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幽竹搖曳,光影斑駁地灑在青石小徑上。雲瀾坐在雅致的亭閣之中,石桌上擺放著精致的茶具,茶香嫋嫋升騰。她的丫鬟清弦站在身側,微微弓著身,神色間帶著一絲疑惑。
“小姐,縣主收到青州來信已有些時日了,可為何她卻毫無動作?難道她對自己一手舉辦的書院並沒有那麽看重?”清弦輕聲問道。
雲瀾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緩緩放下,朱唇輕啟:“應當不會,那書院於她而言,定是心血所凝。或許,她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言罷,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不能給她喘息之機,繼續給那邊施加壓力,定要讓她亂了陣腳。”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庭院的寧靜。一名侍從匆匆趕來,行禮後稟告道:“小姐,縣主來了,縣主求見。”
雲瀾聽到這話,唇角微勾,那笑容似有深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輕聲說道:“這就來了。”
蘇婉清踏入庭院,蓮步輕移,衣袂飄飄,徑直緩緩走向亭中之人,端莊行禮後,聲線輕柔卻透著堅定:“雲二姑娘,實不相瞞,本縣主今日前來,實乃青州突發狀況,亟待我去處置,故而特來向姑娘辭行。”
言罷,她微微側身,眉梢間那一抹憂慮如輕煙般繚繞,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掠過自己臉上那尚未愈合的傷痕,“隻是,本縣主這傷仍醒目地在側,尚未痊愈。此去青州,山高水遠,風波難測,本縣主著實擔心歸來時,雲二姑娘會對這傷的前因後果有所含糊,甚至推諉不認。畢竟,這傷在雲家所致,其間種種,你我心中皆明。”
雲瀾原本閑適地靠坐在椅上,姿態慵懶,仿若一隻休憩的孔雀。然聞蘇婉清之言,她那細長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銳利的思索,猶如寒星劃過夜空。
須臾,她坐直了身子,嘴角上揚,扯出一抹看似和善可親,實則綿裏藏針的笑容,“縣主多慮了。雲家在這江州城立足多年,向來秉持公道,行事磊落,豈會因這等小事而失了風範。縣主既一心牽掛青州之事,自可毫無掛礙地前去。無論縣主此去是一帆風順還是曆經波折,雲家都會以最周全的禮數相待,斷不會做出不認賬這般有失體麵之事。這一點,還請縣主寬心。”
雲瀾一邊悠悠說著,一邊用那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整理著袖口的褶皺,動作看似隨意優雅,可那微微抬起的下巴,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卻似有一股淩人氣勢如潮水般洶湧而出,直逼蘇婉清。
蘇婉清心中一凜,卻神色未改,依舊鎮定自若,朱唇輕啟:“有雲二姑娘這番鄭重承諾,本縣主自是安心不少。但願你我皆能秉持初心,不生枝節。”
這番意有所指,讓雲瀾不由得微微蹙眉。
隻是蘇婉清又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放下心來。
言語間,二人皆笑意盈盈,宛如春日暖陽下相談甚歡的友人,可那眼神交匯之處,卻似有看不見的火花劈裏啪啦地閃爍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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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如瀑,籠罩著雲家大宅。雲瀾的閨房內,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晃**。
她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錦緞長裙,烏發如墨般散落在身後,端坐在精美的雕花棋盤前,獨自對弈。她的麵容平靜如水,細長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棋局,手中白皙的手指優雅地捏著一枚白子,輕輕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似與窗外的雨聲相和。
屋內的裝飾盡顯奢華,金絲楠木的家具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牆上掛著的名家字畫增添了幾分高雅的氣息,角落裏擺放著的香爐升騰起嫋嫋青煙,那淡淡的檀香彌漫在空氣中,似在烘托著她此刻勝券在握的心境。
她的丫鬟清弦靜靜地站在一旁,手中捧著一件繡著精致花紋的披風。她深知自家小姐每逢大事,若未收到消息便難以安睡。
清弦輕輕走上前,將披風披在雲瀾的肩上,然後默默地站在一側。雲瀾似是渾然未覺,直到手中的白子落下,她才微微抬眸,輕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清弦轉身望向窗外那如墨般的雨夜,片刻後回答道:“眼下,縣主應當已經快出江州了。”
