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與君景中醉(十二)
王龍客一路踱步到西院時,東方已經現出了金燦燦的微光,泛濫在他月白的外衫上,淺淺淡淡的,卻十分耀眼,讓人不禁想在他身上多停駐幾眼。
“公子,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小姐隻怕還沒起呢。”王龍客走到院門前,守衛立刻上前行禮。
他隨意的揮了揮鐵扇,示意他不必拘禮,他正準備邁步。
“公子!公子!”一道藍色身影急匆匆的衝到他麵前,眼見就要撞上他的速度卻教他的眼神嚇得立即止步。
停在離他兩步之外,拍著胸脯順氣。
精精兒一手叉著腰,一手喘著氣,歪紮著的頭發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擋住他憋得難看的臉色。
王龍客一手複立在身後,一手打開鐵扇,在麵前輕輕搖晃著,好脾氣的等著他說話。
“公....公子,王爺派人來傳...傳話,請您速去節度使府。”精精兒不利索的說完。
王龍客聽完淡淡回了一句,“有沒有說是什麽事?”
“有,有,說是皇上派了龍騎尉秦襄來傳旨,讓您速去接見。”精精兒終於舒暢了氣息,一口氣說完。
王龍客收起扇子,在手中輕輕敲擊,繞著院門前後走了幾步,微闔著雙眼。
“不必告訴小姐我來過。”隻聽得淡淡一句,王龍客翩翩的身影已消失在西院。
精精兒跟在王龍客後麵,一路穿過弦月閣,走到東院,心裏犯起了嘀咕:公子您是走錯路了嗎?王爺那邊催得緊呢!您還回來幹什麽,接見的時候知道要形象了?
王龍客心中估量著,皇上派秦襄來範陽,無非是為了獻馬進京的事,詔他一起聽旨,是要他見機行事,那麽,問題就在秦襄的傳來的聖旨上,這馬,能否進京。
見到開著的房門,他的心莫名的一緊,快步跑了進去,在床邊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怒喝了一聲“住手”!
歆玥被聲響驚醒,半睜開眼睛,眼前隻有垂下的幔帳,靜靜的,什麽都沒有。或許是她做夢了吧,她自顧自的揉著腦袋滾了一滾,卷著被子繼續去尋找周公。
香爐內冉冉升起的白煙,彌漫了一室,夜半被人添加過,此刻仍然餘香嫋嫋。
沐辰泛白的臉孔上虛弱的雙眼望著他上方掐著他的脖子的人,一臉盛怒,另一隻手緊緊揪著他的衣領,背後的陽光散射過來,光與影的交界處,他看不清他的雙眸。隻知道他頸上的力道越來越緊,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你最好說清楚你剛才在幹什麽。”王龍客半真半假的捏著他的脖子,嚴肅的望著他。
若他不是沐辰,現在就是一具橫陳的屍體。
“你不.....都看見了嗎!”沐辰滿臉漲紅,哽咽道。
“是嗎?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層心意。”王龍客嘴角獰起一彎弧度,把他扔到地上,不願意再看他。
沐辰突然被放開,喉間空氣阻隔,一陣劇烈的咳嗽,嘶啞著嗓子說道。
“咳咳.....咳咳,這樣一個女人,也值得你們費如此多的心思。”
他轉過頭去,漆黑的發絲中摻雜了幾絲銀白,看起來十分刺眼。
王龍客的握緊的雙手頓時放鬆了一些,他還沒有拿到這次的解藥,想來是司空淩的任務沒有完成。
“你暫且別回去,解藥我已經有進展了,後麵的事,再來想辦法。”王龍客低沉著聲音。
“哈哈哈......”沐辰仰天大笑,“這樣便不怕我對那個女人做什麽了嗎?”
王龍客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倒不妨再試試看。”
沐辰被他突如其來的平淡震得心頭一驚,他不會像司空淩一樣,性格乖張喜怒無常,他笑若春風的樣子,掩蓋了心底的一切,從來讓人看不透,這樣的清淡,才真正讓人害怕。
猜不透,觸不到。
王龍客獨留下沐辰在地上,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精精兒瑟縮在一旁的身影一下子竄了出來,陪笑著叫了幾聲公子,像狗腿一樣的躬身跟在他後麵。
他睇了一眼精精兒,不怒自威,警告他做一個明白的瞎子,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自有分寸,精精兒跟在他身邊時日也不短了,自然知曉,一路安靜直朝節度使府奔去。
天朗氣清,歆玥滿意的翻了個身,在柔軟寬大的床上翻滾了幾圈,才抱著被子幽幽轉醒。
燕羽房中,鐵摩勒終於能坐直在床頭,試著下床活動活動,剛剛踩在鞋子上麵,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去。
“鐵摩勒!”燕羽大叫著他的名字,衝過來扶起他。
“多謝。”鐵摩勒沙啞的聲音,在燕羽耳邊響起,她扶著他的臂膀,對上那雙澄澈的眸子,臉頰微微泛紅,鐵摩勒不著痕跡的移開眼神,任她扶著起來。
“你這小子,倒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長媽端著藥碗,笑著走進來。
鐵摩勒聞言心中百感交集,靜默的坐在床邊,望著地板發呆,不知所謂。
欺騙他進入山寨的人是她,間接害死義父的人是她,救他與生死之間的人,還是她。對她,他到底該怎麽辦?
“長媽!”燕羽輕斥一聲,從長媽手裏接過藥碗,遞給鐵摩勒。
“哎呀,小姐,我這是為你好。你為了救這小子,背著公子把他裝在箱子裏帶回來,還背叛公子去藥房裏偷解藥給他,偏他不領情,害你拿自己的性命去給他試解藥,一出手就把你辛辛苦苦熬了那麽久的藥給打翻了,拔出刀還嚷著要殺了你和公子呢。”
“要不是我進來的及時,哎......你讓長媽這心裏為你難過啊!”
長媽苦口婆心的勸導聽在鐵摩勒耳朵裏,卻是無比的尖銳刺耳,他初時醒來,一見王燕羽便像看到了義父慘死在羊牧勞爪下的血肉模糊,仇恨淹沒了理智,伸手就恨不得殺了她。
卻聽到她哭泣著求他,說這是他的救命藥,看到藥灑了,她著急的如同自己是那個瀕臨垂危的人一樣。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灼燒著他。