娘拉著,在前麵蹦蹦跳跳,時不時回頭看看拓雅。我邊走邊問:“可有教福寧認字?”她道:“自然得教,總不能養個癡傻小兒。”我“嗯”了一聲,她試問道:“這幾年在中京,身子養的怎麽樣?”我腳步頓了頓,答道:“聽天由命吧。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來。”她聞後若有所思,笑一笑不再接話。

宅邸麵積有限,花園亦隻有一個籃球場大小。所幸木普爾規劃得好,開闊之中,巧用各種隔斷。小路交錯,步移景異,山石周遮,流水淙淙。又正值春夏之交,園中倒也是花木蔥蘢,綠蔭匝地,觀之悅目。

然而下了遊廊,忽見一石子小道上,零零散散的撒了不少茉莉花瓣。我不禁蹙眉,再往前看去,擺放在路旁的茉莉花竟七橫八豎,疑似被人摧殘踩踏。拓雅道:“北地養花本就不易,這是怎麽回事?”說罷,隻聽得一陣陣嬉鬧聲,從小道盡頭的假山石後傳出。福寧聞後鬆開奶娘的手,跑回拓雅身邊,說道:“是元壽的聲音,福寧不要看見他,他是個大壞蛋!”

拓雅斥道:“不準渾說。”福寧撇一撇小嘴,我責怪拓雅道:“別嚇著孩子。”心裏同樣覺得不舒服,也不想再繼續向前走。

“哈哈哈!又中了!”元壽的玩鬧之聲再度響起,緊跟著一聲鳥兒的哀嚎至頭頂傳來。我驚得抬頭,一黑色影子迅速下落,身子被人拉了一把,差點摔倒在地。隨後“啪”一聲,一隻幼鷹撲扇著翅膀落在地麵,離我僅僅半米遠。

遠遠跟在後麵的秋蘭紫月聞聲而來,見到地上那隻插著羽箭的幼鷹,不覺吃驚呆住。我由拓雅扶著,依著欄杆平了平氣。

假山後繞出三個人影,其中矮小微胖的男孩可不就是芷蕙的兒子元壽。衣著極盡華貴,通身披金戴銀,頸上掛著三個項圈,樣樣皆是珍品。我心中嘲笑,怪不得一直不長個,日日佩著如此多飾物,可不就把人給壓著了。

他似乎不太認得出我,隻顧哈哈大笑去撿那隻將死之鷹,身上還沾著不少茉莉花瓣。身側的小廝嬤嬤一麵哄他,一麵忙著給我請安。元壽聞後,抬起那張酷似芷蕙的圓臉,忽地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朝我叫囂道:“我娘說你是個狐媚胚子!下賤種子!”

我霎時怒不可遏,上前欲直接給他一巴掌,卻不料被一旁的嬤嬤攔住,“娘子下手前請仔細掂量,元壽小爺打得打不得!”我冷笑三聲,“嬤嬤此言差矣,元壽是爺的兒子,亦是我的兒子。我管教兒子,嬤嬤還要插手不可?”她老眼一翻,十分傲慢。我一把甩開她的手,緊跟著狠狠打了她一耳光,“若說元壽打不得,今日我便先教訓教訓你這個老貨!”

眾人急忙勸止,秋蘭拉住我,道:“娘子莫要生氣,仔細著手疼。”我緩一緩氣,元壽見我打了他的嬤嬤,張牙舞爪欲跟我拚命。拓雅朝那小廝斥道:“還不快把小爺帶走。”那小廝“哎”了一聲,拉了拉嬤嬤的衣角,半拖半拽地把元壽帶出院子。

拓雅勸道:“你跟一個孩子較什麽勁兒,沒的動了氣傷身,可劃得來?”我扶著秋蘭的手,行至亭中坐下,緩緩道:“方才確是氣急,但並非要一味較勁兒。你看那些茉莉花,再看看他今日言行。如此乖戾胡鬧,對長輩不尊不敬,若以後再年長些,還不知會發展成什麽樣。他打小受人寵愛,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自然不願和他起衝突,可他是爺的兒子,在外一言一行都與爺脫不了幹係。萬一讓人恥笑了去,丟得最終還是爺的臉麵。人說‘子不教父之過’,可不正是此理。”

眾人聞言,方才恍然大悟。拓雅不由得笑道:“原來你竟有這層心思,到底是我們看事太過膚淺。”我無奈一笑,心下卻在微微歎氣:迪古乃從未與元壽親近過,更不曾親自教養。女人堆中長大的元壽,人品德行又能好到哪裏去。

一直這樣下去,到底是不妥不當。

傍晚時分,徒單桃萱差人請我去上房,大抵是跟今日之事有關。秋蘭道:“娘子若不願去,奴婢去回——”我哼笑一聲:“為何不去?我還能怕她們不成!”

遠遠瞧著,徒單桃萱正和側妃大氏坐在主位上說笑,芷蕙帶著元壽坐於下手處。下人通報後,秋蘭扶著我踏進門檻。芷蕙蛾眉一擰,元壽亦氣呼呼的瞪著我,母子二人真真是同氣連枝,團結得很。

我向大氏行禮請安,她含笑示意我起身。我道:“妹妹記得平日這時,側妃總在佛堂念經,不知什麽事如此要緊,把側妃也請了過來。”

她笑容端莊,溫柔可親,“並非大事,隻不過——”她話未說完,芷蕙已出聲截道:“今日在姑媽跟前,姐姐我有事請教宛妹妹。”我捧茶笑回:“姐姐請說。”她將元壽置於身前,質問道:“元壽不過六歲,今日妹妹出手打人,可是把他嚇得不輕。敢問妹妹,嬤嬤們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妹妹,竟要當著孩子的麵教訓下人?”

我小飲一口茶,慢慢放下,“姐姐真不知?”她冷哼一聲,我又道:“姐姐也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