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屏風後候著的綠翹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吼差點埋頭往下栽去。

“哎喲。”綠翹捂著額頭吃痛一聲,借著往前載的勁頭另一手連忙捂著牆穩定身形。

險險撐住身子,綠翹忙追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紀令月喊完以後才察覺外頭坐著個人,她臉頰微微一紅,半張臉再次潛到水麵下。

綠翹聽著聲音沒有什麽異狀,這才重新坐了回去。

紀令月見人沒有近來,鬆了一口氣後仰靠在浴桶邊緣,呆呆的盯著天花板許久,眼皮子慢慢沉了下來。

“咳咳……”厚重的金絲海棠被褥中傳來悶悶的咳嗽聲。

鼓起的被褥動了一動,從頂端猛然鑽出一張青絲繚亂貼麵,熱汗涔涔的容顏來。

紀令月手臂微微一抬,酸痛感像電流般攀著骨頭傳到肩膀上。

紀令月的睡意陡然消散了大半

“我這是落枕了?”她一開口,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原先那個清甜的聲音像是蒙上一層砂石,比以往沉了不少,鼻音也十分明顯。

感冒了?紀令月冒起果然如此的想法。

昨晚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熱騰騰的水溫不知何時慢慢變低。

若非綠翹搖醒,等水徹底變涼了她興許才反應過來。

她長歎一口氣,朝外頭喊著,“綠翹,綠翹!”

喊了幾句後嗓子火辣辣的疼,紀令月重重咳了幾聲,麵色潮紅。

“小姐?”綠翹推進門就看到紀令月咳嗽,她連忙放下茶壺匆匆走了過去。

她抬手覆上紀令月的額頭,沒有想象中的高熱後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您這是感了風寒。”

“風寒?”紀令月卻是拔高了語調,她瞳孔微微一睜,“我不就隻是普通的感冒嗎?”

“感冒為何意?”綠翹疑惑。

“就是我這樣的症狀。”紀令月大概解釋了一下,綠翹聽到的最後才緩緩露出笑意。

“這就是風寒呀小姐。”她替紀令月往上撚了被子,“您好好躺著休息,奴婢去熬生薑紅糖湯過來給您驅寒。”

真.醫盲.紀令月麵色發窘。

她怎麽記得電視劇上的風寒都是很可怕的疾病……原來隻是感冒而已嗎!

紀令月躺了一會兒,便有輕柔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月兒,你睡了嗎?”

幹瞪眼發呆的紀令月扭頭,就看到紀令儀的身影走進。

紀令儀身著絹紗金絲繡花長裙,外罩軟毛織錦披風,見到她後黛眉擔憂的一蹙。

“聽綠翹說你染了風寒,沒事吧?”

“沒事沒事。”紀令月連連搖頭,“隻是昨晚泡澡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水已經快涼了……”

聽聞緣由後,紀令儀沒好氣的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天氣居然還能在浴桶內睡著,我真不是不知該如何說你了。”

“若非綠翹注意著,你今日隻怕又要高燒不止了。”

紀令月有些心虛的往杯子裏縮了縮,把自己包成蛄蛹的蠶蟲後才弱弱的探出頭來。

“又”這個字眼讓她極其心虛。

這一年發生了不少事情,裏裏外外折騰著,導致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若隻是單純泡澡睡著了興許還不至於讓她今日癱在**起不來。

紀令月想了想,導致她感冒真正的罪魁禍首或許還要加上昨晚在廊道下坐著吹風喝酒……

“唉。”紀令儀微微歎了口氣,她傾身抬指替紀令月拂開落在臉頰的青絲。

“老夫人讓人去宮中請太醫了,你若是乏了先睡一會兒。”

“太醫……”紀令月微窘,“其實也不用這麽興師動眾的。”

“你的健康比什麽都重要,怎麽不能重視。”紀令儀不讚同的投去視線。

在長姐的威儀下,紀令月乖乖閉上了嘴。

靳一捧著不少奏折從前院走進,聽到下屬稟報後眉心微蹙。

“紀家人去宮裏請了太醫?”靳一問,“給誰請的?”

那下人道,“據說是給清河郡主。”

靳一手一抖,差點把懷中的東西悉數摔到地上。

他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臉色微微一變。

那下屬察覺到靳一一瞬間的失態,神情陡然凝肅。

能讓靳字部之首的靳一大人失態……難道是紀家要出了什麽事嗎?

紀家畢竟是天子腳下的第一世家,可謂盤亙巨龍腳下的猛虎,若是紀家出了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隻怕一段時間內京城要大亂啊。

靳一扭頭,沒有理會那個下屬的瘋狂腦補,步伐匆匆的朝書房走去。

春日暖陽,日光透過卷簾窗格一層層篩過落入書房內,紗帳輕輕揚起,如輕紗般掠過那個坐在書案前的身影上。

陸淮琛一改素日懶散悠閑的模樣,日光落在他身上,襯得幾分莊重肅然。

書房內唯有筆尖和紙張摩擦聲窸窸窣窣聲,聽到動靜他頭也不抬,麵不改色的翻閱著書冊,似是在寫著什麽。

“何事。”

聲音回響在這有些清冷的書房中,靳一走到書案前,將奏折放在桌上。

陸淮琛抬眸,眉心不耐的一蹙。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用筆末點了點眼前堆在一起的奏折。

“怎麽會有這麽多?”

靳一道,“這些是從六部爭執許久未決的事情,故而上奏請王爺裁決。”

“一群廢物。”

陸淮琛毫不留情的冷嗤,他翻了幾本後,隨手扔在桌上。

“紀衡呢,這些冊子上怎麽沒有他的署名。”

紀衡身為六部尚書之首,所有直接呈現到他桌麵上的奏折最終需要他經手過目。

“這……聽說紀大人今日請了假。”

“既然告了假,誰給那幫老家夥勇氣把這堆破爛紙放到本王桌上。”

陸淮琛冷然一睨,隨即抬手一揮,“把這堆拿走,礙眼。”

“是。”靳一重新把那堆奏折搬起時,就聽到陸淮琛聲音響起。

“紀衡因何緣由告假。”

靳一腳步一頓,他回道,“聽聞紀家今日一早便匆匆進宮請太醫問診。”

說著,他看了一眼陸淮琛,見他落筆的速度變慢,便補充道,“是給郡主請的。”

陸淮琛掀起眼皮,眸光霧靄沉沉,波光明滅。

那複雜的神情像是暮色中化不開的氤氳,堪不破,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