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回京

暖閣內春意融融,金猊寶鼎吐著一縷一縷的輕煙,吸入鼻中的是清新宜人的百合香。發絲垂在腰間,秋蘭立在身後給我篦頭發,動作熟稔,輕重拿捏得十分妥當。自從那年被迪古乃選來服侍我,她幾乎不曾犯過什麽大錯小錯。適應能力強,猜度人心的本事也厲害。便是當年的秀娥,也不及秋蘭心思縝密。這丫頭穩重之餘,又不失伶俐,亦無多少花花心思。畢竟像雲兒那般自負美貌,欲勾引爺主子上位的丫鬟多得是。難為秋蘭跟在我身邊這麽久,心境並不曾改變過。

秋蘭見我盯著鏡中的她,不覺詫異道:“娘子,莫非是奴婢力道太重?”我搖頭笑了笑,感慨道:“若紫月嫁出去,以後便隻剩下你一人。上回我雖問過你的想法,但我私心裏到底不願把你也嫁出去。”她停一停,笑回道:“這樣最好,娘子以後可別再提起了。”

我抿唇微笑,卻仍是奇道:“你且說說,怎就不願嫁人。”她麵上一紅,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娘子愈發喜歡玩笑了。”說畢,她美眸晶晶一亮,望著我溫然笑道:“娘子可信緣法一說?”我指一指炕桌上的佛經,表示我自然相信。她又道:“奴婢被爺挑中,才得以服侍娘子,如今奴婢也隻想呆在娘子身旁。”此話一出,我不再多問,心頭襲來一股暖流。

萬物皆有緣法,我與迪古乃的相知相許,又何嚐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不過——我扭頭看了眼窗外,蹙眉問道:“爺還在書房?”她點點頭,我起身道:“把大氅拿來,我去請爺回屋。”秋蘭道:“外頭又黑又冷,娘子何必親自跑一趟。”我堅持道:“不親自去,爺以後又不長記性。這都多晚了。還不知回屋歇息。時日一久,身體怎麽受得了。”

她拗不過我,隻好取來大氅給我披上。提著青瓷風燈,陪我一同前往書房。

靠近書房時,隻見阿律從夜色中匆匆奔來。許是太急,並未發覺我的身影。我叫了他一聲,這才頓住了身子,往我這邊看來。

秋蘭笑道:“你急急忙忙幹什麽呢,敢情是做了虧心事?”阿律向我請安,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眼神卻躲躲閃閃,不敢與我對視。我頗覺蹊蹺,便抬高了音調。問道:“怎麽不在爺身邊伺候著,方才是去了哪兒?”

他猶豫幾下,為難的回話:“爺讓小的調查一件事,這不正要去回話。”秋蘭問:“可是關於信的事兒?”阿律飛快地看我一眼,垂目點了點頭。

我踏上遊廊。淡淡問道:“結果如何?到底是半路出了岔子,還是被人截了去?”阿律雙肩一顫,低聲道:“不瞞娘子,確是讓人截了去。”

臥房中,迪古乃立在床前,雙手平展開。欲讓我伺候他脫衣。

我往床上爬,哼道:“自己沒長手麽。”他笑歎一聲,長臂一攬。把我從帳中抱了出來。我掙紮道:“放開我。”他不放,我叫嚷道:“你出去,別睡我這兒,不想看到你。”他笑道:“我倒是無妨,老婆一人睡不怕冷麽?”

我捶打他肩膀。氣呼呼的不再說話。

那封承載了我相思之苦的信函,之所以沒有到達迪古乃手中。是被當時碰見送信之人的芷蕙給截住了!

迪古乃哄我道:“行了!別生氣,我會處理這件事。”我又哼一聲,沒好氣道:“怎麽處理?你還能把她休了不成?”說完又冷冷道:“今日是她,明日沒準又會冒出一個女人——”迪古乃打斷我道:“我跟你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兒。”

我使勁兒擰了他一把,迪古乃悶著哼了一聲,抱緊我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總該解氣了吧。”我默了一瞬,生氣不止為信函被截,更怕芷蕙拆了信,看見了代表我相思之情的那首詞。便是再沒讀過書,她定也看得明白。

我貼著他的臉頰,悶聲道:“那是人家寫給你的,被別人瞧見,心裏很不舒服,你懂不懂?”迪古乃吻了吻我雙唇,“我懂——告訴我,那信上寫了些什麽?”