雲瀾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那笑容中帶著一絲興奮,“快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修長的手指再次捏起一枚白子,那手指如蔥段般纖細,指甲圓潤且泛著淡淡的粉色光澤。
她輕輕落下白子,同時輕聲說道:“其實若不是立場不同,我還挺喜歡她的。果決剛毅,隻可惜,年齡太小還沉不住氣。”
言罷,她又拿起黑子,稍作思索後落下,隻見棋盤上白子已然占據大半江山,黑子漸漸陷入困境,局勢對黑子愈發不利,大片的白子區域如潮水般蔓延,黑子隻能在邊角勉強支撐,似乎敗局已定。
大雨如注,天地間仿若被一張密不透風的雨幕狠狠裹住,蘇婉清那輛孤零零的馬車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踽踽前行。車轍深深陷入積水與爛泥之中,每前行一寸都似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木輪在這惡劣的路況下發出沉悶而又艱難的“咕嚕咕嚕”聲,與那如千軍萬馬奔騰般的雨聲相互交織,奏響一曲令人膽寒的樂章。
車夫麵色漲紅,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他卻全然不顧,隻是拚了命地揮動手中馬鞭,口中大聲吆喝著馬匹,隻因那江州地界的界碑已然近在咫尺,仿佛隻要跨過去,就能逃離這未知的危險。
可命運偏在此時露出了猙獰的獠牙。道路前方,一夥黑衣人如暗夜中的幽靈般乍然現身。他們仿若從地獄深淵湧出,刹那間便將馬車去路堵得死死的。
馬匹瞬間受驚,雙眼圓睜,瘋狂地長嘶起來,前蹄在空中胡亂踢騰,濺起大片泥水。馬車也像是狂風中的一葉扁舟,劇烈地搖晃著,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車內的忍冬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心髒似要跳出嗓子眼,她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卻又透著無比的堅定,急促地叮囑道:“小姐,別出去!”
蘇婉清坐在車中,眉頭緊鎖,麵色凝重如霜。她透過車窗的狹小縫隙看向外麵那些如惡狼般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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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漸歇,淅淅瀝瀝的雨滴從門簾上方的屋簷滑落,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雲瀾坐在房中,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那即將破曉的天空,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曙光似乎在努力穿透雲層。
她的眉心不自覺地蹙起,心中滿是疑惑。按說此時應該已經有消息傳來,可為何直到現在都還沒有人來匯報蘇婉清的情況?
一旁的丫鬟清弦見雲瀾神色憂慮,輕聲問道:“小姐,要不我去問問?”
雲瀾微微搖頭,眼神中透著一絲冷靜與沉穩,“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沉得住氣。切不可自亂陣腳,且再等等看。”
她端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思緒卻如亂麻般纏繞。她原本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這遲遲未到的消息卻讓她隱隱感到不安,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悄然打亂她精心布局的棋局。
當然,蘇婉清也沒有讓她等多久。雲瀾強撐著精神,在焦慮中堅持了一夜,直至天邊泛起魚肚白,她終是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日頭漸漸升高,已至中午時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雲瀾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
她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眼神中還帶著些許惺忪。
她的丫鬟清弦聽到那屋子外麵的喧鬧聲,心裏埋怨著是哪個冒失鬼這般毛毛糙糙,擾了小姐的清淨。
雲瀾緩緩坐直身子,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問道:“怎麽了?”
小丫鬟翠玉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小臉漲得通紅,連珠炮似地說道:“小姐,不好了!官府來人了,說是要來抓您的!”
