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出了事!
王氏稱病,府裏沒人管事。
是以宋瑜病了的事,才會傳到向來不問庶務的謝氏這裏。
謝氏聽得皺了皺眉:
“找了大夫沒有?”
餘媽媽低聲說道:
“找了,大夫開了貼藥,找人撬嘴灌了下去,但是都沒有用。”
宋蘭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若說府裏待遇最差的人,除了幾天之前的宋珀,便是這生來便癡傻的宋瑜了。
明明已經一十八歲,身為國公府世子長子,卻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性子蠻橫又天真,比五六歲小孩還不如。
據說他連說話都說不利索,到現在吃飯還會流口水。
有這種人做對比,才能凸顯宋進的聰明。
府裏沒有願意提起宋瑜的人,都覺得他生來不祥,占著世子嫡長子的名分,卻是個十足十的癡子,好像不提起他,就能淡化他的存在。
謝氏聽完餘媽媽的報告,別過了臉,表情沉下。
宋蘭趕緊垂下頭,不讓自己露出半點不自然。
又悄悄轉動眼珠,朝著宋珀瞥去,想要欣賞她現在的表情。
正是宋珀春風得意的時候,現在卻突然收到她不成器哥哥的消息,一定很狼狽吧。
誰知宋珀正專注地看著餘媽媽和謝氏,臉上別說狼狽惶恐了,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宋瑜?
原身的記憶裏,宋瑜是個會逗她開心的傻大個。
有次生辰,原身躲在破了洞的被子裏哭,宋瑜卻在此時偷偷溜到她的院子裏,拿出草莖和泥塊做的麵條送給她,又扮鬼臉,又逗她笑。
這也是原身記憶裏,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
現在年紀大了,宋瑜被王氏軟禁起來,看管得更加嚴,兩人便也見不到麵。
但是在原身心裏,一直很關心,也很愛她的這個傻子哥哥。
宋珀眯了眯眼睛,忽而轉頭朝著宋蘭看了一眼,正巧對上她不安分的眼神,宋蘭似是吃了一驚,趕緊將頭轉開。
傻子都能看出來,宋瑜今天發燒有蹊蹺,怕不是王氏她們做的手腳!
謝氏的麵色很不好看。
她不喜歡二兒子宋學守,自然也不會喜歡宋學守的傻瓜兒子。
堂屋裏一陣沉默,隻有雨聲似有若無,繚繞在耳邊。
還是趙氏抿了抿唇,看了眼宋珀,下定決心,說道:
“剛入春,天氣還凍著,是會發燒生病。我聽別人說,一樣的藥喝多了,便也沒有效果了。不若去找其他大夫來看看,或許有奇效。”
這是在給打圓場,算是幫宋瑜說話。
謝氏撥弄著手裏珠串,還未回答,宋蘭卻搶先一步,走到堂屋中間。
“不用這麽麻煩。”
她本來想笑,想起張媽媽說的話,又趕緊將笑容斂去,“姐姐不就在這嗎!有現成的神醫在,還需要外邊什麽大夫啊。”
還未等宋珀回答。
宋進就戰戰兢兢地接過宋蘭的話頭,說道:
“聽說大姐姐夢中得到仙緣,能夠窺見糾纏祖父的惡鬼,那大姐姐能不能看到糾纏在大哥哥腦袋上的,是什麽東西?”
重頭中的重頭來了!
是了,你宋珀聲稱得到仙人指點,看出魏國公下半身癱瘓,是因為有惡鬼纏身,那麽生來癡傻的宋瑜,又是什麽情況呢?
外頭一向有傳言,魏國公做了缺德事,腿都癱了,國公府裏的男丁也受到詛咒波及,嫡長子早亡,嫡長孫天生弱智。
之前宋珀提議幫魏國公治腿的時候,沒人會不識趣,提起宋瑜的事。
但是現在宋瑜出事,將宋珀和他綁定起來,便不是什麽難事了。
這便是張媽媽的誅心之計!
宋珀既然聲稱魏國公被惡鬼傍身,那麽傳聞裏一起遭受詛咒的宋瑜,是不是也是同樣情況呢。
如果是,那就是等於說魏國公連累了親孫子。
如果是,那麽宋珀就得幫宋瑜一起驅鬼。
如果不是,那宋瑜又是因為什麽才會天生癡傻,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那便是宋珀本領不到家,吹的“仙緣”有水分了!
宋珀可以使小手段,讓魏國公腿上有些感覺,忽悠眾人,但是讓一個傻子的腦子恢複清明,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無論宋珀怎麽回應,都不能撈著好!
誰叫你有一個天生癡傻的哥哥!
宋蘭心裏在冷笑,胃部的抽痛提醒著她前幾天發生的事,宋珀這個賤人竟然敢反抗她,她就得加倍奉還!
看她怎麽回答!
隻見趙氏麵色沉重,餘媽媽麵露憂色,崔氏幹脆沉不住氣,輕輕地倒抽一口涼氣,發現不對,又趕緊抱住宋紫,不敢再發出一點動靜找存在感。
謝氏沒有什麽表情。
宋珀卻沒有宋蘭預想中的驚慌與焦急。
麵上雖然沒有什麽誇張的表情,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絲憂傷,緩緩開口說道:
“沒錯,我曾與仙人一起去看哥哥,但他的院子上了鐵鎖,隔著厚重的門望去,我隻能看到一片空白。”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聲音低沉。
“地上則溢出紅色的血,我仔細去看,仙人告訴我,那是我母親的血淚!”
簾子一下被外邊的風吹得飛了起來,幾滴雨水仿佛配合著宋珀的話一般,灑在眾人身上,讓覺得發涼!
竟是走起了親情路線!
此時無論說宋瑜是不是被惡鬼纏身,都等於落入了宋蘭的話語陷阱。
最好的辦法,便是跳脫她給的選項,自己岔開話題。
母子連心,孩子生下來癡傻,誰都會嫌棄,唯獨母親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宋珀不提別的,隻說石氏的血淚灑在宋瑜的門口,讓人唏噓,也給人留下了許多遐想的空間!
母愛本就是世間最動人的感情。
趙氏立馬跟著用手帕抹了抹眼睛,她也是做母親的人了,不管信與不信,做出觸動的模樣,看起來都十分自然:“誰會不關心自家孩子呢,我的嫂嫂啊。”
謝氏的表情也變了變。
她想起了自己。
同樣是母親,宋學仁去世的那幾年,她豈非也流盡了血淚!
餘媽媽那時端飯給她,過了一會再去看,那米飯在碗裏紋絲未動,卻已變成了紅色,原來是謝氏的淚流幹,隻有血從眼裏落出,落到了飯裏。
不就是想讓老夫人觸情嗎。
你們想讓老夫人從那個胖子身上,找到從前宋學仁的影子,我卻可以讓老夫人,自己看到自己。
宋珀稍稍偏過臉,挑釁似的飛快瞧了宋蘭一樣,又火速轉過頭。
隻是一句話,便將局勢掌控權,從他人手上,搶到了自己手裏。
宋蘭咬著腮幫子,隻覺得渾身都痛得厲害!
怎麽辦。
現在謝氏好像完全忽視宋瑜是個不祥之人,沉浸在舊日悲痛之中了。
那邊趙氏和宋珀飛快交換了個眼神。
趙氏暗暗對著她努了下嘴,宋珀想了想,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