估摸那封信早被芷蕙給燒毀,阿律即便查出了事因,那封信函也回不來了。

我起先不願說,但禁不住他癡纏,便不情願地在他耳邊念了出來。

迪古乃聞後輕笑:“既然如此,方才還要趕我出去睡?”我不以為然地說:“以後讓秋蘭陪我睡。”迪古乃笑著來親我,“小妮子,隻怕和秋蘭睡一晚,便會惦起我的好處。”

我紅著臉嗔他一眼,從他身上溜下,給他解衣。

睡下後,我環住他腰身,問道:“紫月和蕭裕的事兒你同不同意?”迪古乃道:“再看看吧,你身邊不能缺了人。”我又問:“蕭裕妻妾多不多?”他無奈,低頭堵住我的唇,“我怎麽知道……”

然而這一拖,便拖至了金皇統七年。

是年五月,合剌召迪古乃回京,任同判大宗正事。雖然從品級上看,並未升官。但這一職務,曆代皆位列“三公九卿”的九卿之中,地位極致尊崇。向來由宗室貴族人員擔任,專門負責管理皇家宗室事務。雖然並非高官,於迪古乃這樣有野心的人而言,卻是非常有利。他可以通過職務,了解掌握整個金國皇族宗室內部的詳細情況。對擴展人脈、結交大臣等助益匪淺。

可卻也因此,我們不得不回上京居住。

一想到那些鶯鶯燕燕,心就像是被油煎了一般。又念及上回信函被截的事,我不禁握緊了指頭。以後她若再敢如此,我必定讓她好看!我就不信,我一個穿越女,還能讓你一個漢話都說不利索的女人給欺負了去!

迪古乃握住我的手,“怎麽不說話,可是坐車坐累了?”我抽了抽鼻子,抱著他不回話。迪古乃拍了拍我的手,柔聲道:“明天我陪你出城去看姑姑好不好?”我鼻子哼哼,點了點頭。

這個男人!為了他,我想我有足夠的勇氣,努力讓自己適應以後的生活。我也不想讓迪古乃為了女人間的紛爭而為難。作為一個生於封建貴族家庭裏的公子,擁有三妻四妾,並非是他的錯。隻擁有一妻三妾,反而使他在這個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優秀如他,便是身在現代文明社會,身邊隻怕也從不會少了花蝴蝶的環繞。愛與不愛,又豈會因著這些無法改變的事實而有所增加或是減少。

他為了我,亦放棄了不少、承受了許多,我又能再怨怪他什麽。初時倒還可以跟他發發小脾氣,三天兩頭的鬧一鬧。哄一哄,兩人又和好如初。長此以往,我真怕自己會愈發不討人喜歡,反而因嫉恨與不滿漸漸變得麵目可憎。那樣的結局,又怎會是我想要的?

何況這幾年,我得到的快樂幸福,不是遠遠多於煩惱嗎?

如此轉了轉心念,人也釋懷了許多,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他懷裏。

馬車緩緩停下,我能感覺自己已經聽見了女人們的喜悅聲。卻依舊沒有鬆手,帶著最後一絲殘存的小性子,我緊緊抱著他的腰,不願讓他起身,下車,進府——

迪古乃身體微僵,輕輕歎息一聲,忽然將我抱起,“我便這樣抱著你下車吧。”我聞後忙製止道:“放我下來,我可不敢勞煩爺。若讓她們瞧去,還不知背後要怎麽罵我呢。”說罷掙紮著跳了下來。

他望著我默了一瞬,臉色複雜暗沉。我也凝視著他,旋即微微而笑,在他唇邊印上一吻,執起他的手說:“爺,咱們下去吧。”迪古乃動了動嘴唇,反握住我的手,掀簾下了車。

府門十分不起眼,自是無法與遼王府相比。兩個女人並眾丫鬟仆婦,可不就像一群花兒蝶兒似的,老遠便聞著脂粉的香氣。我側身看了眼迪古乃,隻見他鼻翼一動,接著皺了皺眉頭。我心偷笑,頗為得意。他素來不喜女人擦脂抹粉,我平日所用,皆是取純植物精粹製成,不會那麽濃鬱刺鼻。

眾女人迎上來,我不動聲色的從迪古乃掌中抽出了手,隨後避在一旁,看著徒單桃萱率女眷向迪古乃請安。待禮畢之後,我領著秋蘭、紫月給徒單桃萱請安。她笑著扶我起身,柔聲道:“這幾年,妹妹服侍爺辛苦了。”

我淡笑道:“姐姐哪裏的話,盡心服侍爺,是妹妹的本分。”芷蕙舉帕嬌聲笑說:“宛妹妹可不是辛苦,瞧這小身子,愈發清瘦了,以後可得好生補一補。”我和她見禮,頷首笑回:“多謝蕙姐姐關心,幾年不見,蕙姐姐倒是豐腴更勝從前。”我停一停,又道:“蕙姐姐的福氣,妹妹豈是那麽容易便可以學來的。”

芷蕙微一變色,但礙於迪古乃在場,也不好發作。迪古乃淡淡掃了眼眾人,道了句:“行了,雖是仲春,傍晚風涼,都進去吧。”說罷領頭踏進了府門。

芷蕙忙跟著進去,徒單桃萱落了一步,隻得和我並肩行。我想起一事,側身問:“怎麽不見蕭姐姐。”一婆子回道:“蕭氏三天兩頭犯病——”徒單桃萱橫她一眼,斥道:“多嘴。”我心下了然,也不再多問,扶著秋蘭的手,跟著眾人往上房去。

蕭憶梅身份卑微,卻是個標致的才女。隻怕眾人也明白,才不願讓其在迪古乃眼前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