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用遁地之術把閻肅帶到了數百米外一個僻靜的小公園裏。

“徐淵,想不到你這一趟鬼怪界之行進步如此之大,剛才從地下潛行的道術,分明是遁地之術!”閻肅眼神中帶著幾分驚奇。

徐淵靜靜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一陣微風吹過,淩亂的頭發在風中飄蕩,幾根發絲戳進了眼睛,有種強烈想要流淚的衝動,可是,他忍住了。

距離上次剪頭發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的他,頭發重新從寸板變成了長發,潔淨的下巴也出現了唏噓的胡茬,顯得多了幾分滄桑。

念動咒語,地麵突然出現一個睡美人——貝殼一般的小床,美麗安詳的女子,飄蕩四溢的寒氣,佳人已去的哀傷。每一個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生出這樣的感受。

可是看在閻肅的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眼睛睜得老大,幾乎不敢相信!猛的衝上前,盯著地上沉睡不醒的女子失聲叫道:“葉子玉!你怎麽了!”

這一聲,已經將他的身份暴露。

徐淵心中更加哀傷。果然一切都是真的。從一開始,閻肅就知道自己的一切實情,卻從未有向他透露過半句。所有人都是參與者,唯獨自己,隻是個局外人......

這種被戲弄的感覺,讓他在哀傷的同時,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怒火,悄然將他魂魄中三個老怪的印記的威壓充分的揮發出來!

天地元素,瘋狂匯聚!

萬般香火,金光耀眼!

閻肅隻感覺到周身被禁錮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完全不可動彈!而且,更讓他震驚的是,在這個牢籠中,有數種奇怪的力量正在慢慢加強!這些力量中,他感受到了天地五行元素的力量,感受到了一股瘋狂的殺戮的力量,感受到了一股空間扭動、撕裂的力量,感受到了無數信徒正在跪地膜拜祈禱而產生的信念的力量!

“這是什麽道術!竟然能把我禁錮!如同陷入牢獄之災!”

他失聲叫道。也難怪他會感覺如此驚訝,因為他一直認為,在凡人界,應該沒有人能夠困住他。一百年前沒有,一百年後的今天也沒有。

可是現在,他已經完全被困住了。絲毫沒有逃脫的能力!

“閻肅......是時候該告訴我真相了......”徐淵眼中泛著一種虛無縹緲的淡然。看上去,頗有些跳出塵外的感覺。

樹葉沙沙的摩挲在一起,旁邊的河流,水浪嘩啦啦一陣翻動,帶來遠處一陣嘟嘟嘟的汽笛聲。

閻肅一陣失神的看著地上的女子,沉痛的問道:“她什麽時候出的事?”

徐淵手一翻,柔情的眼神中,又把女子收進了乾坤袋,轉而走向河邊,扶著鐵索,望著浪花翻滾的河麵,喃喃說道:“十幾天前,我在鬼怪界西方大陸遊曆之時,偶然碰到了她,那個時候她已經......”

閻肅歎息一聲,點頭道,“好吧,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實力已經飛速成長到如此地步,你說得對,是時候該把真相告訴你了......”

徐淵靜靜站在那裏,等待著閻肅的下文。他知道,這個下文,必將引出一段駭人聽聞的陳舊故事,牽涉到他的身世,牽涉到閻肅的身份,牽涉到仙界的秘密,牽涉到凡人界的危機......

閻肅咳咳兩聲,開始述說起來。

“徐淵,首先澄清一件事,我沒有騙過你,之所以一直沒有把真相告訴你,那是因為我的任務就是把你在適當的時候接引進這家地府的分支,讓你慢慢接觸和踏入這個奇異的世界,這樣才不至於有抵觸感。”

“你到底是誰?”

“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白素素在百年前曾經有一個師父?”閻肅反問了一句。

徐淵心中一動,回憶半晌,安靜說道:“昔年,白素素為了報成道之恩,投身地府,跟隨第七殿閻羅手下,賺取足夠的功德,來助千年前那塊白石化為人身。這就是二十三代妖王白石和白素素的故事,我已聽說。所以白素素的師父應該是當年的第七殿閻羅?”

閻肅微笑點頭:“不錯......白素素的師父確實是百年之前的第七殿閻羅......現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徐淵渾身一震,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難道你就是第七殿閻羅?可是當年白石殺進地府,三進三出,第七殿閻羅不願進行這樣尷尬的交鋒,於是悄然離開,從此不知所蹤,一百多年過去了,你居然一直呆在這裏?”

閻肅朗爽一笑,搖搖頭:“不,你說對了一半。我是第七殿閻羅,但是又不全是。”

“怎麽說?”

“第七殿閻羅當年離開地府之後,不知受到何種機緣,竟然進入了仙界,加入了天機府!不久之後,白石在地府十八層地獄被暗算,被迫屍解,化為十大分身,逃逸進這滾滾紅塵。第七閻羅收到天機府的指示,在凡間留下一個分身,這個分身,就是我。而我的使命就是等待一個叫徐淵的人的出現,然後把他接引進地府......徐淵,現在你明白了麽?”

