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非睡到這個時候,子時靳七就敲響她窗口,頓時將她從夢境中驚醒。
她披上大衣推開窗戶時,見到如蝙蝠般倒掛在屋簷下咧著嘴熱情洋溢的笑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靈魂險些再度回到現實之中。
紀令月捂著瘋狂跳動的小心髒,眼神幽幽看著他,第一句話就是。
“等我見到你家主子一定要瘋狂投訴你。”
靳七可愛又無害的看著她:“???”
投訴是何意?難不成是在主子稱讚美言的意思?
未來的少夫人當真是人美心善又大方啊!
紀令月最後一點睡意都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她問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靳七肅了肅娃娃臉,“大興糧餉出事了,所有糧食都被暗中換成草灰與生黴糙米,宮裏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接下來京中局勢恐怕要起動亂,還望郡主做好心理準備。”
紀令月聽得心頭先是一顫,她抬手撐在窗欞旁,琢磨著那幾個字後,瞳眸倏然微縮。紀家衰敗的結局……難道跟這件事有關?
她已經記不清原書中的劇情了,那段記憶像是被人特意抹掉般。
唯有紀家最終的結局被留了下來。
紀令月一個深呼吸,她敏銳抓到了靳七那番話其中的關鍵字——草灰與發黴的糙米?
靳七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突然說了一句,“大興糧倉內可置數噸糧餉。”
她道,“既然糧倉數噸糧餉,怎麽可能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的換成這些東西?”
紀令月手指揉進發中,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她腦中轉的飛快,“那麽隻有一種可能,糧倉內部早就被人滲透,這是一場針對整個紀家的陰謀。”
糧倉失守是大事,卻摧垮不了整個紀家。除非有人能證明,紀衡是監守自盜,利用職責之便暗中轉移數噸糧食。
隻要有人開始質疑他轉移糧食的目的,就代表著紀家真正遊離在滅亡的邊緣。
自古以來,糧草養兵。
紀衡一旦被打上養兵自重的標簽,紀家必將受到嚴重打擊。
這場事件不是針對紀衡,幕後之人真正的目的是將深紮在京中基業的紀家連根拔起!
她深吸一口氣,將腦中一團亂麻縷清之後,眼神清明似月,澄澈如洗。
“整個大渝,有如此大野心與胃口想覆滅一整個紀家之人,可就那麽幾個。”
靳七見她知道消息時隻是露出一瞬的驚愕,不像尋常人那般手忙腳亂不知如何自處,反而很快冷靜下來,甚至隻根據他一句話便兀自推理出許多東西。
他收起心中那份漫不經心的態度,第一次正視起眼前這名疑似未來少夫人的女子來。
他聞言道,“少夫……咳,郡主是在懷疑”
紀令月遙望著天上月,隱約聽見樹枝被積雪壓彎的聲音,那清明目光如淬著淡淡的碎星,散落在銀河裏。
“寧王對皇位覬覦已久,這確實是他能幹的事,加上他身後有溫品國與張閣老這兩隻老狐狸,無異於如虎添翼。”
靳七再度被她對朝堂政事如數家珍,還說得一點都不避嫌的自然態度給微微震撼了一把。
他不是偏見,而是見過的大多女子不是琴棋便是書畫,腦子裏成日隻想著後宅的彎彎繞繞,半點大局觀都沒有,眼界狹隘的令人發指。
紀令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抬指摩挲著下頷,兀自繼續道,“但若是論對紀府的恨,我那位四伯父也脫不開幹係。”
“紀仲?”靳七一下就想起她口中說的人,他怪異的擰眉,“就憑那個廢物,以他的官職估計隻聽說過大興糧倉這四個字,哪兒來的本事去動手腳。”
再者,從京城到糧倉便是走官道也要幾天的路程,他從來不曾出過城。
紀令月輕輕一笑,笑意卻帶著幾分涼颼颼的寒氣,“他當然不行,但如果紀仲找了個同樣對紀府有恨意的幫手呢?”
靳七沉吟,他似是想到什麽。
紀令月看著他,忽然問道,“你能去幫我做一件事情嗎?”
靳七娃娃臉一愣,那張娃娃臉上漸漸浮現一抹笑意,看著天真無邪。
“主子讓屬下前來,便是讓郡主使喚的。”
他的背影落在銀輝之下,在地麵透出淡淡的斜影。
“您有何吩咐?”
紀令月道,“我需要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做出對策,一旦糧倉出事的事情在京中那幫人口中塵埃落定,就再無轉機了。”
靳七搔搔頭道,“來回一趟……隻怕來不及了。”
她定定看著靳七,“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不是嗎?”
紀令月腦中的回憶隻不過一瞬,她回過神來,抬眸看著難堪到盛怒的紀仲,譏嘲一聲。
“羊羔跪乳尚知禮儀,三叔好歹身為讀書人卻理義不通。”
“你這些年一邊沾著紀家的風光,一邊抱怨說紀家虧待你,做人雙標到這個程度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紀仲不知‘雙標’為何意,但怎麽聽都不像是好話。
他倏然一瞪,怒氣衝衝一副欲上前揍人的模樣,就聽到紀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一聲嗬斥,“夠了!到這個時刻你們還分不清事態嗎?”
“紀家如今陷入到深深的危機之中,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你們倒先吵了起來,簡直是丟人!”
紀老夫人看起來怒極了,那架勢恨不得把手中的拐杖往紀仲腦門上砸。
眾人齊齊閉上了嘴,堂中再度陷入僵滯難言的低沉氣氛之中。
一種無形的恐慌縈繞在每個人的頭頂,紀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凝眉沉思,手指不斷轉動的佛珠顯示她心中不如表麵這般淡然。
紀令月張嘴欲安慰著什麽,卻發現沒有什麽話能夠緩解堂中的氣氛。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鬧哄哄的嘈雜聲。
所有人都處在風聲鶴唳之中,一丁點動靜頓時驚得眾人倏然站起身來,齊刷刷的將頭探出。
焦急不安的阮氏神情有些恐慌,“怎麽了?是不是官兵過來了?”
話剛落,紀府大門被重重敲響,男子高喝的聲音陡然傳了進來——
“我等是宮中禁軍,奉陛下旨意封鎖接管紀府,紀府上下奴仆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