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與君景中醉(十三)

後來,他才從她的奶娘長媽口中得知,他中毒這段日子,是她把他從飛虎山帶回來,去王龍客的藥房裏偷取解藥救治他。

心底升起的一絲絲愧意也被殺父之仇徹底掩蓋,他跟她之間,終究是隔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不同的陣營,已經將他們的心阻擋在千山之外。

“鐵摩勒,喝藥吧。”燕羽軟軟糯糯的聲音在他耳邊。

他木然的結果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幹淨,不等王燕羽將手帕遞給他,便用袖子在下巴上擦拭掉滲漏的藥。

燕羽接過藥碗,“你好好休息,已經快複原了。”

“多謝。”鐵摩勒抱起床頭放著的刀。

王燕羽一眼望去,“如果你想盡快走的話,我就替你去準備,但是你傷勢還沒好,我怕你不宜勞累,所以......”

“我隻想盡快找到我師父段圭璋。”鐵摩勒低沉沉的說。

她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安排。”

鐵摩勒明白,這個小姐閨房,不是他多待的地方,撇開王燕羽的清譽不說,他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

痛恨往往被救命之恩或是心裏那股莫名的感覺所迷茫。

王燕羽聰慧非常,怎會不知道他心裏所想,隻是不能說出口罷了,她心裏何嚐不是一樣的迷惘,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卻是他的仇人,他們兩個,她不想任何一方有損,屆時,他要如何自處。

她失望,卻沒有任何理由阻攔他,淡淡應了聲好,囑咐他好生休養,自己便和長媽去為他準備包袱了。

歆玥醒來傻傻地抱著被子,呆坐了一會兒,才漸漸清醒過來。

腦子裏整理出了三個問題。

一,她現在是一個人在床上,那,王龍客呢?

二,她脖子上掛著的銀鈴鐺哪兒去了,什麽時候不見的,那可是司空淩送她的,戴了這兩年,弄丟了,怎麽跟他解釋......

三,她身上的衣服哪裏去了,為什麽隻剩下抹胸和褻褲?

腦子裏思緒紛雜,不禁升起恐懼感,他們昨天晚上,不會真做了什麽吧?可是,她記得,他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啊。

況且,就算是有什麽,急色的那個人好像也是她......

終於再沒辦法控製自己的靜,複雜的情緒在胸中激蕩,一聲低啞的叫喊驚起了四周的平靜。

“姑娘可是醒了?”一道沉穩的女聲隔著幔帳傳來。

“你......你是誰?”歆玥抱緊身上繁麗精致的絲被,結結巴巴的問道。

“是公子派奴婢們服侍姑娘的。”那人繼續沉穩的說道。

奴婢,們?還不止她一個。

“他,在哪兒?”歆玥心虛的問道。

她隱約聽見了帷帳外麵輕微的笑聲,一會兒就消失了。

還是剛才那個人答話,“公子有事出門,派奴婢們照料姑娘,公子顧念姑娘,姑娘不必擔心。”

歆玥暗暗想著,他的人都是這樣穩妥嗎?說話怎麽聽怎麽舒服。

“那個,我的衣服......”歆玥才想起來她現在的狀況。

那人從善如流的說著,一邊撩開帷帳一角,遞上一套整整齊齊的衣裙,“公子昨兒夜裏見姑娘出汗甚多,怕姑娘著涼,便親自為姑娘擦身,換下了昨日的衣服。”

歆玥隻聽到她著重咬著“親自”二字,麵上色澤緋紅。那也就是說,他看過她的......身子。

一想到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他卻在仔仔細細的為她擦身,說她不害羞那是騙人的!要是她醒著,打死也不會讓他動手。

鬆開緊抓著被子的手臂,那道又長又寬的疤痕便闖入眼簾,抬起左臂,輕輕撫摸過,似乎還有那時的痛,卻找不到流血的縫隙了。

她心裏泛起一絲漣漪,他若看到了,會如何想,這道猙獰的痕跡恐怕一輩子也消不掉了,在她眼裏,是如此的醜陋,如此的不堪。

“姑娘......”一聲輕喚仿佛提醒了她什麽。

歆玥抓起整整齊齊放在床邊的衣裙,也不著急往自己身上穿,他準備的東西素來是極好的,可是,她想過,他們恐怕還是不適合這樣的關係,連她也說不清,他們到底是怎樣的。

她開口問道,“昨日我換下的衣裳在哪裏?”

“姑娘隻管放心,奴婢們都會處理好的,如有不妥,必會回稟姑娘。”

歆玥搖搖頭,果然不是一般的丫鬟,她隻說了半句,她就能領會到她要問什麽了。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出去吧......

雖然她真的很舍不得這張無比豪華,無比舒服的大床啊!

皮膚細膩的柔荑輕輕撩開帷幔的一角,露出一張精致的素顏,粉黛未施,薄唇微抿,纖細的眉眼如墨如畫,白皙的小臉上潮紅未褪,發髻有些散亂,碎發垂於臻首,不妖豔魅惑,卻是美的那般清麗出塵。

帷帳外的丫鬟們不禁抬起頭來多看一眼。

未等她下床,已有人陸陸續續捧著托盤半蹲在她身側,看起來都是十七八歲嬌嫩少女,卻都散發著沉穩的氣息,目不斜視,靜靜等候著她。

這時她方才看清剛才與她說話那人的模樣,二十七八的年紀,梳著婦人特有的發髻,眉眼含笑,紅唇瀲灩,讓人如沐春風,頓生親和之感,體態豐腴,別有一番滋味。

大約不知道她的身份,卻見她慵懶的動作下顯見氣質。

見她稍呆滯了一會兒,那人伸手朝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她一一照做了。以前在王府是這般的習慣,雖時隔多日,倒也不生疏,隻是每每憶起,心底有一絲莫名的情緒。

洗漱完畢,那人將她領到廊中坐下,桌凳上早已布置好,她命人拿出一個鵝羽軟墊放在石凳上,方迎她坐下。

歆玥不知怎的,許是心事積鬱,情緒低沉,倒也吃不下多少,略動一動筷子也算給她們交了差,便停箸。

那婦人顯然是很了解女兒家心事的,見她不快,也不多言,隻領了人收拾好,默默站在一旁,聽候差遣。

“我有些事想向姑姑你請教。”歆玥轉身看著她。

按照她的年紀和在這府中地位來看,自己早已不是從前,喚她一聲姑姑到也應該,要不然,該是她侍寵生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