“你是第七殿閻羅的分身?擁有第七殿閻羅的所有記憶?”

閻肅苦笑,搖頭:“不,我隻是他的分身,一百多年前被他賦予了生命和思想,我的存在就像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體,隻知道我的任務是等你,我的搭檔是葉子玉,剩下的......比如天機府的事情,比如這一切安排背後的真相,你也不用問我,因為我也根本不知道......”

“你如何認識葉子玉?”

“我和她不算是朋友,我們隻是各自分工不同。我的任務是在你長大之後的某個合適的時機,把你接引進地府,而葉子玉則是從你出生起便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守護著你,有人安排了這一切,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葉子玉,第七殿閻羅的真身,我們這些人都在為天機府辦事......”

閻肅的話,讓徐淵陷入了沉默。

一時間,諸多思路,在他腦海中破碎又重組。一條條的否定,又一條條的推測,再一條條的否定。

幾隻運沙船經過,轟隆隆的馬達聲,把水麵的白鳥嚇走。連嘴裏的魚兒,也掉了下去,慶幸萬分的遊開。

閻肅看他沉默,暗歎一聲,鼓勵道:“徐淵,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你的一舉一動,也許都有龐大的勢力在暗中窺視著。你的生命中充滿了太多被安排的痕跡,這對你來說,是一種極為不公平的對待。值得慶幸的是,你終於曆經了二十多年的平庸和黯淡,現在終於成長起來,明亮起來。你終歸會散發強大的光芒,照亮那些所有被隱瞞的真相!我也相信你最終會擺脫所有的安排,重新掌控自己的命運!加油,徐淵!”

徐淵心情複雜而沉重,細細品味著閻肅的話。

頓了頓閻肅又道:“其實,這些事,葉子玉比我知道的多,我隻是第七殿閻羅一個分身,被賦予了稍許一些記憶,而她不一樣,她是天機府直接派來的......對於天機府,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是一個在仙界都極為神秘的存在,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哦對了,差點忘記把這個告訴你,在第七殿閻羅賦予我的記憶中,除了葉子玉和我,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也是知情者。”

“誰?”

“道門中的執牛耳者、南方毛家的前任族長——妙花上人!”

是他?徐淵頓時一愣。那個仙風道骨、仿佛超脫三千紅塵的形象又出現在他腦海裏。他忘不了當初正是這個妙花生給予了他對天地大道感悟的指點,另外還為他指點迷津,點出了以後要走的路。

閻肅歎息一聲道,“可惜這個妙花上人隻做族長做了一兩年便隱退了,據說好像是修道的想法上與毛家諸多長輩們發生了偏離,甚至是忤逆。鬧到最後,這個妙花上人甚至被他父親和叔伯們給趕出了毛家。這些也是我後來知道的,第七殿閻羅留給我的記憶便是此人也是知情人之一,你若想知道真相,去找到他,問一問吧......”

閻肅的話讓徐淵在迷茫之中又找到了一絲方向。

仿佛迷霧重重中,一條清晰的通道徑直指引向遠方。那裏,有他要去的地方。

徐淵看著閻肅,靜靜的問了聲:“你現在到底算是第七殿閻羅還是算是閻肅?”

閻肅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悲傷,用力抓住石柱與石柱間的鐵索,猛的一搖,稀裏嘩啦的聲音,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我也常常處在矛盾中,看不清自己,所以才會整日的泡在酒吧尋樂,也許是一種自我麻醉吧......白素素的記憶在百年前被地府封印過,她並不記得我是誰了......這樣也好,我可以代替第七殿閻羅盡一份師父的責任......”

徐淵看著他迷茫而痛苦的神色,他忽然有些釋然了——原來,這個世界上許多看似快樂無憂的人,背地裏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煩惱和痛苦。

閻肅甩了甩頭,似乎要把所有煩惱一齊甩開似的。微微一笑的對他說道:“徐淵,你今後又什麽打算?還繼續留在這個地府支部嗎?我的任務就是把你接引進來,讓你逐漸適應修真者的世界。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快完成了,你的三滴功德淚任務白素素在這最後的十幾天裏已經幫你搞定,你的已經成為地府正式的一員。待會回去,我把這次任務的獎勵給你,孕魂之泉,你喝了它,不久便會重新生長出命魂和精魄,到時候,你便再也不用受到殘魂之體的困擾了!”

徐淵遲疑了一下,低低問道:“這段時間......白素素為了我的事非常辛苦,是嗎......”

閻肅瞄了他一眼,搖搖頭,歎了口氣,“何止是辛苦......你真該好好謝謝她......具體的你自己問他吧!”

問她?

徐淵心中又煩亂了起來。

“曆經那個雨夜,白素素還願意再和我說話麽?”他看著河麵,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