雲瀾的眼神瞬間凝固,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王大人這些年和咱們關係向來不錯,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翠玉又急忙補充道:“小姐,外麵的人好像不是咱們江州的衙役。”
雲瀾聽聞,心中一凜,立刻起身快步走出房門。隻見庭院中站滿了一群身著官服的陌生人,果真是些生麵孔。為首的一人,頭戴官帽,身著一襲藏青色繡著雲紋的官服,腰間束著一條黑色革帶,腳蹬黑色官靴,神色冷峻。
此時,管家正在與他對峙,氣氛劍拔弩張。雲瀾走上前,先向管家使了個眼色示意稍安勿躁,而後麵向那為首之人,微微福身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為首之人見雲瀾出來,朝她一作揖,朗聲道:“雲大家,在下是青州推官鄒遠。昨夜收到報案,稱青州境內發生了一起案件,經調查,此案與雲家有關,還請雲大小姐跟我們走一趟。”
雲瀾秀眉輕蹙,麵露無辜之色,說道:“大人是否是誤會了?我雲瀾在江州一向本本分分地做生意,與青州的事情又怎會有所牽連?還望大人明察。”
而且鄒遠說事關重大,還請雲瀾即刻與他們走一趟,因案情緊急才從青州趕來。
雲瀾卻要求他出示相關文書,不然不肯動身,一邊說著,一邊悄悄給身後的丫鬟翠玉使眼色,讓她趕緊去把江州知州王大人請過來。
隨後,雙方又爭執了幾句,你來我往地打起了嘴仗。
鄒遠無奈,隻得將文書拿了出來。雲瀾見狀,仍不罷休,竟叫囂著要檢查文書的真偽。
鄒遠頓時不耐煩了,厲聲道:“雲家莫不是要公然抗法,違抗官府指令?”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雙方僵持不下。
就在這緊張時刻,江州知州王大人匆匆趕來。
王大人一到,便連忙打圓場,滿臉堆笑地說道:“呦呦呦,這是怎麽了?”
一看到鄒遠,又趕忙說道:“鄒推官,您怎麽來我這江州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
因王子周官職高於鄒遠數級,鄒遠見王大人前來,便不敢再有適才的強硬態度,趕忙將真實情況一一道來:
“昨夜,蘇婉清從江州回青州的路上,突遭數人追殺。幸得皇城司之人路過相救,才得以脫險。將那些刺客擒獲後,經審訊,他們竟指認是雲家派人前去刺殺蘇縣主。”
雲瀾心中本就有些忐忑,猜測到或許是昨夜之事敗露,但沒想到竟是這般局麵。她定了定神,急忙說道:“大人莫要輕信這些胡言亂語。我與蘇縣主雖起初有些嫌隙,但這些日子她在我雲家,我們相處也算融洽。怎能僅憑幾人的汙蔑之詞,就斷定是我雲家所為?”
鄒遠微微拱手,神色嚴肅:“雲大小姐,正因為不想冤枉雲家,所以才請雲大小姐跟我們走一趟青州,以便將事情徹底查清楚。”
雲瀾心中冷笑,這分明是個陷阱,自己怎會輕易踏入。她竭力辯解道:“我乃江州之人,此事按理來說也應由江州查辦。況且我昨日並未出過江州,如何能派人去千裏之外的青州行凶?”
王大人在一旁撚著胡須,臉上掛著那招牌式的笑麵虎笑容,緩緩開口道:
“鄒推官,雲大小姐所言甚是有理。這雲家可是我江州的大戶人家,在本地頗有聲望。若真有何事,按律也該由我江州處置。你們青州這般越俎代庖,這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誰知鄒遠卻不慌不忙,微微欠身說道:
“王大人所言極是。此案若僅是在江州發生,我青州官員自也不願涉足這一灘渾水。但昨夜此案發生在我青州地界內,被害者還是聖上親封的青州縣主。如今縣主已在我江州府衙,且同時已向聖上陳奏。若王大人一味阻止雲大小姐過去配合調查,下官自是知曉王大人為人,可那些不明就裏之人,恐不由得會懷疑,莫不是王大人有心包庇。”
鄒遠這一番話,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卻又綿裏藏針,將王大人逼到了一個頗為尷尬的境地,讓他若是再強行阻攔,便似真有徇私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